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珊只让尚鸿峰送到离公寓两个站外的地铁口。
她摘掉安全带，准备下车之际，尚鸿峰忽然叫住她，说：“明珊，是我的错觉么？你好像并不喜欢我。”
这不是默认的事实么。
柳明珊有难言之隐，只道：“以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眼下不是时候，钱你也收了。”
尚鸿峰才觉是自己唐突，答应的时候干脆又笃定，认为自己魅力非凡，经过相处学妹一定会爱上他，到时候他再将合作的钱归还，成为名正言顺的真情侣。
但是好像哪里出了问题，柳明珊一直礼貌跟他保持距离，不疏远但也不亲近。
尚鸿峰：“怪我，脑子一时糊涂。”
柳明珊抿唇回了微笑，微微颔首，从副驾驶位置离开。
夜色中那抹伶仃细瘦的背影，尚鸿峰握着方向盘，注视许久，发现自己竟读不懂一个小了两岁的姑娘。
……
柳明珊回到公寓，伏敬云和南晴已经在等着她了。
“我们这边监控手机的情况，你过来看看。”伏敬云饶有兴趣地唤她。
“稍等。”柳明珊将包挂到衣帽架上，并不急，去厨房那儿倒了一杯水。
南晴看热闹不嫌大，憋笑道：“尤孜彦现在抓耳挠腮地翻阅你的聊天记录，大快人心。”
柳明珊却没有如应的轻松和胜利，静静抿着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敬云找的计算机朋友替她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假象，利用软件建了两千个小号，然后再安装手机监视程序，她故意遗落的手机，只要手机有任何动作，都会显示在另一边电脑接受程序上。
至于她给伏敬云发的消息，纯属是迷雾弹。
柳明珊：“他未必抓耳挠腮，而是抱着女人嘲笑我，翻阅的也许是那个女人。”
南晴语塞。
……好家伙，她怎么没想到这层面。
伏敬云笑：“你果然了解他的根劣性。”
柳明珊眼帘微垂，精致淡雅的五官有古典美，伏敬云瞥着她，说：“你这么好，他也舍得离开你。”
“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同。”柳明珊忽然说，“他只评价过我的长相，很适合当完美受害者，不用说话就能拉拢一波的支持者。”
南晴：“好像，也没说错？虽然夸的点很奇怪。”
只能说他第一眼就想好了每个人的用武之地，根据人身上的特质。
很适合当统领者，但也容易无情。
柳明珊：“继续我们三个臭皮匠的事业吧，总能赛过诸葛亮的。”
伏敬云和南晴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个共识。
眼下就是等待尤孜彦的反应结果。
等伏敬云离开后，柳明珊一边看笔记本的监控程序，一边问捣鼓茶叶的南晴：
“你好像跟伏敬云相处得还不错。”
南晴神秘道：“秘密。”
“交换秘密？”柳明珊随口说。
南晴：“……”不是吧，这也被猜出来。
柳明珊没注意她的神色，说：“伏的人脉也很强，你看他已经帮了我们两个忙，荣耀俱乐部的人情和计算机同学的人情，你看要不要再加双倍酬金？”
南晴想了想，分析道：“根据我和他相处下来的日子，他不是能被钱打动的人，所以你一开始请老师的人情很正确，或许在他看来，你这个人情能顶他十个小忙。”
柳明珊觉得她讲得在理，但很知恩图报：“帮忙便是大忙，不分什么小忙大忙的，帮了就是一份人情，以后他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尽力帮的。”
南晴眯眼笑：“好，随你。”
她确实跟伏敬云聊到一些事儿，只不过都是关于柳明珊。
伏才子不仅对尤孜彦感兴趣，对明珊也很想了解。
南晴有分寸，只跟他说印象比较深刻的高中的事儿。
她小明珊一岁，那个尤孜彦念高三的时候她还没升上来，也就无缘目睹渣滓的事迹。
有一回，明珊的同桌兴起曾提到一节物理课。
*
“还没做完吗？第二道选择题，我叫个同学起来回答。”脾气出了名大的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兔崽子们，等他们做题等得很不耐烦。
“就你吧，柳……明珊？”物理老师喊了印象中成绩好的女生。
闷热的教室外面走廊，闲来无事逃课的男生，插着裤兜，巡逻一般瞟过各教室，停在柳明珊的班。
尤孜彦大摇大摆的引起不小的骚动，上课老师见到他也头疼得紧，厉声让学生们安静。
“安静！不许往窗外瞧！”
尤孜彦对自己的红毫无知觉，只觉得聒噪，盯着正好站起来的柳明珊，爱屋及乌，心道，还是她的班乖，宠辱不惊，认真上课的好孩子，没一个侧头望窗外。
