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前,尹潇楚已经想到了很多种的可能,每一种都像一只小手,狠狠的抓住她的心脏,让她飘在半空之中,一根细小的弦动都能让她的身体崩裂。
其中最恐怖的莫过于禁城已经失守,城内只剩下了南丞相与孙望衔。
南丞相与孙望衔已经被擒,孙望衔被一群人围住,举起的火把将他的身周照得通亮,他脸上带着笑意,身形一如既往的儒雅。含着笑意的眼睛盯住尹潇楚,轻声道:“尹小姐,让我们猜一猜,这里面的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尹潇楚微微颤抖的手指顿时收紧,看到她的紧张,孙望衔的面上是奇异的餍足:“你的婚事可还顺利?”
尹潇楚的眉头蹙起,她终于看向了孙望衔,见她看过来,孙望衔脸上的笑意更甚。
伯府公子就在尹潇楚的身旁,闻言出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尹小姐柔情侠骨,万岁爷一定会等着她。”
他的声音温润,尹潇楚有些意外,这才认真的打量他,果真如母亲所讲,他是一个君子,是个极好的归宿。
孙望衔的眸色暗淡了一瞬,随后道:“这就要看天意了。”
紫禁城很少有风。
所有人都在乾清宫门口跪下,寂静的夜晚,喊声如雷。一切的兵荒马乱都在这震耳的响声中远去,像将要消失的忐忑不宁,焦躁惶恐:“臣救驾来迟,请万岁责罚!”
喊声彻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乾清宫的大门 。
没有动静。
喊声一阵阵的响起,带上了满腔的悲楚。这是桓国的王,桓国至高无上的所在,外有敌寇,内有叛乱,一切的国仇家恨,任何东西都需要一个出口。
古太傅脸色沉痛,许久终于想要站起身来。他一直以来都稳重,踏实沉着,有他在,众人心中的不安都如潮水般消散。
他晃动了下身子,一时间竟然没有站起来。
尹潇楚伸手想要去扶他,他挥手摆开了,尹潇楚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泪光,他停住身子。
乾清宫的宫门打开了。
火光映出了宫内的景象,有人惊叫出声,接着便是隐忍不住的哭泣声。
门后尸体成堆堆积,一直到大殿之前,那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门口。
尹潇楚扶着古太傅起身,一行人跌跌撞撞的进了乾清宫。
众人这才知道,一直萦绕在鼻边不散的究竟是什么。
是血腥气。
秋霜跪在皇帝身旁,还有一些存活的锦衣卫,他们的脸上一概的冰冷。
皇帝安安静静的站着,身上却没有多少生气。
万公公凄声道:“万岁爷,回去歇着吧。”
皇帝看向万公公道:“太傅辛苦了。”
古太傅颔首:“老臣会奉行自己的承诺。”
皇帝道:“剩下的交予太傅了。”
古太傅应是,皇帝的目光从古太傅身旁滑过,落到了尹潇楚脸上,灯光灿然,一切都很清晰。
他看到了站在尹潇楚旁边的伯府公子,之后对傅瑞道:“随朕进来。”
乾清宫的门慢慢关上,周围的人都陆续离开,伯府公子走之前对尹潇楚道:“若是姑娘愿意,我们的婚约依旧作数。”
尹潇楚轻声道:“多谢公子,不过。”
她没有说完,伯府公子含笑道:“在下明白,若是姑娘心意转变,派人告知我。”
尹潇楚应了声好。
周围的人都走了,尹母走到尹潇楚身旁,牵了她的手道:“回去吧。”
尹潇楚看着她,尹母的神色很坚定,尹潇楚不再犹疑,最后看了乾清宫一眼,随尹母离开了。
“刚才伯府公子的话你可听进去了?”尹母问。
尹潇楚点头。
“你可以考虑考虑,伯府世代簪缨,生活不会比宫里差。你嫁进去会是正妻,而且我看着伯府公子,会对你好的。”尹母道。
尹潇楚微微笑着,眼神却落寞。
他很好,可是在见到皇帝的这一刻,她便知道她离不开他。
心里的痛不会骗人,她决定随心而行。
亥正。
万公公到了尹府,府门外停着马车,描龙附风,竟是皇贵妃的依仗。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万公公读完封妃的旨意,亲自扶尹潇楚起来,笑道:“懿贵妃,该进宫啦。”
尹母将尹潇楚拉至一旁,嗔道:“如何选个夜晚来?这么快,也不给人一个准备的时间。”
想到将要见到皇帝,尹潇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也罢,料想他也不会委屈了你。”尹母笑道,而后又有些担忧道:“真的决定入宫了?”
