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销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脸上一片湿凉,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哭了。
泪水淌过的地方被冷风一吹,火辣辣地疼,却抵不过她心里的撕扯。
她推门进宿舍,苏茵茵开心地过来迎接她,“笑笑你回来……你怎么哭啦?”
秦雨销眼眶湿红,明显是哭过的。
“没事。”她摇了摇头,拉开椅子放下书包,神色如常地脱下棉袄挂起来。
三个舍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不敢问。
秦雨销空坐了一会儿,随手抽了一本书,看了几行字,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滴在书页上,河水开闸似的流不尽,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一想到会和林烬桁分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拿着纸抽擦眼泪,没一会儿纸抽就剩下空空的塑料包装。
苏茵茵把她的纸抽塞过来,掌心贴着她的背顺了顺,无声地安慰着。
秦雨销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没事……”
正说着,眼泪又从红红的眼眶里滚出来,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姜祢微微蹙眉,“林烬桁欺负你了?”
“没有……”秦雨销摇头,不断擦着眼泪,鼻头都哭红了,“是我的问题。”
她无法全心投入到一段感情里,她从阅读、观影以及互联网中见过崇高热烈的爱,也见过无数可笑的背叛、冷淡、欺瞒。
她时时刻刻都在内察自己的行为和心理,期盼从一而终的爱,却不相信有人会一直爱她。
她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会在她坠落深渊时托住她,她自己要做常青树,自由花,不被束缚的鹰。
情绪通过眼泪释放出来,平静下来后她将脏衣服洗完晾晒,给多肉浇了点水,打开电脑整理学习重点。
周二有一科考试,难度有点大,老师说整本书都是本次考试重点,她虽然能轻松背下整本书,但过目不忘也有遗忘曲线,现在整理重点以后考研就不用再费神了。
感情上的事不能影响她的学习状态,但导致她的心情持续低落。
周日晚下起暴雪,第二天一早雪已厚得没过脚腕。
副校长上班时在机关楼前摔了一跤,为保证学生安全,全校改为线上上课。
线上课程有录制回放,四个刚从被窝爬起来的人收到消息不约而同又躺了回去。
中午姜祢提议出去吃烤肉,换个心情,四人换衣服梳洗,秦雨销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她弯腰换鞋的同时接通电话,“喂,妈。”
她们宿舍毗邻马路,稀疏车辆反复碾压一条雪路,雪天的世界白茫一片,墙边一溜柳树不知年岁几何,枝梢长至五楼高,被大雪盖得严丝合缝。
世界万籁俱寂,舍友戏笑谈话。
秦盼姿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笑笑……你爸没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雨销觉得时间好像在这个雪天静止了。
命运在生活转折点的到来前从来不肯交一个下集预告,一切都来得急转而下,猝不及防。
……
雪天的路真的很难走,所以秦雨销一直不喜欢冬天。
导员办公室里,她向年轻的导员说明情况。
导员劝她再考虑考虑,“你现在请假回家,明天的考试怎么办?缺考成绩为零,虽然有补考,但咱们院竞争这么大,以后很有可能影响到你保研,你明天下午考完再回去也来得及。”
“不了,老师。”秦雨销平静道,“人生不是只有成绩、学位和事业,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不能保研她还可以考,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但她不能让秦盼姿独自面对再次失去丈夫的处境。
她需要陪在母亲身边。
导员没有再说什么,在假条上签了字,嘱咐她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秦雨销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东西,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雪天航班也延迟,她在机场坐了两个小时,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在东北D市落地。
她转乘高铁,又打出租,一个小时后到了镇上殡仪馆。
乔梁是半夜处理入户抢劫案,和歹徒搏斗,大腿上被捅了两刀,割破了动脉,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乔老太哭天喊地,原本就干瘦的身形好像枯死的枣树枝。
