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师，这是今天的录制流程。”
综艺副导演把稿子递温延手里，特别嘱咐道：“我们的选秀综艺是现场直播，导演请您特别注意这几位，都是大牌娱乐公司的重点提拔对象。”
温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手接过稿子撂在一边，正对着端详自己的妆容。
“诶，小姑娘。你给我打这么重的粉底干什么？都快画成鬼了。”
造型师连说对不起，而温延又刻意安慰起来，将副导演视而不见。
温延通过镜子看见副导演逐渐温怒的神色，依旧不为所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副导演。”
助理丁思甜闻风而来，救急如救火，“方老师的录制流程给我就可以了，我们这边会配合的。”
等副导演客套几句走了。
丁思甜默默擦去冷汗：“温哥，余总可嘱咐过你不要生事来着。”
“又想吃直播综艺的流量，又搞剧本这一套，真是既要又要的典范。”
温延百无聊赖翻阅那几位重点关注对象，遗憾道：“我还以为这综艺有点意思，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花板上的聚光灯犹如熠熠发光的漫天星辰，摄像机构造着一个又一个美梦，可惜通向梦想的道路上难免聚满豺狼虎豹。
温延颇有感慨，他也是从练习生走出来的，虽然这并非他本意，但这是出名最快的方法。
他宁愿站在舆论中心，也不想查无此人。
第一期选人组队环节将至尾声，主持人宣布第二期赛制。
“————各位学员已经选出自己心仪的导师。接下来介绍下一环节，‘师生合作赛’，导师指定四名学员共同表演，为队伍学员争取较多的学分。”
“其中五个队伍里，分为自由舞台、唱歌舞台、原创舞台以及两个唱跳舞台。舞台类别的归属将取决观众的选择。”
“明天零点整时到后天零点整，我们将开放线下投票渠道。”
录制已经接近凌晨，温延有些困倦，眼睛微闭之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温延导师以前可是练习生出道，那时夺得头筹万人瞩目，我觉得看昔日冠军再现唱跳辉煌，这节目才有看点。”
平日未曾接触过的王博宇突然把话题引到温延身上。
他临了还加上一句：“你们难道不期待吗？”
未经世事的学员们突然沸腾起来，有人插一句：“温延导师，我可是看你的选秀节目长大的。”
一脚踏进周公梦的温延打了一个寒战，微笑回答：“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表演什么类型，等后天就知道了。”
温延不动声色地瞟向王博宇的方向，非亲非故无缘无故，往他这边丢什么话梗呢？
“我个人喜欢看站桩歌手跳舞。毕竟王博宇导师这么长胳膊长腿的，跳起舞来......呵，更有意思。”温延桃花眼一眨，刻意停顿调侃道。
看螳螂跳舞，多有趣啊。
察觉两人间的烽火味，主持人赶紧打圆场，切回画面。
节目留下悬念，一关机，温延假心假意与他们熟络亲和一番，推脱掉酒会，不多久回到化妆间。
“温延，我记得你左腿有旧伤吧。好全了吗？”王博宇发挥长胳膊优势拦住他。
温延皮笑肉不笑道：“难得你费心，还挂念我的旧伤。”
“其实我挺期待你在舞台上再摔一跤的，光想想就特别满足。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啪，摔地上，你觉得像不像一只四仰八翻的乌龟。”
“我跟你有过节？”
温延坐在化妆椅上打量他，眼神只剩下疑惑和警惕。
王博宇阴阳怪气：“您贵人多忘事啊，那我就不提醒了。”
直到王博宇扬长而去，温延也没从记忆里挑出形似螳螂的人物。
温延无奈呼出一口气，打开微信界面，无数条消息蹦了出来。
余慧：[王博宇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撺掇观众投你唱跳，你左腿上的旧伤万一复发了怎么办。]
余慧：[当初明明承诺了你是担任曲谱创作导师，我才签下的合同。]
届时，手机屏幕浮上一条娱乐快播，名为：“温延十二年前超绝舞台表演。”
“传奇：一支含有街舞元素的唱跳表演拿下总冠军。”
“从唱跳练习生到以作曲再次闻名的歌手，我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温延自然相信余慧的能力，他道：[余姐，捧杀已经在酝酿了。]
翻开丁思甜的消息：[哥，车准备好了，你出来吧。]
丁思甜：[我们公司也不是吃素的，余总会拿合同跟他们硬磕到底。]
丁思甜：[大不了把你不能跳舞的消息放出去，你的粉丝总会在意的。]
忽然很想抽烟，化妆间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显得他坐在这里孤零零的。
温延手边夹着烟，脸上的妆容还没有卸下，走到演播厅大门口时，转念打开宋默生的微信界面。
宋默生：[温延，你参加的综艺，夕和工作室接下了后面几期的舞台服装设计。]
宋默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联系我。]
深秋的朔风呼呼吹进大门，单薄的衣衫抵不住凉意，温延回复道：[我想见你，现在，演播室门口。]
打发掉丁思甜，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散步，注视被路灯照出黑影的金黄银杏树，迟迟挪不开眼。
