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敛，我回来了。”
中午十二点，家门准时被萧知熄打开，酷热的夏季里，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凉爽的冷风，屋里屋外同样的灼热。
像是空气中点燃了火把烧向胸腔，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往常一样没人迎接她，抬眼望去，迎接她的只有一如既往地满地狼藉。
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各种东西摔得七零八落，甚至常穿的浅紫色衬衫被人故意从衣柜里拽出来，高昂价钱的衬衫剪成条条破布一般，似乎仍不泄愤，被恶意地扔在进门就会踩在脚下的位置。
萧知熄沉默地伫立门边，不禁深吸了口气，额头一根青筋浮现。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恢复原状的家，只是上个班的功夫，眼下又成了一片废墟，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悠然地窝在沙发上，隔空对视间，目光冷冷地望着她。
这在萧知熄看来，那是一双比毒蛇还阴寒的眼珠，全然没有一丝温情尽是嫌恶与厌烦。
旁人见了这情形肯定难以想象，她们居然是一对结婚了十八年的恋人。
十八年……
萧知熄认命地闭了闭眼，面色平静地掩上门跨过自己的破烂衣服，换好鞋后才捡起来放进垃圾篓里。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几乎无从落脚，萧知熄向妻子走过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踢开碎片，深怕沙发上赤足的顾敛突然跑下来，不小心踩到那些碎渣而受伤。
“怎么不开空调，会热坏的。”走到沙发旁边，萧知熄拿起遥控挨着她坐下来，一边把温度调低一边埋怨道，“多大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
顾敛却在她坐下来时往别处挪了挪腰，那动作透出的嫌弃不能再明显。
室内高温将顾敛白皙的脸庞蒸红，热汗布满了浑身却浑然不觉，身上的睡裙甚至都被浸湿了，像从水里刚捞出来。
顾敛伸出舌轻轻舔了舔流到嘴角边的汗珠道：“你还要把我锁到什么时候？”
萧知熄闻言放下遥控，偏头看向她，半垂的眼帘遮住深处的寒芒，“为什么想出去，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我可以照顾你。”
“我不需要。”顾敛神色冷漠，“你打算关我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很想这么做。”萧知熄弯唇浅笑，深邃的眼窝透出的偏执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炙热，阴恻恻的炙热，铺天盖地仿佛能浇灭顾敛的灵魂。
“你疯了？萧知熄，我看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你还能关我一辈子？”顾敛顿时气笑，乐得肩膀一颤一颤。
“与其互相折磨，不如……”
说太多这种话了，萧知熄条件反射地截断她的下文：“打住，劝你别做白日美梦了。这个家随你怎么折腾，你请随意吧。”离婚想都别想，萧知熄没好气地刮了她一眼，扫视了一圈杂乱的家里之后，她又别过脸望向顾敛，温柔含笑道，“不过比起你来，我甘拜下风，你只会比我更疯。”
顾敛从容回视着她的目光，“你别逼人太甚。”
“好了，不闹了。”每次顾敛闹，都是萧知熄先妥协，这回也不例外。
她不想两人再次吵架而搅得两人难堪，于是软下态度，伸只手过去捧着顾敛的后颈，温声道，“我是看你上个月太累了，所以让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你少来，我有自己的工作。”顾敛忍住心中窒息的绞涩，一巴掌打开萧知熄的手臂，“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我跟陆清源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我也相信你不会婚内出轨。”萧知熄见她表情满是不耐烦，一派怎么哄也哄不好的架势，也有些急躁了，心里开始不爽。
明明就是顾敛的错。
萧知熄定定看了半晌后硬是拽住顾敛的手，左右打量了一番，捏住顾敛的手检查着，关切道：“砸东西累坏了吧，有没有伤到哪？”
“够了，别这么假惺惺的。”顾敛言语总是犀利，她用力抽回手，烦躁地撩头发到脑后，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上面正沁着细细晶莹的汗珠，“你凭什么不让我去见念萧？她是我的女儿。”
