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梁洛雨的“男朋友”依然没出现。陈星尘再次和梁洛雨说话,是周五的晚上。
白天她处理帮派的事情,学校这边主要是阿开盯着,到了傍晚,她来交接班。
梁洛雨每天的行踪非常固定,早8晚8准时上下班,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其中早饭照例打包,午饭晚饭的饭搭子是同课题组的师姐妹。
陈星尘找万小易复制了一张她的学生卡,解决了在校园里刷卡吃饭的问题。她在暗中观察了梁洛雨两天,并找不到再搭讪的机会。尽管她偷偷摸摸的“跟踪”行为并不好,但是为了重新接近梁洛雨,陈星尘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希望日后梁洛雨能不在意这些“糟糕”的细节……她在内心祈祷,希望真的先能有“日后”吧!
说回这周五晚上。
梁洛雨7点不到就从学院楼里离开了,和她实验室的3个姐妹一起,并且与白天换了不同的衣服:一套奶白色的运动装,外加一个网球拍。
“——哎!虽然下雨天不知道照顾自己,但是知道做运动了啊。” 陈星尘躲在阴暗处,欣慰的自言自语着。她上次瞧见梁洛雨做运动,还是20多年以前她们在一中读书的时候。梁洛雨身体一直亏空,后来病好了也基本不做剧烈运动。
陈星尘悄然跟着她,走进网球场。南洋大学的网球场基建不错,湖蓝色的泥浇硬地,8块场地连在一起。梁洛雨几人预定了边上的一块场地,在她们旁边还有一个班级正在上网球体育课。陈星尘假装自己是偶然路过的学生,走上一侧观众席,随几个零星的学生坐在一旁。混迹其中的她,并不显得突兀。
她转头朝向上课的班级——假意在看教练授课,实则她一直在偷瞄梁洛雨在的那片场地。
短暂的热身运动后,梁洛雨和她的同学组成女双,准备对打。她走到观众席边喝水,抬头的瞬间与陈星尘四目相对。
陈星尘愣了神,完全没准备好如何开场。只见梁洛雨朝她先挥起手。
“闫丹!” 梁洛雨这次喊对了陈星尘的名字。
“学、学姐!” 陈星尘被她吓的一激灵,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小步移动到离梁洛雨更近的区域,以免她们的对话太过大声,吵到其他人。
“你来打球?还是上课?” 梁洛雨的下巴朝旁边的场地指了指。
“啊,不是,都不是。我想学网球来着。先……先来看看。”
“哦。”
“你们打,你们打,我坐在这里观摩一下,看看教练怎么教的。”
“好。”
梁洛雨放下水杯,转身回到球场。
而陈星尘则红着脸,拿起手机快速给万小易发去信息。「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好点的网球教练吗?」
「帮你问问我室友?她在学网球。」
「好!」
「姐,怎么忽然要学网球了?」
「路过你们学校网球场地,感觉不错。」
「那我跟你一起报班!」
陈星尘没有回复最后这句,关掉手机屏幕继续看梁洛雨打球了。
“唰——唰——”
球拍抽打在球上,与场地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汗水浸湿了衣衫,晚风徐徐,将梁洛雨的球裙吹起半边,那双若隐若现的洁白的长腿,时不时浮起筋脉和肌肉的曲线。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随着她的脚步舞动。
此情此景,引得陈星尘惊叹:梁洛雨运动起来,身姿实在太美妙了。
对于高个子女生来说,打网球的姿态是很好看的。只可惜梁洛雨体型纤瘦,挥臂击球的力量稍显不够。陈星尘觉得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大概填鸭式学上几堂课,和梁洛雨对打不成问题。
她想起来前一世的时候,梁洛雨在美国读书就在上网球课了,那时候陈星尘还嘲笑她来着。
想不到这一世她又拿起球拍了啊……原来人刻在骨子里的“偏爱”是不会变的,哪怕更换了身体、失去了记忆。如同她的字、她喜欢的专业一般。
——那……她偏爱的“人的样子”,也不会变吗?
陈星尘不禁摸摸自己的脸蛋,又打开手机摄像头照了照镜子。人的模样本就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化,她与上一世长相虽不同了,但五官仍是标致好看的。只是她是严肃惯了,表情显得单调死板了一些。
她尝试着对着镜头笑了笑,20岁年轻女孩的苹果肌富有弹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活灵活现。——多么的可爱啊!
