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着零碎小星，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季江禾在马路旁来回踱步，时不时探着脑袋看看路的尽头。
她为了打听林折野的去向，特意跑去槐树底下跟那些大爷们下了好几盘棋，这才知道他去了种植园。
不得不说林折野大晚上还那么勤奋。
季江禾蹲在那，手拔着路边的小草，远处有一个人骑着电动车过来，季江禾眯着眼辨认身形，在看清楚来人后连忙起身，慢慢地踱步过去。
“呀，林主任，好巧啊，这么晚还在忙。”
林折野刹住车，双腿踏在地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她。
季江禾感觉到他眼里的戏谑，好吧，这个借口确实有点烂，大晚上有什么巧的，何况她还不认路。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来散步，没想到那么有缘，就让我遇到你了。”
林折野依旧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
季江禾尴尬地挠了挠脖子，呵呵笑了两声，最终放弃抵抗，抬手轻拍了一下林折野的肩膀。
“哎呀，不是偶遇，是刻意，我就是想见你。”
季江禾说完感觉怪怪的，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表白，她赶紧解释：“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是找你有事，但你最近忙，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林折野双手随意地搭在车头，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脸淡定地看向她。
季江禾避开他的目光，缓缓抬头看向天空，前后荡了荡自己的双手说：“今晚月色真不错。”
说完这话，季江禾整个人已经石化了，她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能不能直接逃走。
“你要是想见我，不需要刻意，只要你开口，我会来见你。”
季江禾看似人还在，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了，所以她并没有听出言外之意。
林折野看着季江禾欲哭无泪的模样，低声笑了一下，不再逗她，开口问：“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去村子里走一走，但你不是白天忙吗？我也不好麻烦你。”
“上来。”
“好嘞！”
林折野带着她掉了个头，季江禾坐在后面，第一次感受到乡间夜晚的凉风。
“夏天骑着小电驴是真的舒服。”季江禾闭着眼享受。
林折野听完将车速加快了些。
“林折野。”
“嗯?”
“我最近在策划橙子的账号运营。”
“真打算帮？”
“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有想法？”
“没呢，橙子说她擅长做饭，但美食赛道那么多人，想要突出就必须和别人不一样，还挺难想的。”
林折野默认。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是你，你刷到什么风格的会想停下来看。”
“容易共情的吧。”
“呦。”季江禾身子前倾，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她在他耳旁说，“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感性。”
车子颠簸了一下，季江禾没撑住，整个人又往前扑了一下，本以为会闻到汗味，结果是一股淡淡的皂香。
“你不是一直在忙吗，怎么感觉你像刚洗完澡？”季江禾疑惑地开口。
林折野握刹车的手一顿，车子以极快的速度下完了一个长坡。
季江禾惊呼，不是被吓到，而是觉得风吹在身上很舒适。
林折野见季江禾只是随口一问，暗暗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忙了一天，洗完澡跑到槐树底下，本想看看能不能遇见她，却被人告知季江禾去种植园找他了。
他赶紧跑回家骑上车，一路找过来，见她一个人站在田野中间，眼睛一直看折种植园的方向，他绕了好大一圈才从那条路出来。
季江禾看不到林折野的表情，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看向周围的村落，整个村子的地势起起伏伏的，从远处看是一个屋子比一个屋子地势高，走进来才发现里面有些地方也呈山谷状。
上次她看到的那条小溪似乎真的是穿过了整个村庄，那最高处应该有泉眼。
“林折野，你有没有想过把这开发成一个旅游地，我觉得也很有前景。”
林折野摇了摇头，说：“很难管理，毕竟这里那么多人住，另一边又种了那么多农作物。”
季江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就是为了逛村子？”
“我不是还跟你说了橙子的事吗？”季江禾无奈地开口，“主要是想问问你的建议，我有些没头绪。”
“融合农村特色的视频，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总是看不腻的。”林折野说。
