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想救她们?”
听到娄卿旻此言,朝颜迅速点头回应他,她确实想救她们,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当作货物交来换去,脸自己的将来都不能由自己决定,实在令人唏嘘。
但眼下他们出门在外,本就不便插手外事。
几人唯一从姜宣同手上的财宝也已经被当成银子,变为百姓们的统粮钱。
偏偏华纪并未有明文律法规定不允许贩卖少女,故而他们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去威胁那些买卖人口的商贩,无法救她们。
见娄卿旻面上带着些许神秘,朝颜那双酷似桃花的双眸顿时闪过一片星光,认真问男人,“莫非大人有办法?”
“……”
那辆马车越行越远,朝颜等人的马车也掉了个头跟上了去。
半注香时辰后,两队人马一齐抵达一处偏僻的驿站,少女们被困在车架里无法行动,只能人挤人,互相抱团取暖。
商贩谨慎,将四周布满护卫,十分森严。
眼见无法接近,娄卿旻等人也扮做路人入住驿站,以便监视他们。
几人进了厢房,娄卿旻便将想好的法子与朝颜二人一一说清,朝颜听完垂首若有所思一阵,视线撞入男人精明又令人心安的眼神,突然清醒,道出疑问:“大人的法子可谓一举两得,但那些人会信么?”
“对付非常之人,必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
翌日卯时一刻,朝颜便特意为自己则置办了一身价值不菲的新衣,换上后便带着关奂一起拿着娄卿旻连夜赶制的契约敲响了那个监管女子商人的房门,与其做了一笔交易。
知晓这些女子无处可去,被卖到高官显贵府中免不了受苦受难,有些或许还要备受白眼,二人便帮她们想到一个好去处。
那日入城之时,他层见到一家快要闭店关门的酒肆,客人也是寥寥无几。娄卿旻昨夜便想着用职务之便朝城主大人禀明此事,并将酒肆租赁下来,改名群芳阁,届时救下的女子一部分在酒肆中打杂做零工,剩下的人则可以卖艺为生招揽生意赚钱生存。
他特意开出条件,若那商贩同意,便将其算作群芳阁中少半的出资东家。日后酒肆营收的银钱,可以与他们分摊一部分。
如此长久持续获利的买卖可比一次性买卖奴隶要赚得多。
商人最是重利,也最精明,不出意外,他们定受不住诱惑。
朝颜二人敲门进去后,客气打了招呼,他们正准备离开。
也是因为他们见朝颜模样清秀白皙,便摆起架子态度强硬,因没参与过此等买卖为由拒绝,不买账。
朝颜见状转身便走,不给他们思考的余地。
哪料商人半途反悔,看出朝颜衣着不凡,又将她追了回来。
想来是考虑了前因后果,将这两种买卖获益多少算计了一番。
计谋得逞,朝颜把契约取出让其签字画押,红润的唇角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露出一抹极妙的笑。至于后期盈利多少,瓜分多少,那都是后话,眼下将这些女子及时救下才是最重要的。
方才那招也是她从娄卿旻那里学来的心理战术,专门攻克这类贪欲心强的人。
满车女子被救下时,其中几个胆小的早已泪流满面。
朝颜负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她们说了明白,众人无一不答应。她们都是被亲人伤透了心的人,也知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处可去,更是不愿再回到从前家中再被发卖她们的人利用干净。
其中几位年纪尚小的人认出朝颜身后所跟之人是关奂。以为是她找人救下她们的,便跑上前来,一个拉着关奂的左手,一个拉着关奂的衣角,诉说着姐妹情深。
关奂一时招架不住,忙走到朝颜身侧,将女子们引过来后红着脸解释:“是这位公子救了你们,不是我救你们。”眼下朝颜扮着男装,身上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尊贵与英气。
“多亏了女公子您,若不然我早就被发卖出去,再也见不到我儿了。”其中一位十分貌美的年长女子在关奂说清楚朝颜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后,态度也亲切起来,送那些少女离开后便悄悄俯身在朝颜耳侧,说穿她的身份。
朝颜能看出眼前女人是这群人中最理智最冷静的一个,她一直没哭,直到如今被救下,眼眶才逐渐泛红,说完便一股脑地后退,腾出空地便想给朝颜下跪。
朝颜及时跑过去拉住她的双手,对她微微一笑,“想必姑娘年龄高我一些,那我便失礼叫你一声姐姐。苦难已经过去,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才不枉人间走这一遭。”
女人听后频频点头,眼里满是敬佩。
朝颜同样以欣赏的目光回应着她,她知晓此时此刻,得到一个已经被重伤、破碎失望的人的信任是多么不易。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略带英气的少年呼叫:“娘!”
