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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洲基地

残阳渐褪,夜空低垂,远远望去仿佛一片无垠的深邃海洋,正慢慢吞噬掉白昼的喧嚣。

钢铁巨兽般的改装车行驶在毫不平稳的路面,霸道地碾过崎岖地名上的坑洼不平,以破竹之势向北行驶了几个小时,终于离开了“花园”地区。

距离长洲基地还有一天的车程,猎风一行找了一个相对隐蔽安全的地方停车扎营,就地休整。

营地中央,忽明忽暗的篝火旁,梁郁在坐在唐琢身边,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林北从压缩饼干里抬起头,偷偷瞅了他两眼。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经过一路观察,林北单方面认定这个失忆的漂亮男人出现了印随行为。

具体症状就是,他从众人离开废弃实验园区开始,就好像刚刚破壳的小鸡小鸭一样,亦步亦趋地黏着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就是唐琢。

唐琢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唐琢也很反常。

林北跟随着他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他琢哥这个人,脸好,身材好,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还是那种最吸引人的慵懒痞坏气质。

加之他的异能等级极高,家底丰厚,还统领着长洲最牛批的一支佣兵队,这样的个人条件,按理来说,不论走到哪都少不了狂蜂浪蝶投怀送抱才对。

可偏偏他哥就是孤寡到了二十七岁芳龄。

究其原因,性格太烂。

脾气又臭又倔就算了,还抠门算计,除了自己的队员,其他人想从唐琢手里扣出一点油水,难如登天。

就算侥幸成功,他也势必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就这么一个狗脾气葛朗台,搁在平时,如果有人敢这么“痴缠骚扰”,他早就动手了,这回却意外地一直容忍着梁郁跟在自己周围。

此刻,他还积极主动地分享食物和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不管林北心里怎么蛐蛐,唐琢这边依旧我行我素。

他从秦家欢手里接过一块压缩饼干,直接塞进梁郁手里:“吃吧。”

说完,又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将瓶盖拧开又合了回去,最后放在了梁郁脚边一个他能够得到的位置。

梁郁侧过头,看了两眼唐琢轮廓分明的俊脸,捏着饼干,道了声谢。

唐琢点点头权作回应,刚想说句什么,便眼见着这个漂亮瘦弱的失忆男人斯文秀气地撕开塑料包装,薄唇微启……一口咬掉了大半块压缩饼干。

一句“吃不了就剩下”说到一半又咽回了嗓子里,唐琢话头一转:“吃不……够还有。”

梁郁:“嗯嗯。”

没一会儿,比拳头还大的饼干直接进了梁郁的肚子。

他从脚边拎起水瓶,喝了一口,然后静静把脸再次转向唐琢,安静眨了眨眼。

“?”唐琢被他看得一愣。

真没吃饱?

那可是长洲基地专供野外任务的压缩饼干,用料扎实、分量充足,像林北那种半大小子一块下去也能吃个七八分饱了,眼前这人这么瘦弱,一块还不够?

梁郁没说话,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手里的饼干包装袋。

铝箔材质的袋子清脆得响了响,像是拨了一下唐琢的心,他温声问道:“要再来一块吗?”

梁郁黑色的眼睛微不可查的亮了亮,很有礼貌:“谢谢。”

唐琢又从包里拿了一块饼干递给梁郁。

正常,他虽然瘦,但是也是个成年男子。

对于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来说,一餐两块是常见食量。

三分钟后,唐琢再次递给梁郁一块饼干。

合理,瘦子也有能吃的呀。

谁说只有彪形大汉才能一顿三块?猎风是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绝不容许任何身材偏见。

又过了几分钟,唐琢看着梁越再次看向自己的大眼睛。

行……吧……孩子许是饿的久了。

说不准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呢,挺可怜的,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包里的压缩饼干没了,唐琢从储物箱里又拿了几块出来。

等到他把第六块饼干给出去的时候,唐琢人都麻了。

他眼看着梁郁的情绪藏都藏不住——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心的泡泡却控制不住地从眼睛里冒了出来。

