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另一边偏僻走廊,西装革履的保镖快步上前,恭敬地低声道:“老板,我们也该回去了,再迟几分钟会被发现。”
被他称为老板的黑衣女人,戴着墨镜,“她还能好起来吗?”
“不好说。”保镖同情地摇摇头,“顾家大小姐这一疯就是十几年,怕是好不了了。”
一疯就是十几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几年?
桥上的顾泊和顾敛正在投喂鱼食,她们姐妹俩个亲密无间,顾泊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眼神干净而纯粹。
可除此之外,只剩顾泊一个人的时候,顾泊整天就是木着一张脸发呆。
可怜,又无助,没人来救她。
曾经的顾泊活泼生动,一颦一笑韵味十足,如今的顾泊行尸走肉,没了灵魂了无生机。
“走吧。”黑衣女人轻叹一声,转身时别过脸,望了望左侧那个方向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其中充满了浓郁的恨意,锥心刻骨。
亭子里打电话的萧知熄仿佛感知了一股危机袭来,直觉让她蓦地回头,却见一片空荡。
萧知熄黑白两道都混,仇家多得当然数不清,她冷声吩咐道:“加派人手,仔细着点。”
“好的,马上去。”
每次相见她们姐妹两个总要聊很久,从早晨到晌午,直到落日余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萧知熄刚处理完事,回身就见顾敛双眼通红地站在亭子台阶外。
萧知熄默默地看了她半晌,顾敛也沉默地看她。
目光下移,落在顾敛握成拳状的双手,萧知熄在这一瞬间划过一个惊悚的念头,那里正蓄着某种跟自己同归于尽的力量。
“怎么,舍不得走了?”她问。
“是,把顾泊接回家里吧,我可以照顾她。”顾敛为了顾泊什么尊严都可以不要,甚至透出卑微。
然而萧知熄却无动于衷,无情吐出两个字,“不行。”
“萧知熄,”顾敛十分憋屈,咬着嘴唇颤抖着,姿态低到就差跪下来,“求你了,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萧知熄一口回绝,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顾敛气得拳头紧握,死死盯着萧知熄,双目已是一片猩红。萧知熄上前牵住顾敛的手,皱眉道,“才多久,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上一次你把她带回家,她半夜拿刀差点砍伤你的事了?”
顾敛连连摇头,“不,顾泊不会伤害我……她只是生病了,只是生病了!”
一起长大的顾泊宠她到一个手指头都不忍心她动,怎么可能会拿刀伤害自己,“她生病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真的不放心......”
萧知熄这回不肯再心软,态度强硬,“既然病了,那就治病。”
“她老了,整整十年了!你没看到她头发都白了大半吗?这还不够吗?你毁了我,毁了顾家,毁了顾泊,这还不够吗?!”顾敛激动道,“大不了我辞掉工作……”
辞掉工作这种话都敢说,她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了,萧知熄咬了咬牙,开始后悔让她们见面。
“我说不行就不行,顾泊只适合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带精神病患者回家你考虑过后果吗?她伤到你了怎么办,发病了你怎么处理?”萧知熄狠起心肠,强势将顾敛连拖带拽,“回家!”
突然啪一声,顾敛怒极之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萧知熄半边脸一下子被打偏。
旁边聚集了群众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劝导。
“回家。”萧知熄平静道,舌尖顶了顶发疼的腮,被打了仍紧紧攥住顾敛另只手,眯着眼道,“给你三秒钟冷静,再这样无理取闹,下次不许你见顾泊,我说到做到。”
医院是私人医院,科密旗下的,萧知熄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她没有开玩笑。
顾敛怔立着,四肢力气好似瞬间被抽走。
不要说逃离萧知熄了,她连顾泊的自由都抢夺不回来。
带不走顾泊,顾敛一下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丧气恹恹,她的世界毫无方向了,只剩下死气沉沉。
萧知熄缓声道,“你可以常来看她,但是不能带她回家。”
不能带顾泊回家,她不能带顾泊回家......顾敛失魂落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还能说什么呢?一路被萧知熄生拉硬拽,踉踉跄跄地走出医院。
顾敛不甘心。顾泊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了?骄傲的顾泊,怎么能住在这种冷冰冰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地方?
而她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拥有大好前途的天之骄女是怎样沦落到淤泥里,看着顾泊怎样被毁了原本可以幸福安康的人生。
“顾敛!”
身后骤然响起萧知熄的惊怒声,出了医院,趁机挤进人群一个劲往前跑的顾敛当没听见。
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
酸痛欲绝,顾敛漫无目的地乱跑一通,只要能甩掉萧知熄,只要能甩掉她,做什么都好。
直到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商业街,又是一声女人的惊呼钻进她的耳朵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发现自己撞到人了,顾敛连忙停下来,道歉的话立刻脱口而出。
一边重重喘着气,一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向撞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搂着她的臂膀,紧张地询问,“你还好吧?”