正如临大敌、祈祷老师别叫自己、埋头装做题的学生们，心想，妈呀啥时候才能下课，物理老师鬼面阎王啊！
他们每次上物理课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上战场似的，不敢抬头张望，不敢交头接耳，更不敢分神发呆，除非嫌命长。
这届的阎王物理老师，喜欢骂他们是他教过最差的一届，布置的作业又长又难。
“选什么？”
柳明珊垂着眸，看着自己的练习册，回答：“A。”
同桌马上使眼色，做口型：C啊！是C——！
错了可就要被罚抄错题本一百遍，非同小可啊，珊珊！
由于同桌太过护珊心切，只差没把心声写脸上，物理老师吹胡子瞪眼，讽刺道：“你的同桌提醒你选C，你改不改答案？”
这时，教室中央的那几个物理尖子生也小声议论起来，他们头一回为了帮人，纷纷交头接耳：
“这道题应该是C。”
“嗯，题目有点障碍法，她可能掉进去了。”
“还好是一道习题，不是考试。”
……
物理老师越来越火大，似乎气这么简单的选择题她也会错，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这道题选什么？！”
尤孜彦不是个爱看戏的人，皱眉盯了会儿，正要走去前门转移那老东西的注意力，免得对方欺人太甚，刚动脚又发现柳明珊面不改色，按着桌面的练习册，还是那个答案：“我选A。”
同桌花容失色！
尤孜彦顿了顿脚步，靠近后门的窗口，扫了一眼窗边学弟的题目。
这道题啊。
教室内的物理老师沉浸怒火中，完全没瞧见走廊外的尤孜彦，让全班举手投票：“来，选A的有多少人？”
没有一人举手，除了站着的柳明珊。
“选C的呢？”
以往情况都是四个选项皆有人选，而这回，全班都选了C，无容置疑、压倒性得到统一的答案。
物理老师怒火中烧，说：“除了你都选C，你来说说，为什么选A？！”
柳明珊稍稍抬眸，认真想了几秒。
这个选择题简单，简单到几乎没有解题思路，靠直觉选择。
老师一遍又一遍地施压，换做旁人肯定慌乱，她的心态却稳得很。
柳明珊：“我直接选了，没有想太多。”
“好！”物理老师脸色依旧差，此时终于公布答案，“这道题答案是A！你们这群废物，全班居然只有一个人做对！”
还说题目有障眼法，她掉进了陷阱，分明是这群兔崽子被迷惑，掉坑不自知还反过来说女同学忽略了！他三生不幸才会教了这么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同桌：“………”
死一般的寂静。
尖子生们纷纷侧目，对柳明珊刮目相看。
高一小嫩崽震惊的表情，尤孜彦能笑两个星期。
这阎王也是，卖半天关子。
怪不得他那么生气，不是气一个优秀学生做错了如此简单的题，而是气如此简单的题竟然只有一人做对了。
“最近你怎么天天来高一这儿转悠？”
教导主任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过来抓他，老熟人的语气。
尤孜彦耸肩，慵懒道：“想过来就过来了呗。”
教导主任环视走廊一圈，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女生，却还是狐疑道：“这回又看上了哪个女孩？”
“主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成绩明晃晃地好学生啊。”
教导主任脸皮抽搐，但没跟他狡辩太多，毕竟这二世祖很会贫嘴，他讲不过，每回都被他歪到阴沟里。
“……走，回你班去，别老在这里瞎转悠，影响新生！”
尤孜彦信步闲庭的，凉凉道：“好嘞，您想我了，我再来。”
教导主任：“………”
*
柳明珊按着那位钟点工的标识，找到了对应的家政公司。
凭借一面之缘的印象，约见尤孜彦家的钟点工，负责人却告诉她对方已经辞职。
柳明珊：“原因是？”
对方有些为难，柳明珊脑子动得极快，编道：“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接到举报说你们虐待钟点工，看来是真的？”
说一个严重错误的点，能立刻让对方否认，从而暴露实话。
“不是！没有的事！”负责人忙不迭解释，“那个钟点工很麻烦，好像在雇主家受了委屈，吵着要人负责，结果就被炒鱿鱼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怕惹祸上身。”
柳明珊眼眸微动，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却不敢对证。
她好一会儿才问道：“雇主姓尤么？”
负责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认识啊！”