“不要忘了，她也是我的女儿。”目光一下落在顾敛滋润的红唇上，萧知熄缓缓倾身，近到鼻尖几乎碰到顾敛的鼻尖，柔声道，“怎么，你是因为这个还在跟我闹脾气吗？”
随着萧知熄不断地靠近，鼻端上迅速充斥着她的浓郁气息，带着一股撩人沉闷的热气，顾敛几乎出于本能地排斥而别过头。
她蜷了蜷双腿拉开距离，冷笑了一声，“你说呢？”
萧知熄轻声，“说什么？你看看家里被糟蹋成什么样，半个月了你还没消气？有气就直接冲我撒气。”
她伸手，大力地握住顾敛裸露的小腿，止住顾敛想要后退逃避的行为。
掌心碰触到的发热皮肤一股细腻潮湿，萧知熄眸光一暗。
她能明显感觉到顾敛抗拒的力量，但她不允许，紧紧按住顾敛不停想要挣脱束缚的腿，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娇嫩的肌肤。
一晃顾敛和她都迈过了四十岁大关，不再是年轻奔放的时候了，顾敛却仍然像年轻时候一样貌美，五官仍是那个五官，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只是......明显没了意气风发，不再骄阳似火，曾经亮晶晶的眼眸如今丧失了绚丽色彩，周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气韵，却总是给人一股冷郁沉沉的味道。
萧知熄忽然笑了一下，在她心中无论顾敛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顾敛，她的妻子。
她这柔情一笑，顾敛见了却恨不得立刻抄起抱枕砸到萧知熄脸上。
萧知熄那副温柔痴情的姿态又来了，她最讨厌萧知熄这副嘴脸，一贯神经质地笑得令她后背发寒。
事实上，顾敛抓住抱枕一角真要这么做，只不过被萧知熄先一步动作，没能一举成功地砸碎她虚伪的面具。
“好了好了，真不生气了。我跟你道歉行吗？都是我的错。”萧知熄失笑哄道，不管不顾一把抱过表露厌恶的顾敛到自己腿上，她轻声解释道：“送念萧去国外读书，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你想想，念萧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任性妄为，我们做父母的当然要替孩子铺路。公司以后都是她的，还是你们顾家的，你放心吧，时候到了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我的就是你的。”
见顾敛蹙眉不语，萧知熄说着往她脸上亲了一下，依旧耐心哄道：“衣服都湿透了，先去洗澡好不好？我去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少碰我，”顾敛忍无可忍，扒掉亲昵摸背脊上的手，嫌弃地胡乱擦了擦被碰的脸颊，挣扎着起身，“你真让我恶心。”
萧知熄一僵，两次被顾敛打掉的手背上突起了一根青筋，舌尖抵在后槽牙磨了磨，“你说什么？”
深怕她没听清楚，顾敛回头，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你真让我恶心。”
“顾敛，你非要这样吗？”
“是，你自己选的，受不了你有本事就离婚。”
冷漠地甩下话，就在顾敛转身要走时，萧知熄突然挺起身来，猛地拽住她的长发摁进自己怀里。
猝不及防，吃痛的顾敛眼泪顿时飙洒出来，等再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被席卷到了萧知熄的身下，被压制动弹不得。
萧知熄比顾敛高了一些，没有身高优势的顾敛每次干架起来总是吃亏得要命，所以顾敛学精了，十个手指头故意留着指甲，并且剪得锋利无比。
虽然被压制住了，但顾敛充分发挥着女人的特长，抓到机会就钻进萧知熄衬衫领内，尖锐的指甲划过皮肤，条条鲜艳的抓痕就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两人这阵仗哪里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
狠命的动作，不留情的巴掌，仇视的眼神，在这一刻，她们就是生死仇人。
“疯子！变态！神经病……”顾敛一边掐萧知熄一边嘴里骂道，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浑身的劲儿爆发出来全往萧知熄身上招呼，那力气巴不得干死萧知熄，“去死吧！去死……”
一番剧烈挣扎后两人都气喘吁吁，谁也没占对方多少便宜，都挂彩了不少地方，彼此仇恨的眼底都猩红起来。
萧知熄力道强势，仗着常年健身所以占据了上风，她弯曲的膝盖抵住沙发，将整个身子压在顾敛的腰腹上，双手按住顾敛的腕部撑在她肩膀两边，居高临下地俯视顾敛泛红的眼睛，嘲讽道：“你是有多恶心我，是不是恶心到想吐？”
“是。”顾敛张唇喘息着，艰难地启唇蹦出几个字来，“看到你这张脸就想吐。”
柔软的沙发套倏地陷进萧知熄掌心被攥成一团，终于被她惹火了，萧知熄双眼一红，咬牙切齿道，“好，那你吐！”