秦盼姿面容苍白,没有哭,但双眼无神,强撑着接待前来吊唁的警队人员,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一块石板死死压住。
秦雨销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妈。”
鬓角不知何时已经染了霜的女人回头,看见秦雨销的那一刻,眼中已然蓄了泪,嘴角却弯起僵硬的笑。
秦雨销换上孝服,接替她处理丧仪,帮她扶住那块石板,让她得以喘息。
接下来的三天,她跟着主事的师傅走流程,办完了整个葬礼。
下葬的时候,天上飘起洋洋洒洒的小雪。
秦雨销静静站着,看着遗像上的温厚和善的男人。
她对养父的印象不多,民警,老实本分,顾家,疼老婆,做得一手好菜。
记忆里他只会在她每次来的时候,给她做喜欢的菜。
有那么一次,她打架被抓进局子里受教育,给他打过电话,听他说了两句女孩子要好好学习的话。
他不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父亲,却没缺席她成长中的父亲之位。
送走宾客,秦雨销让秦盼姿先回家休息,她去四中接乔溪。
乔梁骤然离世这事是瞒着乔溪的,她自小被乔梁养大,如同亲生父女,感情比秦雨销深厚,她心脏不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因此这几天秦盼姿让她住在学校,打算之后再慢慢告诉她。
雪花在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穿着四中红白校服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三五成群,打打闹闹,入眼皆是青春的气息。
秦雨销站在校门口的悬铃木下等着,远远从人群里看见乔溪的身影,旁边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和她说说笑笑。
乔溪虽然比同班同学大一点,但个子不高,相貌俏丽,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秦雨销眯起眸子以便看得更清,这小丫头还早恋呢。
大概是怕被发现,没到校门口,那男生就先走一步,追上前面打趣的一群男生勾肩搭背,乔溪则和碰见的几个女生笑着打招呼。
秦雨销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么?
好像没有。
她只有叛逆,烦躁,迷茫,一身的刺,以及从来没有甩掉的孤独。
乔溪真的被保护的很好,父亲去世都不需要第一时间面对。
乔溪出了校门第一眼看见秦雨销,兴奋地冲她招手,雀跃地跑过来抱住她,“姐姐!”
两人坐公交回家,一路上乔溪挽着秦雨销的手叽叽喳喳,神采灵动俏皮,嘴里总是不经意地提到她后座的男生,讲他们和同学之间一些无聊又有趣的小事。
秦雨销心上像是蒙了一层暗沉浓浊的雾,却被她的话引得想起林烬桁,她从来不会和林烬桁分享这些生活里琐碎的小事。
她觉得他会烦。
……
北郊滑雪场。
二楼休息处,宽大通透的玻璃窗反射太阳光,林烬桁靠在沙发上喝一杯热茶,随手翻一本财经杂志。
“你看书搁家看不好么?跑这来看。”傅沉西剥着橘子,“我叫你来玩的,你倒好,雪都不碰一下,给你金贵的。”
林烬桁眼皮都不抬,“没意思,你自己不会玩?”
“啊对对对就你那小情人有意思。”傅沉西挤兑,“怎么没领她一起来玩?”
林烬桁翻书的手顿住,抬眸时眼瞳冷邃,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
“怎么的了?”傅沉西敏锐察觉到不对,“吵架了啊?”
林烬桁将书扔到桌上,神色冷淡,“没吵架。”
“说说、说说,跟哥说说呗,怎么回事。”傅沉西的八卦之心被他勾起来,配合手部动作,“哥拿纵横情场十年浮沉的经验给你分析分析。”
林烬桁十分不信任地瞧他好几秒,在他自信的光芒里决定勉强信任他一下,三言两语将他和秦雨销的现状说了。
“嗯……你这是被套路了啊。”傅沉西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一副很懂的样子,“花你钱 撒娇让你服侍 夸你 放养你 不时高冷 偶尔脆弱=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她这个手段很高明啊!”
林烬桁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抿了口茶,果然不该信他。
傅沉西还在讲女人的手段,林烬桁打断他,“你少玩点手机,她不花我的钱。”
傅沉西卡壳了,飞速思考下结论,“那她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林烬桁,“……”
这人没救了。
傅沉西还要继续发表他的理论,林烬桁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林修颐”三个大字格外显眼,傅沉西立即闭上嘴。
林烬桁放下茶杯,拿来手机滑到接通,“喂?”