唐琢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脸色变了几次,最后叹了口气,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包烟,站了起来。

下一秒,吃得正欢的梁郁直接起身要跟。

“我就去抽个烟。”唐琢指了指不远处,“你吃你的吧。”

说完,给了梁郁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走了。

梁郁见人真的没走太远,还在视线范围内,也就不再执意跟着,重新坐回了篝火旁边。

陈满在一边完整旁观了两人的互动,此刻见唐琢起身,也快步跟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开几步,和篝火营地拉开一定距离,估摸着那边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才堪堪停下。

陈满接过唐琢递来的烟,点着,低声询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唐琢从嘴里拿出香烟,吐出一口烟圈:“看他自己吧。想走就走,想跟回基地,多双筷子的事,我还供得起。”

其实也不一定,筷子是多一双,但是碗可能要多八个。

唐琢嘴上潇洒,想到那基地里资源物价,还是忍不住肉疼了一瞬。

“钱是小事儿。”陈满则担心其他:“关键在于,基地是不会接纳野外进化者的,即使他失了忆。没有合法身份,他根本无法通过检查站。”

这确实是个问题,唐琢微微眯起眼。

长洲基地每个出入口都有岗哨,凡进城者都需接受检查,为的就是防止反叛蓝塔、威胁治安的野外进化者进入基地,带来动乱。

而一旦发现野外进化者踪迹,条例虽然写着收押,可潜台词就是抹杀。

唐琢有些头疼。

按他的脾气,早在发现这人是名野外进化者的时候就直接把人甩下离开了,根本不可能默许他跟着上车。

可这个人偏偏失忆了,整个人懵懵懂懂,跟个小孩也没两样。

从离开废弃园区到现在,一路上他都格外信任依赖自己。

没有热情言语,也没有亲近情态,他就安静沉默、不发一语地看着、跟着,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带去哪里。

正因如此,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把人丢下不管。

唐琢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扭头看向篝火的方向。

夜风吹过,围坐着的两个身影被摇曳的火光分割成不真实的碎片,明暗交杂。

两个身影?

唐琢怕自己眼花,微微动了动身,换了个角度再看。

确实是两个身影。

唐琢的脸色猛地一变,一把拉住身边的陈满:“人呢?”

一开始,陈满没听明白。

可眼见唐琢脸色确实不好,多问无用,陈满干脆直接顺着他视线去看——篝火边,林北坐在一侧大吃特吃,秦家欢靠着车门闭眼假寐,二人并无异常。

可那里,本应该还有个梁郁。

唐琢又急又惑,心头火起。

妈的,吃完就跑,老子这难道是被仙人跳了!?

陈满刚要说句什么,突然,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二人的心瞬间绷紧。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营地,靠近另外两个队员。

唐琢一边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提起戒备,一边低声开口:“别动,梁郁不见了,还有别的有东西在靠近。”

