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说,牛一旦被煽了,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任劳任怨,认打认罚,被人用刀宰了也不会反抗。
原来人和牛一样。
我大概是被凌昼煽了,心理上的。
我想看他哭,看他皱眉,看他求饶,结果摇尾乞怜的人成了我。
从那天起,我开始躲着凌昼,生怕见了他,连听到别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双腿打颤。
别人问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深居简出。
我说因为穷,没钱出去玩。
实际上是因为怕。
怕别人探究的目光。
我天天在家闷着,有一天突然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我一看,尾号七个七,心想这他妈多半是凌昼那畜生,赶紧挂了拉黑。
过了几天,又来了个贼普通的号码,我接了,是物业,说要上我这层检修,问我这层的密码。
我不爱跟我爸一块住郊区,他常不在家,一栋房子冷清得像是鬼屋,住久了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于是吧,我就搞了个大平层,一梯一户的,安保做得挺好,谁来我这层都得输密码。
我给物业说了密码,没一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搞检修的敲我门干嘛?我留了个心眼,用监控跟他说话:“有事?”
那物业年纪小,脸很文气,他从兜里掏出工作证露给我看:“您好,得进门看看电路。”
我眉一皱,电路的事儿我搞不懂,没法试探他,于是只好开了门。
那物业提着工具箱,走进来,我正想关门,他却用力扳住我的手。
“你……”
“哥,你别骂我,”那物业笑笑,“犯不着。”
凌昼出现在我眼前,穿了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腰线收得很利落,他一脸散漫:
“躲我呢?”
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也是用这种神情,一遍遍问我,还敢不敢违逆他。
我真想呛他,却没勇气再像以前那么嘴贱……难怪牛被煽了以后,连杀都不用捆。
“你出去。”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你滚。”
凌昼一脸无所谓,仿佛我在他眼里只是无理取闹的小狗:“你以为我们之间,谁说的算?”
我冲到客厅,摁下一键报警器,屋顶立马响起的铃声回应。
凌昼不疾不徐地掏出烟,点燃,向我走来。
“谢渺因,”凌昼停在我身前,“你几岁了,还信法呢?”
那物业拎着工具箱上来问:“老板,怎么弄?”
凌昼瞧了瞧四周:“报警的全拆了,装摄像头。”
“浴室也装?”
他点了点烟灰:“装啊,多装几个。”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一巴掌抽过去,却被他擒住了手:“装你妈!你恶不恶心?!”
“我看我的东西,恶心?”
“老子不是你的东西!”
凌昼冷笑:“我说是就是。”
我起身想往卧室跑,却被他扯着头发拽回来。
我的野路子拳脚根本扛不住他,没几下就被他揍得眼冒金星,晕乎乎地被领带捆了手。
他扇着我的脸,问我以后还敢不敢躲他。
我咬他,用行动证明老子敢,老子永远都敢。
“你还是学不乖。”
耳边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那畜生从工具箱里拿了一把钳子,压在我身上捏开下颚,乖戾道:
“我倒好奇,你没了牙还怎么咬人。”
带着铁味的钳子往我牙关顶,撞得牙齿很疼,他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我最喜欢用舌尖舔抵的那颗虎牙被冰冷的钳子夹住,疼得像是有些松动,我终究还是怕了,流着泪求他,含混不清地说:
“我错了……错了……不敢了。”
带着铁味的钳子放过了我,凌昼停下手,指尖沾了我的眼泪,轻轻捻着:“谢渺因,你好会哭。”
我咬着牙不说话,又怕又惧,又爱又恨,混在一起居然是个极端的念头,我想杀了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凌昼大概真是个疯子,上一秒还凶狠阴鸷,现在却又温柔地捧起我的脸,用哄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
“你以为,我就不想杀你吗。”
我陷进他缱绻的眼,就要溺死:“……疯子。”
我忽然很恨自己,为什么自作聪明,把自己一步步送到他嘴边。
这就是我自己挑的人,自己选的路。
“别一副受害者的委屈样,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凌昼笑着替我擦眼泪,“如果我无权无势,早就被你玩到死了吧。我们很像,只要能把喜欢的东西弄到手,不择手段又算什么。”
我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对。
我并不遗憾他是个疯子,因为我也是。
我们有如出一辙的脏心烂肺,天生就该是一对。
我遗憾的是自己不如他有权有势,没实力主导这段关系,甚至连旗鼓相当、有来有回都做不到。
我比他弱,就只能被他操控,被他用绳子吊在悬崖边戏弄,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老板,装好了。”那物业很懂事,垂着眼走出来整理工具箱,眼睛一点也不乱瞟。
凌昼应了一声,让他走,又抽出我兜里的手机扔给他:“这个实名的号码都禁了。”
“你凭什么?!”