季江禾赞同这话，她是想过结合农村做慢生活美食视频。
虽说这个赛道已经有佼佼者了，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只要地方不一样就总能拍出独一无二的东西。
“你知道橙子家在哪吗？我还没去过呢。”
“知道。”林折野想了一下又补充，“你跟她说一句吧。”
“给她一个惊喜。”
“可能会变成惊吓。”
“为什么？她爸妈还能把我吃了。”
“我先带你过去，你到了再决定进不进去。”
季江禾本就是临时起意，现在被林折野弄得都好奇起来了。
两人穿梭在村子里，越往里走路越小，林折野带着她骑到了村庄的最高处，可惜季江禾并没有看到泉眼。
村庄背后还靠着山，那条溪水隐匿在山间，看不到源头。
车头右拐，林折野带着她走进了一条由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这里的颠簸程度让季江禾有些难以承受，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不知道骑了多久，石子路还是石子路，但好在是平稳了一些。
林折野没有直接骑到门口，而是停在巷子口，季江禾不知道原因也没多问，被他一路领着走进去。
她乖乖地跟在后面，还没反应过来，林折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往一户人家堆放的柴火旁带。
季江禾刚要说话，林折野抬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隔着一堆柴指了指前方。
她不是傻子，马上就理解了林折野的用意，她低头看了看林折野的手，又看向林折野，眼神示意他松手。
林折野也没扭捏，很自然地松开，季江禾赶紧扒着柴堆，探出一个脑袋。
巷子的尽头有一户人家，不像村口那样家家户户有一个小院子，这里的庭院没有任何遮挡，一眼可以看清所有。
季江禾看到程招娣坐在一口水井旁，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不锈钢盆，里面装了很多衣服，她正低着脑袋用力揉搓。
不远处坐着的三人正吃着饭，其中一个是程珍宝，不出意外其他两个就是她的父母，季江禾没看到桌上有第四个碗。
等那三人吃完，她看到程珍宝绕着程招娣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倒了程招娣对面的桶，里头装着刚洗好的衣服。
一时间衣服全都倒在了地上，程招娣隔着面前的盆，弯腰拾起弄脏的衣服，从头到尾季江禾都没看到程招娣张嘴。
但程珍宝突然就大哭起来，听到哭声的程父推了程招娣一把，她整个人都摔进了盆里，这还不够，程父甚至抬起了腿。
季江禾看不下去差点冲了过去，林折野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季江禾踉跄了一下，跌入他的怀中。
“你干嘛？”季江禾看得一肚子火，完全忘记了她现在整个人都贴着林折野。
“你疯了？”林折野低声说。
“要动手打人了，你没看到吗？”季江禾挣开他，压着声音低吼道。
“你现在出去，然后呢？你能把她带走负责她的以后吗，如果不能，你现在过去把她爸骂一顿，你是见义勇为了，你是爽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走，等待她的是更严重的暴力。”
季江禾捂着自己的额头，胸口剧烈起伏着，强忍着泪意说：“那怎么办？”
林折野扶住她的肩，俯身与她平视，他安抚着开口：“季江禾，苦难不需要被比较，也不希望被看到。”
就像她表面再怎么说没关系，内心也不希望上次母亲贬低她时，林折野在场。
季江禾闭着眼缓了一会，说：“我知道了，你松手。”
林折野松开双手，季江禾扭头看过去，程招娣已经坐回了原位，低着头，手上揉搓的力气比刚才大了许多。
父子俩已经不在院子里，程母端着一碗装好的饭菜走向程招娣，放在了她脚边，程招娣没理会，程母收拾好桌子走进了屋内。
程招娣仰起脑袋，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随后又低下头。
季江禾没办法再呆下去了，她转身就走，林折野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走到电动车旁，季江禾停下脚步，林折野越过她启动车子。
季江禾坐得笔直，双手环胸，背靠着后背箱。
两人之间的氛围不似来时那样，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季江禾。”
她没理他。
“我刚来的时候也帮过她。”林折野叹气，解释道，“后面路阳找上我，他说如果我不能负责程招娣以后的人生，就不要去插手她的事。”
季江禾闻言表情终于有些松动。
“我当时不理解路阳的意思，后来偶然发现我帮她一次，她就会受更重的伤，而且她爸爸开始把手伸到了我这里，我倒是可以应付，你呢？”
“就没有办法吗？”季江禾急切地开口。
“有，但选择权在她，她妈妈软弱但对她还行，所以她不愿意在自己没能力赡养母亲时，让母亲失去丈夫，如此一来旁人没办法插手。”
季江禾许久没有说话，就在林折野以为她不会开口时，身后传来她坚定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她创造选择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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