抬头对视,目光同时落在对方的脸上,顾敛和那个人都愣住了。
在街头不经意一撞,居然撞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总监,陆清源是既惊喜又惊讶的。
陆清源岁数比顾敛小很多,简而言之不是同一代人,按理说玩也玩不到一块去,平时她与顾敛交情就不多,只是前不久公司有了合作才走得频繁了些。
也就是那些为数不多的交往里,顾敛留给陆清源的印象却是很深刻。
内敛沉稳、落落大方,总是轻声细语的,除此之外,陆清源觉得顾敛脾气很好,属实是市面上常说的顽强不屈的女强人那一卦人。
然而,呈现陆清源眼前的顾敛却直接颠覆了她的印象。
顾敛红通通的眼眶,苍白的脸颊上映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惶恐、迷茫、脆弱各种交织的情绪一览无遗。
“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陆清源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敛,惊得登时睁大了眼,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边扶着顾敛边手忙脚乱地翻出纸巾。
“好了好了,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陆清源急忙笨拙地哄道,她还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地擦拭顾敛的眼泪,“对不起,是不是我撞疼你了?”
顾敛确确实实坚强得要命,容不得自己的脆弱被任何人怜悯,她接过陆清源的纸巾,很快调整好状态微微一笑,轻声道:“没事,沙子吹眼睛里了。”她转移话题,“陆总一个人出来逛街吗?”
明显顾敛不愿多说,陆清源识趣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周末闲得慌。”
“我看顾总你也是一个人,要不一起坐坐吧?喝点东西歇一下。”陆清源知道顾敛此刻心情差得要命,灵机一动赶紧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正好那个项目有事跟你商量,你们公司的人说你休病假了,最近怎么都联系不到你。”
顾敛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听从了陆清源提议,走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毕竟陆清源属于大客户,而且那个项目也是她负责的,收敛起内心波涛混乱的情绪,顾敛一坐下来就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没关系,你说的我都能理解,有空下次请我吃顿饭就好了。”陆清源善解人意地体谅道,看着顾敛柔和的眉眼,见她迅速恢复了平常的从容状态,一边放下心,一边偷偷赞叹顾敛这个女人,怎么跟年纪这么不相符。
她小了顾敛十岁,可瞧着顾敛比自己还要年轻似的,陆清源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暗想着要是自己先遇到顾敛多好啊。
“其实你跟我姐很像,都是工作狂,我觉得适当休个假放松自己,劳逸结合挺不错的。”
顾敛抬眼,“你姐,说的是秦总吗?”
“对,你们打交道比较多。”见她望向自己,陆清源笑了笑,“应该都是老熟人了。”
还真是老熟人了,只可惜自从顾秦两家订婚宴取消后,私底下早就断了交集,顾敛沉默了下,也没辩解什么,听陆清源聊起了合作伙伴,也就顺着话题道,“秦总最近怎么样?”
“还好,也挺忙的。”陆清源知无不言道,“忙着把我外甥女送去国外读书,她说等她忙完这一阵子,再请你好好吃个饭。”
还是不要吃了,顾家对不起秦家在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颜面。
陆清源不清楚当年纠葛,这些话顾敛自然也说不出口,心中笼罩着的阴郁却更加浓烈起来了。
“项目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一个月没来,是出了不妙的问题。”陆清源回答道,“还得你想想办法。”
提到工作,切回正经话题两人商讨了许久,顾敛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彼此提出建议和改善的方案,聊着十足投入,渐渐的,久到窗外都开始打雷落雨。
以前陆清源也总觉得,不是同龄人之间会存在代沟,话不投机半句多。
及至遇上顾敛之后她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只要各方面契合,匹配得上,即使是年龄小的一方,照样势均力敌。
“时间不早了,具体细节我们下次再聊吧。”顾敛看了看腕表,“周一上班我会处理。”
“顾敛。”
“嗯?”陆清源倏然叫她的名字,顾敛一下抬头,就见陆清源已经站了起来,弯腰上半身往她这边倾了倾,陆清源眼中清澈并没恶意,指上的餐巾纸轻轻拭着她的唇角,“沾上了。”
陆清源懂得适可而止,也知道顾敛已经结婚了,所以举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至少不会惹得顾敛反感。
“谢谢。”顾敛不冷不淡地浅笑,虽然不太习惯外人亲昵,但也没明着拒绝,只是略微偏了偏脸。
这一偏挺要命的,眼角余光正巧扫见窗外正站着一个身影,那身段纤细、熟悉,只见黑色的西装裤上斑斑点点,是泥水溅上去的痕迹,浅紫色的衬衫掠过顾敛的视线。
靠,顾敛头皮一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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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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