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柳环强打精神，介绍完了“基本不怎么需要介绍”的公司情况。
自从黎方答应来公司“考察”，柳环就把公司上上下下捯饬得离离亮亮。从一开始的简陋居民房，摇身一变成了有模有样的小公司。
她很想留住黎方，为此不惜在方方面面使劲。
“黎哥，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辛运把黎方带到电脑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柳环不懂的专业事项。
如果是大公司，不会允许外人这样查看“公司机密”。但桔子现在这个情况，也确实没什么机密。
短暂交谈后，辛运恍然大悟，直搂黎方肩膀：“黎哥，有你在绝对没问题，我和郝事全听你的。”
“我也！”柳环噌地一下支起右手，“我对程序一窍不通，也听你的。”
然后被郝事点了一下后背：“你是老板。”
“我也是第一次当老板啊。而且老板要是什么都会，还雇人干嘛？再说了——”柳环语气低沉下来，“我只想塌心写书。如果有人能把这个平台搭起来，还成功了，我才没兴趣当老板。”
她说的是实话。近一个月，柳环又是跑来跑去办理各种资质，又是各处看房找场地，吃的苦可比之前单纯写书多多了。
她本就排斥人际交往，最大的愿望就是宅着。可如今为了更好地实现这个理想，却不得不四处奔波忙碌。
见黎方沉默，柳环担心自己“不积极”的言论让他产生“老板随时撂挑子不干了”的误解，连忙解释：“但正因为我太想塌心写书，所以一定尽全力让这个平台成功。”
黎方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才开口：“谈谈待遇吧。”
柳环深呼吸——毕竟她实在没法开出大厂那样的工资，抬手比划了数字：“月结。”
黎方点点头，然后四处打量了一下，指了一块“风水宝地”：“我工位能放这儿吗？”
柳环连忙答应：“可以可以，太可以了。”然后接着找补：“我们虽然待遇不比大厂，但是……”
黎方一摆手：“没事，我来之前就没指望你能给出大厂的待遇。如果你能给，反而让人怀疑你搞的是不是正经平台。”
这人说话果然还是很呛。柳环甚至开始习惯了：“至于房补……”
“没事，我有房。”
黎方话音刚落，就引得辛运和郝事齐刷刷盯着他，异口同声：“你买的？”
依着黎方的性子，本以为他会瞬间承认，他却迟疑了一下才说：“我的名。”
“哦……”辛运和郝事又齐刷刷点头。
此时大家心照不宣认为“房钱不是黎方出的”，但柳环还是开口确认：“你没有背房贷吧？我们这里可没那么稳定……”
“第一，我没背房贷。第二，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这里不可能稳定。第三——”他一步步走到柳环面前，“我现在待的这个项目快黄了，迟早要走人。又不想成天溜须拍马，所以想换个更自由的地方——哪怕钱少。”
“那这儿可太适合你了。老板除了写书啥也不会，我又没有工作经验，肯定委屈不了你！”辛运一拍大腿，乐开了花。任郝事怎么咳嗽，都无济于事。
柳环倒不在意，继续补充：“反正我现在只想把平台搞起来，如果你想当这个老板，而且能把它维持住，到时直接让你当大股东。”
柳环说这话，着实有画饼的成分。
毕竟她还没那么信任黎方，不确定他会不会贯彻柳环的方针。
但黎方也只当这是玩笑，还指出了最大的痛点：“先别散伙再说吧。”然后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等走完离职手续，我再联系你。”
走到门口后，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和刚认识那天道别时一样：“如果你之后招人也动不动拿‘大股东’来许诺，就真离散伙不远了。”
和那天相似的语气，眼神却不再事不关己。
-
离开柳环的公司，黎方开着自己的黑色SUV，回到了项目组。
他虽然是柳环的读者，而且认可她的写作水平，但也仅此而已。
对他来说，柳环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毕竟书写得再好，作为初创公司的老板，也不会有太大的优势加持。
他选择加入桔子，无非是想换个环境歇一歇。
桔子没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保持“老老实实的小说平台”这一性质，也不会有什么难度。
眼下最大的难点，无非是“它能撑多久”。
但就算刚一入职它就倒了，也不过和之前一样——再换一家就是。
黎方的要求不高：待得舒适、能养活自己就行。
“工资低且轻松”和“工资高但繁忙”，在他看来，选择哪个都差别不大。
因为他既不会困于金钱，也不知道该追求什么，但又不想什么都不干，所以只好不停地尝试。
但他还是希望桔子能成功，最不济也存在得久一些。
只因这是他踏入社会以来，最不“社会化”的职场环境。
黎方熟练地刷卡，拐弯，打招呼，丝滑地来到上司的豪华办公室。
“哎！小黎，你可算来了。小李手里的活又出问题了，你赶紧处理一下啊！”
黎方不为所动。
“嗯？还愣着干嘛？想涨薪就更得好好干啊，你在这儿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别人求而不……”