尹潇楚看向她,点了点头。
“好。”尹母笑道,“我的女儿,开心便好。”
她的寝宫选在永寿宫,一如皇帝曾经说的那样。
宫殿中灯烛微弱,宫人有她熟识的,梧桐,蔷儿,小园子。孙望衔占领了紫禁城中的其他地方,却只是派人围了,待勤王的军队一来,所有人便都做鸟兽散去,除了损失了一些财物,人并没有太大的损伤。
听梧桐说,叛军虽除,但是宫中人心未定,万岁爷请了两宫太后、皇后一起用晚膳,时候已晚,怕是不会过来了。
尹潇楚心头没有什么,她已经入宫,见到皇帝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经历过这场叛乱,还有那么些血腥的场面,皇帝不先休息,却要忙着稳定人心,不知身子抗不扛得住。
夜已经深了,她也很乏了,让宫人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了内务府送来的贴身衣物,上等的布料柔软贴身,身上总算是舒服了。
躺在床上,头顶上是香檀顶和牡丹红的纱帐,她望着望着,突然将头埋进了红色的五彩龙凤纹锦被里面。
夜间醒来,发觉床上多了一个人。
他的发丝柔顺,呼吸轻柔,正安静的睡熟着。
尹潇楚转过身,手指搭上了他的腰,他的腰间有着明显的弧线,隔着衣服,如丝绸般的顺滑。
她瞧着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有着完美弧度的下颚。
或许因为他身在高位的缘故,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容貌,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只不过太冷了,就像是山间的雪。
不知这冰冻了许久的冰雪,可有融化的时候?
她微笑起来,向他那边凑了凑,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后背被抱住,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怀中看不到他的脸,可他的气息暖暖的扑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他喃喃在她耳边道:“不要再离开朕了。”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沾湿了他的衣襟。
他将她搂的更紧了些。松散的绸衣温热,她仿佛触及到了他的胸膛。脸色通红的抓住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怀中露出,抬头看去,李虞的眸子清亮,正看着她。
尹潇楚有些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吻,随后又钻进被子里去。
被子里面太窄了,他们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的很快,尹潇楚犹疑的从被子中钻出头,李虞脸颊泛红,呼吸也有些粗重,还未等替她说话,唤宫人重新拿进来一床被子,用另外一床将她裹了,而后道:“时间晚了,歇息吧。”
尹潇楚点头,凑到他身旁问:“心跳很快,没什么事吗?”
李虞摇头,吩咐宫人熄灯,然后道:“睡吧。”
皇帝看来很困了,他闭上眼睛不久,就响起了轻微的有节奏的呼吸声。尹潇楚却睡不着,她拄着头看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他的脸。
他脸上的肌肤很好,很是柔润。
皇帝闭着眼睛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手被抓住了,她总算是老实了下来。安静下来之后,很快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叫来梧桐询问,原来皇帝已经早起离开了,并吩咐她们不要前来打扰她的休息。
晚上顾不得,现在总算是有了时间,她们几个围在一起,就像是在寿康宫小厨房里时的那样,聊起了家常。
其他人没什么可说的,尹潇楚出宫的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可是太精彩了。她与梧桐说起孟山安的事,梧桐说她都知道。尹潇楚很是唏嘘,只有一个孙望衔便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其他的人,她简直不可想象。
梧桐安慰她说这样也好,虽然事情惊险了些,但好歹一切都过去了,南丞相谋反被抓,以后万岁爷总算是不会处处受制了。
提起南丞相,尹潇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蹙起眉头询问梧桐:“昨晚万岁爷与两宫太后和皇后一起用的晚膳?”
梧桐应是,尹潇楚道:“南丞相既然参与了谋反,为何南太后与皇后未受牵连?”
梧桐摇了摇头,与蔷儿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之后梧桐道:“最近后宫的规矩很严,奴才们不允许互相串宫,要是被秋大人知道了是要受罚的。所以奴婢们也不知道坤宁宫的消息。”
尹潇楚想了会,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只是南丞相自己谋反,并未将事情告知南太后?”
这样就更奇怪,桓国重孝,南太后位高权重,前几年南丞相能在朝堂上独大,与南太后不无关系,他造反若是能得到南太后的支持,就能事半功倍。而且一脉相连,他造反总会殃及南家,即使皇帝宽宏,此事也不会草草了事,以南丞相的作风,如果真的打定了主意,那告知南太后,并与南太后联合是最好的做法。
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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