那物业收了我的手机,垂眼解释道:“涉嫌走私贩x,还在调查中,得先禁通讯。”说罢,他赶紧背着工具箱溜了。
难怪凌昼说我傻,还信法。
我竟然忘了他有个厉害的妈。
我望着开始脱西装的凌昼,咬牙切齿道:“你仗势欺人。”
凌昼拆下白金袖扣:“我就欺负过你。”
是了,这小子在外面一向人模狗样,顶着一张冷冷淡淡的脸,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
我猜他一定很高兴遇到了我,他披着这身人皮,装得太辛苦,只有在身为同类的我面前,他才惺惺相惜地露出獠牙。
“老子不给狗上第二次。”我说。
凌昼那双眼真是漂亮,晦灭不明,幽幽绽着冷光:“多少次你都得受着。”
这次没有药,那晚的记忆像是腥咸的海水将我淹没,还没开始我就怕得发抖了,他身上的气息让我害怕,我想躲,却无路可退。
“凌昼……”我蹙着眉,声音软下去:“我害怕。”
“怕什么。”
“怕疼……”我眼里含泪望向他,抬起被领带绑住的手,想让他解开:“我这种小畜生,你得顺毛捋……总这样强迫我,是训不乖的。”
“这又唱的哪出?”凌昼笑,像是起了点兴致:“上次用烟灰缸砸我,这次是什么?”
我连忙哭着摇头:“不敢了,真不敢了。”
凌昼拎着我的头发,逼我与他对视,沉吟许久,像是信了,又像是猫逗老鼠:
“学乖了?”
我赶紧点头:“学乖了,学乖了……”
他解开我手上的领带,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命令了一句。
他妈的,这小子存的什么心思我当然知道,我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跪下,不情不愿地凑近他。
而我的手偷偷探向沙发下面,那里有一根棒球棍,冰凉的,冷硬的……
我心里只有一句话,还是上次那句,凌昼,如果你不幸被我砸傻了,我就把你养在家里,天天搞,搞到烂。
下一秒,我的动作从未那么迅速过,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我手中的棒球棍就冲凌昼的头砸去。
他反应快,用手挡了一下,我没心情欣赏他手骨发出的惨烈声,用他捆过我的领带,把他顺利捆了。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捆得更细致,凌昼看着我的动作,惨白的脸上竟浮出了笑,一种自嘲又夹着恨意的笑:
“了不起……你毫不手软,我却舍不得伤你。”
无毒不丈夫。
“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像他捧起我的脸那样,我也轻轻捧起他的脸,万分爱怜道:“所以你疯了,傻了,瘫了,我都不介意。”
我将凌昼拖到浴室,又把他吊在淋浴下,开了最大的水量,挑了最刺骨的温度。
手骨被我砸折了,又被冰水猛淋,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软弱,却还留着高高在上的骄矜。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和他一样**。
水声中,我挑起他的下巴,声音被冲得有些碎:“凌昼,告诉你个小秘密。”
凌昼身上的西装全湿了,狼狈地粘在身上,精心搭理过的头发也塌了,垂在额前,有种脆弱的傲慢:“……说。”
我舔舔差点被他拔掉的虎牙:“第一次见你时,我脑中想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就……了。”
“没错,如果你无权无势,你确实早就被我玩烂了。”
我笑着抚摸他的脸,不可一世的凌昼现在是我的战利品:
“见到你的那天,我心中生出这辈子最卑劣的念头——威逼利诱也好,下药用强也罢,你这个人,我是一定要搞到手的。”
说着,我开始脱衣服,准备把他对我做过的事重现一遍。
他和我是同样的人,察觉到我要做什么,阴鸷道:“你敢。”
好笑,我有什么不敢?我当然敢。
我早就活腻歪了,管你是谁,你妈又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我拽着凌昼的头发,引着他去看墙柜上的瓶瓶罐罐,全是我从前研究男同那点事儿的时候买的,我拍了拍他的脸:“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我转身就要去拿东西来把他洗干净,他用一只手扯住我的腿,头上的巨大平面淋浴还在往他身上灌冰水,再骄矜的脸也变得可怜了:“谢渺因,停手……”
我忽然明白了他折腾我的乐趣何在,只要死不了残不了,那他的痛苦就是我快乐的来源。
同样的事,我对别人做会觉得心有余悸,对他做却觉得心安理得。
他是我的艺术品,由我操刀雕琢,他即使被弄疼了,也该感到荣幸——毕竟他是我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心想自己真不该遇到他,如果没有勾起我心底那点卑劣欲念的凌昼,老子谢渺因也算是个正派善良的人,偏偏遇到了他,被他勾引成了一只鬼。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惨白又狼狈的脸,他大概真是疼厉害了,头垂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我帮了他一把,将他的头踩到地上,不轻不重地碾着,像我早就想做的那样:
“凌昼,你求求我。我开心了,就放过你。”
凌昼被我踩着脸,说不出话,那眼神像是要杀了我。
我猜,他从小高高在上惯了,谁也不敢轻贱他。
水声中,他咬出几个字,好像是说要我死。
“好啊,等我搞完你,”我笑,“我就去死。”
我转身去拿沐浴露,身后响起他阴寒的声音:“你不怕死,你爸也不怕吗。”
我动作一愣,站在原地,细细地权衡利弊。
我是很想搞他的,可他这句话像是给我下了降头,我低头一看,自己已经痿了。
他妈的,我真恨自己的理智。
说到底,我还是怕他家的。为了一时痛快惹麻烦,犯不着。
但局面已经被我弄得这么难堪了,要怎么收尾?