经他提醒,秦家欢和林北也终于发现了异常。

二人神色都不太好,尤其秦家欢。

作为B级感知型进化者,旦凡风吹草动,她都会先旁人一步发现。

可就在刚刚,一个大活人不声不响地消失在旁边,而她半点没有察觉。

赖以生存的异能不知为何失去效力,秦家欢就如同遗失了外壳的蜗牛,内心被巨大的慌乱无措笼罩,恐惧与失重让她急需从武器枪械中寻找一丝安全感。

借着唐琢和陈满二人的掩护,她慢慢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能源枪。

谁料,她刚有动作,营地的一侧乍然响起“嗖嗖”两声。

只见一条细长柔软的生物从不远处的黑暗里飞速探头而出,以迅雷之势朝秦家欢扑来。

唐琢反应极快,下意识就要调动体内的生物电。

下一秒,他身侧倏然劈过一道劲风。

“刷”得一下,一根半截断裂、截口尖利的钢筋擦着他的耳畔飞过,以狠辣无比的力道直直掠向那细长生物的头腹中部,“砰”得将它钉死在地上。

唐琢定睛看去——那是一条青裂。

青裂,又名裂口青竹丝,它们的变异前身是竹叶青。

受赫尔因子影响,青裂的颌部进化出巨大的裂口,使其咬合范围增大、毒性增强。人一旦被伤,若不及时处理,个把小时内就会导致瘫痪,甚至死亡。

它们动作迅猛,弹射力极强,一旦发起攻击,近乎百发百中。

刚才秦家欢被这条青裂攻击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最初听到声响的方向。

纵然唐琢的反应已经无比迅速,也很难保证在毒蛇伤人之前使其完全失动,稍有差池,秦家欢便在劫难逃。

她能侥幸脱身,皆因这半截稳准快狠的断裂钢筋。

唐琢循着它劈来的方向回过身,刚刚消失了的梁郁此刻正静静站在他身后不远,淡定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梁郁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唐琢毫无察觉。

只是他手上拎着的一大串东西,却是实实在在地吸引了唐琢的目光——足足四五条缠绕在一起、已经死透了的青裂。

梁郁随手把一窝死蛇扔在地上,抬头看着唐琢,眨眨眼睛:“还漏了一条。”

虽然梁郁的语气平平,但是唐琢莫名从他黝黑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点羞赧惭愧的意思。

唐琢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看蛇看看人,看看蛇看看人,目光复杂地在地上脸上扫来扫去,最后憋出一句:“……已经很厉害了。”

很好,他的六块压缩饼干,死得其所。

梁郁闻言,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这点若有似无笑意将他的眉眼点缀得更加夺目。

他看着唐琢,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头,坦然接受了安慰和夸赞:“谢谢。”

青裂被梁郁一窝端了,危机暂时解除,唐琢下令让几人收拾一下东西就抓紧返回车里过夜。

此番确实是他们警惕不足,以为离开活跃地区就万事大吉。

如果不是梁郁提前出手,纵然在场的都是B级以上的进化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种凶狠的变异毒蛇围攻,也很难保证所有人都可以全身而退。

一旦有人被咬中毒,几个小时之内他们绝对赶不回长洲基地。

唐琢一边反思,一边将这几条青裂捡起——这些变异动物的尸体带回去送到交易所,也能换取不少物资。

他手底下正忙着,忽然一侧肩膀被人拍了拍。

唐琢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梁郁。

唐琢的异能是控电,更具体来说,是调集自身或周围环境的生物电。

除了攻击,唐琢还能利用异能感知生物体内的微弱电信号,虽然不如秦家欢那种专门的感知型进化者那么敏锐,但是绝不可能连旁人近身都察觉不到。

可是梁郁对他这种无知无觉的靠近,已经是第二次了。

“如果我想,你们好像就发现不了我。”梁郁看着若有所思皱着眉头的唐琢,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这也许是我的异能。”

“我可以藏起来,保证不被你们说的那个检查站发现。”

梁郁不知道唐琢陈满口中的“检查站”到底是什么,可既然不能避免,那干脆不被发现不就好了。

唐琢听完梁郁的话,又陷入了沉默。

他和陈满讨论的时候,避开梁郁他们有一段距离,且刻意压低了声音。

隔着那么远,唐琢自认自己是很难听清别人的讲话内容的,可梁郁偏偏做到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由此可见,梁郁的五感非常敏锐,再加上他的屏蔽异能。

这是一名绝无异议的高等级感知型进化者。

唐琢危险地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眼精致的漂亮男人:“所以?”

“所以,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梁郁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唐琢就是听出了一点点示软撒娇的意味。

高大俊美的佣兵队长长臂一伸,将几条青裂丢进不远处的储物箱,然后微微靠近了那个和他差不多高却瘦削漂亮的男人。

唐琢看着他,梁郁亦古井无波地淡淡回视。

半晌,唐琢开口:“带你走可以,但以后你得听我的。”

梁越刚想说好,唐琢又补充道:“而且,一顿最多五块饼干。“

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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