陈星尘怕再看下去,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她速速关掉了手机,托腮思考。
前一世的梁洛雨,是因为什么特质喜欢上自己的呢?一定不是因为长相……或者说,似乎长相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陈星尘有点想不明白,从前她也没问过梁洛雨这个问题。她遥遥的想起梁洛雨的日记:在一中读书的日子里,梁洛雨除了陈星尘也没有别的朋友,她经历过校园霸凌,与陈星尘的链接本就不同……
再看看眼前的“罗雨”同学:身心健康、学业有成、家庭幸福、朋友成群……甚至那阳光热情的“男朋友”,与她性格是十分互补……她现在拥有的是多么健全的人生啊!
陈星尘心灰意冷的望向远处的山林。月亮细瘦成线,孤冷的悬在山尖。——梁洛雨,还会需要她吗?
她回忆起从前的许多事……在她们的学生时代,每个晚自习的课间,她们携手在校园里散步,找到无人的角落接吻……梁洛雨总是贪婪的在陈星尘身上种下无数的印子。北江大学的暑假,陈星尘坐在秋千上,梁洛雨安静的看着她作画……她是她笔下唯一悉心描绘的模特。
此刻陈星尘人虽然还坐在球场里,但是思绪缥缈到九霄云外,越是回忆,她越发的黯然神伤。
“——闫丹!谢谢你的雨伞,还有蛋卷。课题组的大家都觉得很好吃。”
是梁洛雨温暖的声音。她将陈星尘从游离的世界中拽了回来。
“哦哦!” 陈星尘抹抹眼泪,假装是因为眼睛疼故意揉了揉眼框,“你们喜欢就好,下次我再买些带来。”
——振作起来。
陈星尘在心中鼓励自己。梁洛雨中场休息,主动来和自己讲话,要好好表现。
“不用破费了。我自己去买就好。”
“那……我把店名和地址发给你。”
梁洛雨点点头。
“哦,我还没有你手机号!”
梁洛雨报了一串数字,这次倒是没有太多犹豫。可能上次的场合显得突兀,这次的“借口”更加水到渠成。陈星尘表面淡定,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对了,学姐,你用企鹅号聊天吗?”陈星尘得寸进尺,想借机把梁洛雨的企鹅号也讨来。
“……用。” 梁洛雨的回答还是犹豫了。
“我加你!”
陈星尘一鼓作气,并不准备给她逃脱的机会。
“……闫丹。”
梁洛雨忽然语气低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复杂。
陈星尘察觉到她的变化,轻声问道:“哎?”
“你今天……为什么没去上课?”
“什么……什么课?” 陈星尘被问住了。
她在脑海里迅速检索,她确认《西方建筑史》是每周周二上午第二节课,一周仅此一节。今天是周五,没有梁洛雨的助教课,她指的是什么呢?
“写生课。”梁洛雨默默提醒她。
“哦——” 陈星尘拖着长音,代表自己似乎是懂了。但实则她并不知道梁洛雨所指。
“这是大一建筑系的学生必修课。”
“你……学姐你,也是助教?” 陈星尘好奇的问她。
——大学生翘课也很正常吧,梁洛雨这么在意的原因是?莫非她也是这门课的助教?但是陈星尘确实在排课表上,没有看到梁洛雨的名字和助教信息。
“我不是,这门课有自己的助教。”梁洛雨喝了一口水,视线落在不远处。同样在局休喝水的她的同学,她示意陈星尘那个女生才是这节课的助教。“但是因为我绘画功底好,时不时任课老师会叫我一起去看看学生作业。今天天气放晴,我便自己也去写生了。你们专业今年20多个学生,我观察了一下,似乎没看到你。”
——梁洛雨去写生了?
——怎么阿开没有跟自己汇报过梁洛雨上午的行踪啊?只顾着看她跟谁吃饭,怎么连她在没在学院楼、去校园写生画画都不说一下。
陈星尘有点生气,但是眼下之际,得先跟梁洛雨道个歉,“翘课”自然是“闫丹”的不是。
“……对不起,我翘课了。” 陈星尘耸耸肩。但其实转念一想,梁洛雨能特别关注到自己,她内心竟有些小窃喜。
“然后你找谁帮你交的作业?”