“我不干了。”
-
过了几天，黎方正式加入桔子，进度飞速推进。
柳环也干起了老本行，飞快攒稿。
不知不觉已过去几个月，桔子报名参加了年初的“互联网初创大会”。既是行业交流，更是拉投资的好机会。
但柳环为了保持运营理念不变，没打算吸引投资。参加这个，更多是为了吸纳一些新信息以及新力量。
“现在那么多小说都免费了，你们还收费？”
“版权在作者手上啊？那作者一跑，你们还剩什么？”
“你这能赚来钱吗，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
一个上午，柳环应对了不少类似的质疑。对于她“自己不赚一分钱”的决心，更是遭受了无情的嘲笑和质疑。
黎方作为技术岗，也被她拉来。但全程冷眼，一言不发。
“想说什么就说吧。”一拨人散去，柳环拍了一下黎方，感觉他无聊得快要长蘑菇了。
“我想说的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黎方百无聊赖地眯起那双狭长明亮的眸子，“任何成功之前，质疑肯定比看好要多，这话你当初就说过。”
“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黎方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掏出了一条巧克力威化，塞进她上衣口袋：“他们什么都不懂，你也知道他们不懂，更不求他们懂，毕竟懂的自然懂。”
柳环把威化拆开吃掉：“这趟行程看来意义不大。”
不同于黎方，她其实没什么波动。毕竟早在撸起袖子之前，她就被眼前这个人冷嘲热讽过。
办事之初，的确会有“渴望证明自己”的成分，但现在基本回归了平静。
她希望被认可，也是因为希望更多作者、读者能加入桔子，让平台良性循环。“他人的认可”其本身，对柳环来说没那么重要。
“起码知道了业界当前普遍的功利态度，”黎方递给她保温杯，“尽管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更不需要非得来这里才知道。”
二人正准备打道回府，一位小眼睛男生向他们搭话：“你们也搞小说平台啊？”
“对。”柳环熟练地介绍了桔子的理念。
“哦，那咱们还是同行。我也建小说平台，是这个——”说着，小眼睛男生打开手机，展示了图标。
“蟑……”柳环怕虫，被吓得脱口而出，但还是把后文咽回了肚里。
小眼睛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头：“是蛐蛐儿。主攻短篇和文艺小长篇，会员制。”
“哦哦，这名字挺有意思。”柳环勉强笑笑。
“哎？这不是小黎嘛！”谈话间，一位地中海中年男性搭上黎方的肩膀。
黎方不作声，拍下肩上的肥手。
地中海也不恼怒：“哎呀，我是很喜欢你的，但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业绩下滑，财务紧张，人员的事我也做不了主——这位是？”
“我老板，”黎方冷冷道，“睿智英明，和蔼可亲，比你强多了。”
柳环以为地中海会火冒三丈，但他却还是憨憨笑着，并伸出右手：“哦！幸会幸会，我叫刘哲。”
柳环下意识伸手，就被黎方温热的大手稳稳攥住手腕。
“没必要，”黎方拍掉刘哲的手，“我们不会和再和你有交集，你好自为之。”
柳环的视线在黎方和刘哲身上来回扫。
黎方注意到后，不着痕迹叹了口气：“他是山楂的高管，也是山楂小说的编辑，网名横平。”
柳环顿时愣在原地，然后仔细打量起眼前平平无奇的地中海，实在难以把这个笑起来憨憨的，看起来脾气也不错的人，跟那个用AI剽窃她作品的责编联系在一起。
“认识？”黎方不是第一天认识柳环了，对她的小表情小动作都习以为常。
“你还记得去年八月，咱们在公交车站……”柳环旁敲侧击。
黎方秒懂，点了点头，转向刘哲：“年底奖金不少吧？”
刘哲谦虚似的笑了笑：“还行还行，倒是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就好，”黎方不打算回答，转身背起自己和柳环的包，牵起她就走，“那会是你的巅峰，好好珍惜。”然后冲小眼睛男生点了点头：“走了。”
柳环也觉得这是离开的最佳时机。她既不想和无法理论的人理论，也不知道该和同行聊些什么，最后只是礼貌性对小眼睛男生说了句：“加油。”
“哎！”刘哲被甩在原地，这才留意到旁边的小眼睛男生，“你是他们的？”
“同行，我也搞的小说平台，叫蛐蛐儿……”
不等小眼睛男生掏出手机介绍，刘哲就打断他：“那个女的，什么底细？”刘哲再怎么说也是“职场成功人士”，不会看不出刚才的蹊跷。
“也在建小说平台，叫桔子，说什么把最大利益分给作者、读者和员工，自己不拿一分钱。”小眼睛男生平淡地复述刚才的见闻。
“桔子？”刘哲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这个公司，便被股权构成中硕大的“柳环”二字吸引了注意力。
“柳环？听着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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