顺势看去,只见一个相貌神似眼前女子的少年朝这边奔来。
他身穿浅灰色麻布长袍,身形高挑,模样清新俊逸,若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他面上的器宇不凡。而唯一不足的是,他身下衣角处缝缝补补的几处口子将其贫寒的家境暴露得一干二净。
他穿过人群,朝女子身侧而去,最后拉着女子的衣袖,二人微微贴在一处。
朝颜起初还以为二人是姐弟,不过联想到少年方才的称呼,她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少年应是那名年长女子方才口中的儿子。
女子看向少年的眉眼尽是温柔,她慢慢揽过少年的肩膀,将其拉到朝颜面前,笑道:“大恩不言谢,若贵人不嫌,我愿意让我儿跟着贵人保护您,他自小力气便比旁人大,对舞刀弄枪感兴趣,经常在家中自己乱挥,我看着还挺有样子的。若您同意,我愿将他送给贵人,也算是让他讨份差事,报答贵人的救命之情了。”
话毕,朝颜抬眸直视着少年。
他鼻梁坚.挺,面容俊秀,身量比自己高半个头,浑身散发着一股年轻气盛,我不好惹的气息,有几分眼熟,但朝颜确信自己两世以来,并不识得这个年纪的人。
而少年听完自己娘亲说要将自己送给一个陌生人下一刻,眉头骤然紧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服,板着脸扭过身子躲向一侧。
他余光瞥过对方清瘦的身形,鼻尖露出一丝轻蔑。
他可不想跟着一个如此柔弱不堪的主子。
少年总归稚嫩,不会隐藏心绪,更不会伪装。
朝颜一眼便察觉他的反抗心绪,随之摆手摇头拒绝:“我看不必了姐姐。”
“想必他也不会愿意跟着我,万事都寻求个缘分,既然无缘,我也不愿强迫,就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跟着谁就跟着谁吧。”
话毕,少年嗖的一下便丢下二人跑走了。
朝颜又多看了他的背影几眼。
她还是觉得这副清朗的眉眼很熟悉,但她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脑子传出一阵微弱的阵痛,她半阖眼眸,抬手抚了抚,定是昨夜太过忧虑此事没睡好觉,今日脑子都有些乱。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按照娄卿旻的法子将众人一一安排到他租下的酒肆后,便离开了。
昨夜暂居那处驿站只是为了救人,人已救下,他们今日便又寻了城主为他们准备的馆驿去,救下那些命苦之人后,朝颜心中大石落地,慢悠悠地与关奂一同在主街上边走边观赏两侧的商贩。
临近驿站,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可以听出是个重量级人物。
紧接着一道粗狂又泼辣的嗓音不经人同意便钻入人耳中:“关奂,你给老娘站住!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好啊!总算逮住你了,我说怎么王家的三女儿一回家就到处夸你救了她们,感情你是私自偷了我的银子去救做好人好事了?”
“小贱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边喊边跑,气喘吁吁。
关奂扭头一看认出来人,看着对方朝自己袭来的拳头,迅速向后弯腰一闪,躲过妇人的动作,后尖叫出声,反驳她前一句话:“你撒谎!那是我自己辛苦劳作得来的,哪里是偷的你的?更何况你的银子早就被你儿拿去花了,我根本没东西可偷!”
“你还敢顶嘴,真是翅膀硬了,今日回去不打你个半死,我就不是你娘!”
妇人还想追,就在关键时刻,一道清丽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二人的争执:“站住!”