理智一下子被愤怒控制，萧知熄两根修长的手指，毫无顾忌地撬开顾敛紧闭的嘴唇，在她口腔里横冲直撞，直往她的喉咙深处捅去。
“吐给我看，吐啊！”
萧知熄的手指又长又直，一下一下顶到顾敛敏感的喉管，汹涌恶心的感觉瞬间将顾敛淹没。
被异物充斥，顾敛脸上五官都跑一块去了，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五脏六腑仿佛被萧知熄的手抓住玩弄，激起一阵阵翻江倒海的作呕欲、望。
萧知熄怒红了一双眼，被愤怒控制的她毫无理智可言，手指不停地翻搅顾敛的喉齿，恨不得捅进顾敛的胃里去，捅进顾敛的心里去，顾敛整天没吃东西，甚至一滴水都没喝，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
除了干呕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萧知熄疯狂的样子，更癫狂的她都见识过。
见萧知熄再次发疯，顾敛忍不住发笑，谁说自己比萧知熄更疯？萧知熄才是彻头彻尾极会伪装的疯子！
顾敛一边忍不住发笑，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萧知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神色倔强得一点都不妥协，沾泪的眼角狰狞着：“萧知熄，装深情装了二十年了......怎么，终于......忍不住原形毕露了吧？”
那一刹萧知熄的手指顿住。
眼底猩红逐渐褪去，动作缓慢下来，萧知熄愣愣好半天，这才嘶哑着问了句：“顾敛，你故意的？”
顾敛喘了喘气，任由没出息的眼泪横流，“让你看看你自己……有多虚伪！”
话如一盆冷水兜头，萧知熄理智一下子清醒过来，体内活跃的暴力因子也被遏制住。
萧知熄望见顾敛满脸的泪痕，手指还塞人家嘴里，顾敛几乎被折腾得不像样子了，连忙懊悔地终止了恶劣的举动。
“顾敛，顾敛……你把家里弄成狗窝一样我都没怪你，你也不要怪我。”萧知熄慌忙给自己找借口，捧着她的脸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改的，下次我会忍住不这样。”
可每次她总是忍不住。
顾敛太能挑起萧知熄的情绪，比如方才，顾敛那一句话，随随便便就能专挑她的薄弱处戳，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可是顾敛总是这样！
她就是故意的，动不动就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可即使这样她也从没怪她。
擦干净顾敛嘴唇边不受控制流出的唾液，萧知熄立刻表现得温柔起来，撩开覆盖在顾敛脸颊上的湿漉漉头发，嗓音清润轻缓，只是神色仍有些扭曲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伤害你，我保证。”
她生了一双桃花眼，专注的时候显得特别深情款款，顾敛见了恨不得把她眼睛给戳瞎了。
当初就是这样被她骗了。
算了，顾敛想，这辈子就这样互相折磨地过吧，既然摆脱不了萧知熄这疯子，她有大把的时间陪着萧知熄耗着，耗到死为止。
看谁先把谁耗死。
安静片刻，两个之间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萧知熄无奈地叹息，抬手轻轻抚摸着顾敛发顶，兀自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气我呢，为什么……”
从前的顾敛温柔似水，体贴入微，尖酸刻薄的话从来不会说，如今的顾敛满身是刺，恶毒的话习以为常了随口就来。
然而这种问题顾敛已经不想回答了，毫无意义，气死萧知熄更好，她也解脱了。
浑身软绵的顾敛转过头，火辣辣的喉咙让她声音嘶哑，“我要洗澡。”
“好，我去给你放水，到处都是碎片你不要乱跑，等会我来收拾。”得到妻子命令后，好妻子人设的萧知熄当即爬起来。
理了理身上凌乱褶皱的衬衫，脚步轻快就去了浴室。
在外萧知熄是个高贵冷艳、雷厉风行的女企业家，在曾经的顾敛眼中她是个体贴的情人、完美妻子，没有任何缺点。
然而现在的顾敛躺在沙发上捂着唇角撕裂的伤，只觉满嘴的血腥味。
浴室方向，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顾敛缓缓坐了起来，从沙发最下面的暗格里翻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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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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