心间像是郁结了一团污水，混浊潮湿，如同溺在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每次上浮换气都要耗费大半力气。
他记起十一年前，余慧对他说：
“你想出名，那就听我的，等腿恢复了去演古装戏。”
那时余慧替温延交上两千万违约金，并签下左腿粉碎性骨折未康复的他。
病床上的温延望着她，余慧眉色舒然，红唇如焰火，一身干练衣服简洁大气，高挺的鼻梁架一副黑色眼镜，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但她与生俱来的温雅从容，让温延感受不到一点压迫。
断腿都没哭的温延此刻忍不住落泪，“我已经被前公司放弃了。那可是两千万的违约金啊，你为什么帮我？”
“温延，你觉得你的才华仅仅值这两千万吗？”
“我......”温延泪眼朦胧地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执着与坚定，“余总，我不想去演戏，我想继续唱歌，我想出专辑。”
“那得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凌晨街道上的寒风寒冷刺骨，他的困意也消失殆尽了。
“温延。”
磁性暗哑的嗓音出现在身后，而后肩头披上了一件风衣。
“你来得真慢，人都冷透了。”
温延把冰冷的手心贴在宋默生的脸上，想逗一逗他。
可宋默生脸上没有出现温延想要的表情，反而伸出双手试图捂热温延的手。
“但凡有狗仔在跟踪我，明天我是同性恋的娱乐新闻就爆了。”
宋默生低下头，眉头微皱，深邃的瞳眸里尽是无措和担心，“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温延揽住宋默生的肩头轻轻一吻，察觉到宋默生有避开的嫌疑，他揶揄道：“我都没慌，你慌什么？难道你是有夫之夫？”
“而且，我不缺司机。准备去你家看你养的那只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馅料的包子饺子。”温延打开副驾驶的门，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宋默生没有拆穿他，心中窃喜。
临湖别墅区，三环。
温延下车望向这栋别墅，疑惑地指向面前这栋名为“别墅”的几百平院子。
“京城寸土寸金啊，你那小工作室能有这么大的收益？”温延默默在心里琢磨一番，踢走脚边的碎石子。
他说：“没关系的，宋默生。你住哪里带我去就可以了，没必要租房子蒙骗我。”
门口的橘黄色灯光给宋默生渡上一层雾晕的光泽，温柔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投射过来。
“这就是我的房子。”
宋默生微微抿住嘴唇，怕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跑了，打开院子大门，把人放进去后关上，说：“这是我爸妈给我的房产。温延，你先进去，我把车停在地下室再上来。”
“那你干脆把我也带进—————”
“汤圆！”宋默生朝里吼一声。
一头胖成熊的黑白色阿拉斯加从别墅里跑出来，支棱起毛茸茸的双耳，粉色舌头露在一侧。
先是环绕温延嗅过一圈，很快就舔起温延的手来，把人往别墅里引。
黑金配色简约风的装修风格，绿植气息环绕整座别墅，这到底是艺术馆还是居住的房子。
半年前在巴黎与宋默生同住时，也没见他有这么独特的审美。
汤圆圆滚滚的狗头挤进温延怀里，一个劲儿地蹭嗅舔。等到宋默生出现，又摇头晃脑围着他主人转悠。
“我这个地方还不错吧。”宋默生握住汤圆嘴筒子，叫他不要再舔来舔去。
温延道：“倒是没想到你是个富二代。那怎么在巴黎的时候，住这么寒酸？”
“我不挑房子，能住就行。幸好我当时住你的对门，不然也不会认识你。”宋默生不动声色地观察温延的表情。
可他却未注意宋默生眼底掩饰的心虚，打着哈欠道：“宋默生，我先去洗个澡，你做点吃的吧。”
二楼装修成什么样他已经不想去注意，此刻凌晨三点，温延脑袋昏昏沉沉，差点在浴缸里睡过去，若不是宋默生在门外叫他。
浴袍意外的合身，连内裤都合适。
温延并不记得他们是一个体型。
可是真的太困了，甚至懒得去调戏宋默生，他吸溜完番茄鸡蛋面，勾过宋默生裤腰上的袢带进屋睡觉。
盖被子纯睡觉。
靠着宋默生的腹肌，在清香的被窝里，温延闭眼前一秒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心有气而力不足。
四周黑暗，一簇簇霓虹灯光照射在中央舞台。
温延看见有一少年吊威亚从天而降，这个人穿着精致的表演服，动作浮夸到位。
直到开口第一句歌词，他发现台上表演的少年是他自己。
“温延！温延！他从威亚上掉下来了，快叫救护车！————”
疼痛，从左边小腿开始蔓延，像藤蔓一层一层从下而上包裹他的全身，疼得他目光所至皆泛起点点黑晕，可意识尤为清醒。
他听到手术室仪器的滴滴声，医生拼缝他骨头的细小碰撞声。
以及前公司经纪人的怨骂：
“温延，你腿断了，跳不了了。你对公司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看看你这副残废样子。”
温延刚接受完手术，口干舌燥：“我跟你们签了十年的合约，你现在要雪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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