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时差里的春天
一
罗德岛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顾言裹着沾满油彩的羽绒服穿过积雪的校园时，总会想起林小夏织的那条漏针的围巾。他把围巾锁在行李箱最底层，像封存一罐过期的蜂蜜——太甜的东西，要留着在最苦的时候尝。
每周三傍晚，他会坐在朝西的窗边画速写。阳光斜切过画板的角度，正好是北京时间清晨七点。画纸边缘总留着块空白，等林小夏拍来早餐照片后，他就在那里补上半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二
林小夏的数学系在梧桐道尽头，每到深秋，她会踩着咯吱作响的落叶去图书馆占座。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永远摆着顾言寄来的画册，书脊被翻得微微翘起，像等待归航的帆。
她开始用顾言教她的分步解题法对付人生：把思念拆解成365个晨昏，把时差换算成12小时的抛物线。有时在草稿纸背面写信，公式与情话缠绕生长："今天我证出了克莱因瓶的不可定向性，却解不开你留在素描本里的拓扑谜题。"
三
顾言在画室通宵的夜晚，咖啡杯沿渐渐积起褐色渍痕。他给林小夏寄的明信片越来越抽象，某张灰蓝色调的港口图背面写着："这里的海有数学之美，浪花遵循傅里叶变换。"后来这张明信片被林小夏贴在微积分笔记扉页，洇开的水痕像未画完的无穷符号。
四
大三暑假，林小夏跟着导师做数据建模项目。午夜走出实验室时，波士顿的天空正泛起蟹壳青。她拍下晨雾发给顾言，二十分钟后收到一幅未干的丙烯画：穿白大褂的女孩站在数据流汇成的银河里，脚下踩着他们高中时的樱花树。
五
毕业典礼那天，顾言收到个来自中国的快递箱。打开是99封未寄出的信，按日期排列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泛黄的冰棍星星，玻璃纸里藏着小字："你看，我始终相信这是道收敛的无穷级数。"
当晚他的毕业创作获得金奖，获奖作品是幅双联画：左边是罗德岛的海浪，右边是紫藤长廊的晨光，两个画面通过无数道公式与笔触相连。评审说这是近年来最动人的空间叙事，只有林小夏知道，那是顾言终于解开了距离的偏微分方程。
六
2023年春分，林小夏在机场打开登机牌时，一片紫藤花瓣从护照夹里滑落。八年前被做成标本的花瓣早已褪色，背面铅笔字却愈发清晰："当紫藤年轮转过七圈，我会在终点站等你。"
航班显示屏跳动的红光里，她轻轻握住颈间的银质项链——坠子是顾言用第一笔奖学金熔铸的冰棍星星。三万英尺高空上，月光穿过舷窗照亮速写本最新一页，戴着王冠的少年在证明题末尾画下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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