林修颐清冷稳重的声音响起,“阿桁,爸回来了,叫你晚上回家吃饭。”
“不去。”林烬桁皱起眉,想也不想就道,“没空。”
“他专门为你的事回来。”林修颐道,“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林烬桁的气息在一瞬间沉下来,眉眼冷恹又不耐,“为我的什么事?我说了不去美国。”
林修颐的声音波澜不惊,“那你就来当面和他说。”
看他挂断电话,傅沉西奇怪道,“你去美国留学不是老早就定下来的么,怎么又不想去了?”
林烬桁的声音裹在深晦的戾气里,“不想按他们铺好的路走不行?”
傅沉西立即举双手站在他这一边,“行啊!我肯定百分百支持你的决定!你要是篡位失败没干过你老爸被扫地出门,哥第一时间收留你!”
林烬桁站起身,拿过外套,“车钥匙给我。”
傅沉西摸出钥匙给他,送他下楼,“玩笑归玩笑,别又跟你爸干起来了,亲父子弄得跟仇人似的。”
林烬桁冷躁地“嗯”了声,上车“砰”一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迈巴赫轰然蹿了出去。
傅沉西扶额,没一个省心的,他这是什么操心命啊。
……
林修颐和林烬桁的车先后停在林家别墅大门处,林修颐等着林烬桁和他一起进去,“你不想去美国也和他好好说。”
林烬桁垂眸瞥她一眼,神色厌冷,没应声。
进门有管家迎接,后面还有个端庄优雅的女人,看见他们两个莞尔一笑,“阿桁,柒柒,你们回来啦。”
林修颐上前和她行外国人的拥抱礼,“妈。”
林烬桁则没什么表情,略一颔首,“沄姨。”
三人在会客区落座,霍沄笑容亲切温婉,“突然回国,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林烬桁给林修颐倒了杯茶,淡淡地对霍沄道,“随时欢迎你回来。”
这话不是客气,就是后半句没说出来,不欢迎和她一起回来的男人而已。
林修颐白他一眼,问霍沄,“爸呢?”
“在楼上书房处理美国那边的工作呢。”霍沄道,“阿桁,我听说你爷爷给你安排了一个联姻对象,没有惹你不开心吧。”
“妈,你不知道,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开心。”林修颐调侃道,“他可宝贝那小姑娘了,我说带出来跟我吃个饭,他说我不配。”
林烬桁,“……多大个人了还告状。”
霍沄被林修颐调起了兴趣,问起秦雨销的事,林烬桁简单地答了答。
霍沄忍不住笑,“说得我越来越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入了我们阿桁的法眼。”
林家偌大的别墅今天难得有主人家在,佣人们忙前忙后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餐桌中央的花瓶里也被插了装点氛围的鲜花,各项隆重仪式也被摆了出来。
三人坐到餐桌边继续谈话,在林誉彰下楼,出现在林烬桁的视野里时,像野兽察觉到领地有入侵者,他的气场瞬间冷郁低沉起来,谈笑终止。
林修颐也敛起笑意,喊了声“爸”。
林烬桁锋锐的眉眼里攒起显而易见的烦躁,下颌线条绷紧冷着俊脸。
五十多岁又身居高位的男人应该什么样?
林烬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自己这位父亲,感觉和上次见没有任何区别。
他好像不会老,看起来连四十都没有,西装革履,黑发浓密,身姿挺拔不输青年,气场冷肃,有着独属于上位者不怒自威。
父子俩天生气场不合,无声对峙。
霍沄拉了拉林誉彰,打破僵硬的氛围,“好啦,先吃饭吧。”
林誉彰周身的冷意在触及霍沄时悄然冰释,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朝一旁小心觑着局势的管家吩咐可以吃饭了。
于是一道道精致菜肴被女佣鱼贯端上。
姐弟两个和父亲关系都不怎么样,餐桌上的气氛和话题多靠霍沄调节。
林修颐毕竟年长几岁,又在管理集团,和林誉彰的话题维持在向他陈述集团现状,以及听他的建议。
而林烬桁只接霍沄的话,和林誉彰的谈话为零。
晚饭结束,林誉彰终于进入正题,“阿桁跟我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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