“啊?我——!” 陈星尘愣住,然后她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建筑系的大一课程,闫丹自己去上了这节课!天呢。
陈星尘恍然大悟。梁洛雨在写生课的现场没有看到陈星尘,但是在交上来的作业里,看到了闫丹的名字。实际上这是闫丹本人去上的课、交的作业,被误以为是陈星尘翘课的同时,找同学代交。——这种表现,可谓是品学兼“差”的差生了。
“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下周一定好好来上课。”
“……” 梁洛雨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下周没有课。写生课两周才一节,一学期8节课就结束了。你也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虽然说做建筑师不一定要求多么高的绘画水平,但是基础课上老师会讲一些实用的构图技巧,也会带着同学观察建筑的结构比例和光影材质。这对于你往后的四年学习,都是必要的根基。”
“知……知道了。” 陈星尘低下头看着鞋尖,是个被识破谎言的小孩子,脸色涨红。梁洛雨是真的在劝诫“闫丹”好好读书。
——原来梁洛雨主动跟自己说话,是因为想提点自己好好上课。她为自己刚刚的“窃喜”羞愧难当,也深深的感慨于梁洛雨的善良。
陈星尘从前在大学教书的时候,也是从助教做起的。她几乎很少关注本科生的成绩和出勤,尤其是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考试改卷也从不手软,化学系的挂科率本就在25%左右,她只管从学生中找到好的科研苗子,不来上课的学生让其自生自灭就是。
“看着我。” 梁洛雨轻声喊她,让她把头抬起来。“明天上午8点,你来后山的湖边找我,把这节课的作业补上。”
——单……单独补课?
陈星尘喜出望外,竟一时不知作何回复。她瞪大了眼睛,睫毛一扇一扇,仿佛没听清梁洛雨在说什么。
“我知道明天周六,你起得来吧?” 梁洛雨笑着看她。
陈星尘回过神来,猛猛点头。
「急急急!小易,网球课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认不认识建筑系的同学啊!」
「认识一个社团的同学,怎么了?」
「帮我借一下画板,和写生课用的画笔、材料。」
「行……」
「谢谢!比心。」
「谢我?姐,今天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第二天早晨,陈星尘准时出现在了后山湖边。
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濛濛一层烟雨笼罩在湖面上,阳光透过云雾,栖于亭与舟的一角,似是人间仙境一般。
陈星尘不禁感叹,南洋大学不愧为全国最美的大学。
——可景色再美,也不过是陪衬。因为陈星尘一眼望去便看到了梁洛雨。在硕大的山水幕布上,烟云色长裙的她已经提早一步到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湖旁,手中簌簌落笔,一人、一本,静谧的融在湖幕里。
“洛雨……”
陈星尘轻踏在石板路间的草叶上,尽可能掩盖住了脚步声,悄然凑近。
待她走到她身后,轻轻嗅去:一股清新的茶香,伴着水润的雾气,一起被陈星尘吸入胸腔——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这缕香气洗刷干净。她忍不住抬手,想去摸一摸梁洛雨的头发。
“哪里来的偷窥小贼,只站着,不说话?”
梁洛雨专注在自己的画上,并没有转身。可她还是敏锐的发现了陈星尘。
不过陈星尘不慌不忙,她早已想好了说辞:“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你不觉得咱们学校后山的景色,与苏子的诗描绘的画面一模一样嘛?我啊,我在看湖光山景呢。”
“那、好看吗?”梁洛雨依旧没有转头,继续落笔问她道。
“不如你笔下的好看。”
陈星尘像只快乐的小狗,弯腰蹲在梁洛雨的画前。“学姐,你画的真好!”
“小小年纪,就喜欢胡言……”
梁洛雨看陈星尘调皮的样子,忍不住想用笔杆敲她的头。可她转过眼,却见陈星尘额发沾湿了露水,定是一路走来被柳叶染上去的。
她帮她理了理刘海,用的是钢笔的笔杆。
“唔。”
陈星尘乖乖的固定好自己,由着梁洛雨动作。水汪汪的双眼瞧着梁洛雨,真像条宠物狗似的。她享受着笔杆滑过自己皮肤的瞬间,尽管没有手指肚那么柔软,但它依然带着梁洛雨指尖的温度。
“坐吧。”
梁洛雨选了两块石凳,她带了两个垫子,分给陈星尘一只。
陈星尘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和天赋。从前的她不会在意,绘画对她来说不是必要技能,这家里有一名艺术家就可以了,不必两人都会。她的优势和特长在别处,比如做厨师和写代码。
不过她这会儿还是稍显局促。——虽说建筑系不是艺术系,不会画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她总不想在梁洛雨面前显得无知无用。
“我,我可能不大会画画哈。”她先为自己在梁洛雨心中拉低预期,然后左手拿起笔,右手扶画纸,端坐好。
“左撇子?”