朝颜挺身而出站在关奂前面,随即身后几个娄卿旻派来的护卫从暗处齐整出现,帮她挡着刻薄的母亲。朝颜气愤看着妇人,语气冰冷:“她没偷你的,我可以为她作证。”
妇人看着挡在关奂身前的几个男人,心下一怵,忙后退一步,满脸警惕看着他们,眉毛也皱成一团,过了一会,半抿着唇道:“你又是哪位?我们自己家里的事轮不道一个外来人插嘴!甭管你是什么贵人都没用!”
“你不要以为你人多我就怕你,要是你们敢对我动手,我马上去官府告你们!仗着人多就欺负我这个穷苦百姓。”
听到妇人说出这些话,朝颜眉头微挑,心道她还不算无知。
不过她不想放过妇人,讥讽道:“眼下是夫人想欺负关奂在先,我们只是站在这儿而已,哪里就是欺负百姓了?”
“你……”妇人指着朝颜想骂,眼睛一转,忌惮护卫的威严,最后半个字都不敢说。
“母亲。”
一道男声突然闯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同时扭头看去,便见妇人身后缓缓走出一年轻男子,长得一副轻浮模样,像是常年流连花丛,及其风流。
他走进闹剧中朝着朝颜的方向看了许久,经验使他几眼便认出朝颜是女扮男装,而后直接邪魅一笑,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朝颜,一边追问自家娘道:“不知这位是?”
“将你姐拐走的人!一个黄毛丫头竟如此不懂得尊重长辈!”
她故意将‘丫头’二字咬得紧紧的,心中很是不服气。似乎在她眼中朝颜这样年纪尚幼的人不能以高姿态与她说话。
“这位夫人。”朝颜没理会她话语的不平,清亮地唤妇人一声,严肃道:“我只问一句。”
“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她离开?”
要怎样才能放她离开?
对方问得太直白,妇人听后一愣,豆大的眼睛半眯在一起,胸间算计了一番。片刻后,她向朝颜的方向瞥去,唇角扯出一丝虚伪的悲伤,“离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把她养这么大她都没为我做过半点贡献,我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妇人翻脸不认人,一句话便将关奂曾经做过的家事农活与上交给她的补贴全盘否认。似乎在她眼中,不将女儿榨干到一滴价值都不剩便不罢休。
早料到她会如此,朝颜不多与她解释,直截了当地说:“若是我要出重金赎下她呢?如此可行?”
似乎是未料到朝颜此话,妇人愣神在那,思考了好一会儿,便狮子大开口道:“那我要二百两白银!”
“可以。”
朝颜近乎未加思考便答应了。
四周围观者纷纷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此事是他们所遇。
见状关母却扭过头暗自呸了一小下,故作良母之姿,一把挽上关奂的手臂,道:“你瞎答应什么!我这可不是卖女儿,你想想她要是嫁到富贵人家给他们当仆人,可不仅仅给我赚到二百两!”
关母明显还想讨价还价,见朝颜方才答应得爽快,便准备多向人要一些。
但周围人都心知肚明,二百两是多么大的数字,饶是他们一家四口到贵人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一百两,莫要说二倍。
关奂见不得自家母亲这样虚假伪装的脸色,随即便想阻止,关母狠狠瞪她一眼,她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球,一言不发。
这一幕被二人身后的男子尽收眼底。
他微微蹙眉,对眼前来看热闹的众人很不满意。心中更是看不上自家这两个女子,看着周围邻里投来的目光,眼底骄傲的神气都消散了,只觉得丢尽脸面。
二人微微侧身,远处少女姣好的面容与充满贵气的身形就这样硬生生暴露出来。
离得虽远,还是能从这朦胧的轮廓里看出她是个美人。
黛眉粉面,唇红齿白,乌黑的发丝上沾着抹暖阳洒下的金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风一拂,熠熠生辉。
少年被吸引了目光,他向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定睛一看,顿时双眸瞪大,驻在半路,一双贪婪的眼睛里充斥着惊艳。
少年**裸的打量也引起朝颜的不适,便明晃晃与他对上。
谁知少年的反应更加激烈,近乎要将眼睛粘在朝颜身上。
朝颜有些不悦,忆起关奂先前所说的事,猜出少年时家中最宝贵的“弟弟”。神情冷漠至极,立刻收回目光,视线转到妇人身上,话语中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夫人莫要得了便宜还不知进退,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竹篮打水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话音落下。
原本在二人身后的少年悠悠走到关母身前,话语中带着几分训诫的味道,背对朝颜,面对关母,使劲儿跟她使眼色道:“娘,你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这么跟贵人说话,太过粗鲁。”
谁知关母正在气头上,一下就被惹怒了,怒目圆睁,推搡了少年一下,“你干什么!”
