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扔回了地下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忙,也许是不想见我,凌昼很少来。即使来了也走得很快,他通常只坐在我的床边抽一支烟,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好像在冷战,又好像在告别。
有一天我呆呆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再也忘不掉。
他问我,又在犯什么傻。
我说,我在想几万年前会不会有一只小恐龙,他看着满天的陨石砸向自己,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问为什么。
我说,他牵着另一只小恐龙的爪子,他们一起湮灭,被岩浆包裹,拥抱到最后一刻,相爱到时间尽头。
他默了会,说,谢渺因,我做不到。
我装作没听见,又说,还有一种可能,他早就见过末日了。在某一天,他最爱的小恐龙离开了他。从那之后他带着荒芜的心在繁茂的雨林中流浪,行尸走肉,一心求死。
鼻子酸得发疼,我没忍住哭,他亲我的眼泪,没让它们掉到地上。
“我不走。”凌昼说,“我向你保证,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
我真羡慕他,他永远理智清醒,不会因为感情影响决定,就连口口声声的爱情,也能有折中的选择。
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我太极端,而过刚易折。
这一天,我抱了他好久,他问我怎么突然这么粘人。
我说,得赶紧抱啊,不然以后你成了别人的老公,我就抱不到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说自己要去忙工作,晚上再来陪我。
我望着他离开,门关上那一刻,我冲他笑了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
我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天,然后去了浴室,往浴缸放水,拿出了被磨得很锋利的牙刷杆。
试了一下,确实很快。
我躺进浴缸里,水很暖,和凌昼的怀里一样暖。
水被一点点染红,我看着,看着,睡了过去。
醒来时我又回到了地上,不知道在哪个会员制的私人医院。
我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一边分辨上面刻着的是哪种鸟,一边听着外面细细碎碎的声音。
有个中年女医生说我有抑郁症,复发,重度,躯体化症状严重。
听这话的人应该是凌昼,他沉默且平静,一句话也没有说,既没有问治疗的办法,也没有要注意什么。
门被打开,凌昼走进了房间,坐在我床边,漠然地看着我。
沉默了很久,他才用一种平淡至极的语气问:“为什么。”
我脸色苍白得像鬼:“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寻死觅活。”
“因为想离开你。”
“你宁愿死,也不跟我在一起?”
“对。”我说。
“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我不再看他了,倔强地望着天花板:
“到此为止吧。别把彼此整得更难堪。”
“到此为止……难堪?”
手机响了,他起身想出去接,我知道是他未来老婆打来的,却还是叫住他:“接吧,我适应适应。”
他接起来,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厌倦地皱了眉,在他开口前,我先冲那边说话了:“姐,让你老公放过我。”
凌昼把手机拿远:“他在闹脾气,我先挂了。”
我笑着抬起手,那上面插着管子,包扎得很细致,白色的绷带像是手铐:“我下次再闹脾气,你家里可要死人了。”
凌昼挂掉电话,眼神空空冷冷,一片死寂。
————
几天后我又回了老地方。
因为抑郁症,身边多了两个阿姨照顾起居,她们像人,又不像人,我问她们什么话,她们都跟哑巴似地不开口,诡异得像两个木偶。
后来其中一个告诉我,是凌昼不让她们和我说话。
她说她觉得老板真奇怪,抑郁症的人不是该多说话吗,为什么不准她们跟我说话。
我说,因为他不喜欢我把除他以外的人,当人看。
在一次吃药的时候,我用东西砸晕了两个阿姨,找到了药柜,拼命地把治疗抑郁症的药片往嘴里灌,像一条困在涸泽的鱼渴求水。
一次性能杀死六个成年人的麻醉药没能杀死我,昏睡三十七个小时后,我慢慢睁开了眼,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脑中空无一物。
“他不让你死。”
说这话的是个青年医生,很温柔地帮我注射药剂。
我试着开口,声音沙哑发疼,大概是被洗过胃:“他呢。”
医生不答。
“我又在哪?”
医生的笑容礼貌而疏离:“在你和他的家。”
“……给他打电话,我有话和他讲。”
“老板说,让你好好活着,用再也影响不了他的方式,好好活着。”
医生指了指单调的天花板:“偶尔,他会看你两眼。”
“给他打吧。我想问他最后一句话。”我说。
医生略微犹豫,出了房间,过了会,他把手机递给我。
“凌昼。”我没有问他能不能放了我,而是问:“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平静。
死一般的平静。
我已经不再期待他的答案。
“一种病,一种错误,一种缺陷。”
“那又何必救我呢。”我笑,“修正我吧。”
“人总是要犯错的。”他说。
电话被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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