梁洛雨目光敏锐。
“啊,是。”陈星尘点点头,手中的笔不自觉的在指间转了一圈。
“不会画画不要紧。主要是看山水树和亭子的结构,你尽管画就是。”
梁洛雨没再管她,自己则是将画本翻到全新的一页,继续创作下一副作品。
“学姐,你从小学的画画吗?” 陈星尘一边开始了自己的“作品”,一边想和梁洛雨聊聊天。难得的独处时间,她不想浪费。
“……”
可是梁洛雨并没有回复她。
“……”陈星尘咽下口水。
——陈星尘的行为就像是在自习室里聊天的差生。而这种行为,果然又被梁洛雨制止了。她也只得尴尬的专注于自己的画纸。
她根本不会画画,画风像幼稚园的小孩一样,她只好用铅笔把眼前看到的东西描摹下来,比例并不协调,画面也没有明暗之分。
两人间,是良久的沉默。
林间的鸟儿也过了晨起吊嗓的时间,空灵的山间里只有她二人落笔的声音。
“我画好了……” 不一会儿,陈星尘红着脸把画本递给梁洛雨。
“哦,我看看。”梁洛雨接过画本,表情却有些吃惊,“闫丹,你……完全不会画画啊?”
“……是。” 陈星尘挠挠头。——被梁洛雨检查作业,这种感觉好奇怪。又像是师生cosplay,又是真实的被点评。不知不觉中陈星尘羞红了脸。
“我想想,你,试试画一栋楼。”
“随……随便画吗?”
“对,高楼。”
陈星尘不懂梁洛雨的意图,就画了一个细瘦长高的四方格子。当她准备随手添排窗子的时候,梁洛雨握住她的手腕——
“可以了,可以了。你连竖线都画不直吗?”
“啊?”
梁洛雨用钢笔在纸上垂直画了一条线,“唰——” 干脆利落的一条直线。
陈星尘也学着她画线,可她反复试了几遍,发现画到一半总是会拐弯,一条竖线七扭八歪。
“没关系。”
梁洛雨笑了,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我确实……不大擅长画画。”
“嗯。你是没啥天赋。”
“学姐。” 陈星尘干脆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撒娇,“我没天赋……但是我想学,想进步,你可以教我吗?”
“……” 梁洛雨陷入犹豫,而后正经的回答她,“我不见得会教学。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从小学画画,其实也并不是,我大概是属于无师自通类型的。你让我教,反而我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你画线画不直,怕是连入门都比较难,我建议你不必勉强。画结构图,是有尺子的。你能理解一些构图基本要义即可。”
“哦。” 陈星尘话里带着失望,脸色也沉了下来。
梁洛雨见状,难为情的说道,“我虽不能教你画画,但你要是想进步,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别的知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嗯,我感兴趣的!”
“我研究生,是读园林设计专业的。你猜猜,为什么我们在湖边作画,却没有蚊虫?”
“哎!好像是哦!”
梁洛雨不说,陈星尘确实完全没注意到。——她们两人静坐了许久,怎么会没有蚊子光顾的?
梁洛雨继续解释道:“我们身后这一片,是柠檬草。”
陈星尘:“柠檬草?这不是普通的青草吗?”
梁洛雨:“柠檬草主要用于庭院绿化,具备很好的驱虫效果。你再看湖边,那垂着的是什么?”
陈星尘:“这我认识,是柳树,在南方很常见。”
梁洛雨:“柳树总共有上百个品种,在湖边常见的就是垂柳。这棵却不同。”
随后,梁洛雨站起身,带陈星尘走近去看。“这是红皮柳,常见于北方的树木品种,不知为何在咱们学校后湖却独独有这么一棵。你细瞧,叶子也是不同的。”
梁洛雨摘了一根枝叶,拿给陈星尘。她其实瞧不懂,但看着梁洛雨期待的眼神,她求知的心也被点燃了。她不想让梁洛雨失望,她一定要认真的分辨出什么,便又亲自摘了一枝,“似乎是和常见的柳叶不同。”
“你往后面站一些,别掉下去。”
陈星尘一只脚踏进泥里,一手扶着树干,她自知重心很稳,“不会的!”
可梁洛雨似乎还不放心,伸手去拉陈星尘的衣袖。这一拉不要紧,陈星尘反倒是失去了平衡——“哎,哎哎!”她悬空了一只脚,感觉到身后被一股力量稳稳的拖住——
“闫丹,小心!”
陈星尘本能的转身,敏捷的抱住了树干。等她回过神去,只听得“——咚!”的落水声。
“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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