柳明珊没再说什么，要到钟点工的住址后，叫了计程车。
……
尤孜彦让叶贤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先给他核实一份名单。
叶特助半蹲着身，耐心地捡着洁净的地板上破碎的花瓶片，临时充当尽职的保姆。原本这活儿轮不到他来干，但不知道怎地，这几日尤少仿佛睡眠不足，不愿找钟点工，更不肯长期雇佣一位信任的保姆。
不过他才想起来，尤孜彦性格多疑，身边没有几个能呆得长久的。
“副总，查什么名单？”叶贤谨慎细微地问。
尤孜彦按摩眼底的黑眼圈，掉落的额发挡住他双眸，他无时无刻不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避免被人猜中他的心思，哪怕要骂自家员工，也是回公司关门单独骂，外人面前他永远吊儿郎当，抓不住的风。
“核实这两千人是否存在。”尤孜彦扔过来一只手机，阴恻恻道。
机身纯白的手机掉落到柔软的地毯，叶贤捡起，发现屏幕碎得不成样子，竟然还能正常使用。
叶贤照吩咐粗略扫视了一下那名账号的好友列表，迟疑道：“副总，这似乎不是你的账号？”
“是我的账号还用你查？一天到晚尽问些没营养的废话，赶紧查，没干完不准吃饭。”
叶贤：“……”似乎触犯到逆鳞了。
叶特助拿着高新工资，干着双倍的工作，找研发部的同事帮忙，又于心不忍，连累了大家一起加班。
翌日的天明，早晨七点多，叶贤呆在尤孜彦的客厅熬了一宿通宵，总算把未知手机的名单信息核实完毕。
厨房飘来一股浓郁的乳酪奶香，伴随着淡淡的芝士咸味，叶贤鼻子一动，胃口渐渐被吊起来。
尤少一向言出必行，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说不准吃饭，真没让他进食，相对的，尤少一晚没睡，不时从书房出来监督他，期间也没吃过东西。
刚洗完晨起澡的男人，难得眉梢挂了柔和，下颌线锋利扩挺，中和了他面容过分的标致轶丽，单手端着蛋糕盘，又从自动冰箱翻了瓦瑞拉盒装的鲜奶油。
叶贤受宠若惊。
尤孜彦唇角带笑，切好小块淋上鲜奶油，递过去给属下品尝，颇有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意思。
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烘培芝士蛋糕，半扣碗状，形状完美，糕面没有一丝裂焦，随着瓷白的盘子挪动，蛋糕微微晃动，如水波一般Q弹。
叶贤万分谨慎地吃了一小口，冰丝软厚的清甜夹杂着薄荷微涩，精度的口感把握能媲美分子料理。
“怎么样？”尤孜彦并不急着问他名单结果，先问味道如何。
叶贤回想厨房金屋藏娇一位大厨的几率和老板亲自为他下厨并且厨艺精湛的可能性，一番权衡下，他回道：“那份好友名单都是真实存在的账号，并非伪造出来。”
尤孜彦悄无声息地把盘子摔了。
完美如艺术品的蛋糕，顿时摔成碎泥。
饶是叶贤如此冷感波澜不惊的人，这时也怔怔地盯着摔得七零八落的可怜蛋糕，惋惜不已。
“好啊。”尤孜彦不怒反笑，“这么久没见，比我还浪，学坏了。”
叶贤反应极快，立刻察觉到是涉及尤少的私事，他提醒：“……副总，章小姐快回国了。”
“都分了，怎么还没死心，还想回来骚扰我。”尤孜彦连脸都没记住，那份烦倒是印象深刻。
看来尤少是忘了那位大小姐。
叶贤继续前情提要：“……章小姐在美国照顾尤总，听说病情已有好转。”
“艹。”尤孜彦罕见地吐脏字，叶贤也被他搞懵了，还以为尤少忌惮章小姐的存在，下一秒，便听见尤孜彦优雅地骂道，“这两个感情好得，干爹干女儿，干脆一起去世双宿双飞得了，葬礼一块办还能折个优惠，省的我办两次。”
叶贤：“……”我听不见听不见。
“今晚帮我约个饭。”尤孜彦余怒未消，又吩咐起助理。
叶贤习以为常，想着这回轮到哪位美艳的女伴入了尤少的法眼——
“不，你亲自去替我邀请，不要随便打个电话怠慢，去A大。”尤孜彦又改主意，简单的邀约也格外上心。
“是之前的梁小姐？”
“这谁？”尤孜彦听到无关的名字，不悦地皱眉。
“……”叶贤当自己没说，继续镇定道，“副总，那预算的费用？”
尤少为了博得美人欢心，经常吩咐他按照喜好送礼，通常花费的钱会有个标准，而尤少的标准已经相对克制，只在百万以下。
尤孜彦眯眼，像是能预见她拒了又拒的薄情画面，说：“没有限制，请不动她，你也别来上班了。”
……这是尤少头一回如此重视一个女伴。
不，或者说，女朋友。分量更重。
叶贤稳重地点头，接过联系方式筹备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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