我走回去关了水,凌昼惨白的脸上浮出一丝嘲弄,明晃晃地讽刺我没种。
“怕了?”
我舔舔虎牙,受不了他这副贱样,抬手扇了他两巴掌,拽着他**的头发:
“凌昼,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到此为止吧,就当咱俩没认识过。”我说。
凌昼望着我:“为什么。”
“就算我好好跟你在一起,你能纡尊降贵让我搞,并且不搞我吗?”我问。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那就是了。”我笑了笑,“既然你不乐意被我搞,我又没能力强迫你,并且你又能强迫我……这段关系我血亏,所以,到此为止吧。”
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性别,而是同样不可攀折的自尊。
凌昼沉默了,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你说的不算',却没想到他脱口而出居然是一句:
“一个月前,你说你的命归我,无论如何也不离开我。”
“你说你喜欢我。”
嘀嗒,嘀嗒,浴室很空,水滴声不断回荡。
我忽然很想抽烟,心里有些东西需要尼古丁麻醉,手边却没有。
其实我可以去客厅拿,但中途退场不适合眼下的情况……或许在我心里,我正和凌昼说分手。
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我用虎牙咬舌尖,疼清醒了,才转过身,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庸俗,软弱,自负……”凌昼说着我的缺点,语气却像是在自嘲:“你明明一无是处。”
我莫名其妙地想,他会不会再加一句“可我偏偏喜欢你”?
我没等到他说这句话,于是笑起来:“其实,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自私又薄情。”
“我知道。”他说。
“阿德勒心理学,有了解吧?”我不敢回头看他的脸,自顾自地说:“一个人的性格是幼年养成的,且不可逆。”
“小时候我家里还没后来那么有钱,我爸暴发户,买了一栋大别墅,却没钱雇一堆住家的保姆,家里真是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你知道那栋房子有多大吗,六层,快两千平,无论白天黑夜都只有我一个人,像个空空荡荡的盒子,只有我一个人被关在里面……”我忽然觉得很冷,“那房子里有很多房间、很多扇门,我总觉得每扇门背后都躲着血肉狰狞的鬼,一脸诡异的笑,在暗处偷偷看我。”
“我喜欢去空的佣人房睡觉,很小,只有十几平方,一览无余,没有衣柜,也没有很多的门。”我说,“那间房还有个小窗,我常常趴在窗边,望外面的世界。”
凌昼沉默着听我说,我还是不敢转过身看他的脸,问:“你猜猜,像我这样的人,一生最在意的是什么?”
“自由,陪伴。”
“对。”我满意地笑了,“凌昼,我很喜欢你,可我们不合适。我不需要爱情,甚至不需要长期亲密关系,我要的只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温暖,我可以用大价钱去买,却绝不可能用自尊和自由去换。”
话说到这里,我转过身蹲下,与凌昼对视:“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要的只是玩物,不是爱人。”
凌昼的手还被我绑在管道上,他额上的乱发遮住了眼,脸色过于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真可惜,我和凌昼从没好好说过话,每次见面都弄得对方一身伤,现在好好说话,却是在告别:“我做不了你的玩物,所以适可而止吧,你放过我。”
“谢渺因,”他抬起头,平静而冷漠,“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低下头,放下自尊?
“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我说,“披着爱情的皮,当你的奴隶,我做不到。”
他看着我,像在思索,忽然淡淡地笑了:“由不得你。”
一个疯子,他比我聪明,他心平气和地听了我的论点,但仍坚持他的疯狂,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与他鼻尖相抵,情意绵绵万分缱绻,说的却是一句:
“凌昼,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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