“你骂娘老糊涂?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今日怎么了?脑子读书读糊涂了,还替你姐说话?”关母后退一步将关奂松开,转而扭到少年这边,恼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臂膀,眼中尽是不满。
她十分疑惑,也很纳闷。
明明往日里自家这儿子骂他姐比她骂的还难听,今日似乎是转了性子,居然替他姐说话。
不过她又想到自家儿子是个好面子的人,就喜欢在外人面前逞强,装作很厉害的模样,便也没继续拆穿他。
她好歹是比眼前人们多吃了几十年的盐,眼睛瞟过来看过去,一下便看出自家儿子对那少女的爱慕之情了。她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便甩手走向朝颜这边。
她改了话:“我可以把她卖给你,就方才那个价,你先付我一半定金,剩下的等过了仲春之会你凑够了再送来,但我可丑话在前,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等你什么时候把银子准备好我再让她跟你走,她最近几日就只能在我这里,免得你们带她跑了,那我辛苦养她这么多年可亏大了!”
朝颜虽不知何为仲春之会,但怕人反悔便直接接话道:“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为避免夫人反悔,夫人要将她的照身帖先交出来,不然我也不放心,万一你转手再把她卖给旁人,我也得不偿失。另外她这几日可以住在你那,但我不希望到时看到她身上多一道伤痕,就这两个条件,若你不应,我便不买了,我保证,全稷粮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出得起这个价的人。”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要的人,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出价。”朝颜话语十分霸道,也将关母别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你、你……”关母明显已经气急败坏,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回去好好打关奂一顿的想法破灭,怒火快要烧到心上。
殊不知朝颜只是以彼之道。
最终还是关奂的弟弟站了出来,打破僵局。说马上回家中将关奂的照身帖取来,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经此事后,朝颜也看出关奂的弟弟倒也不是完全不是人,至少他此次真的将关奂的照身帖送到驿站。
拿到照身帖,朝颜对关奂的弟弟表示感谢。而后得到一句十分客套的话:“不必客气,我也是想姐姐可以有个好前程。她前半辈子在我们家受太多苦了,希望日后女公子能待她好一些,我在此谢谢女公子了。”
虽不知他所言有几分真假,但他的态度还算得上有礼。
关奂眼下不在此处,若是她亲眼看见自家弟弟伪装得这一副小绵羊的模样,定会难以言表,令人作呕得快要吐出来。
门口接下照身帖这一幕被驿站二楼上观望的男人尽收眼底,面色微沉。
朝颜抬眸见到男子的身影,便上楼与他讲述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她特意隐去对关奂弟弟的一部分,也是怕娄卿旻又会说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哪知娄卿旻在她话音落下后,微咳一声,主动道破:“殿下日后莫要再与那样虚伪的人打交道。”
想要隐瞒的事被戳穿,朝颜窘迫不已,早知道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娄卿旻掌控中,自己偏偏还要故意撒谎,眼下真真是有些此地无银。
后又听男人解释:“臣远远便看出他身上透着邪气,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殿下要对此人留个心眼。”
“好。”
夜色将近,这边的暮商与槐夏二人也终于有了消息。
训练有素的暮商透过娄卿旻留下的信号顺利找到驿站,将槐夏带到朝颜面前。
经过槐夏一番讲述,朝颜这才知晓二人路上迷路所以耽误了时间,晚来了一日,见二人衣衫有几分泥泞,便连忙让槐夏去医者那检查一番,听见她完好无损后,才放下责怪暮商的想法。
奔波了几日,朝颜便也没让槐夏服侍自己,吩咐她好好休息,自己便回了房。
叭叭:朝颜女儿功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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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稷粮之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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