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巷道里，周遭全是熙攘的人群，抬眼满是乌压压的楼房屋檐，湿润的梅雨季随着最后一场暴雨也直逼尾声，难得的露出了些阳光，引得多数人洗洗晒晒。放眼望去，都是些红红绿绿的被絮枕套。
房子是多年前被号召美化为公租房，为的是吸引多数小年轻，为市民提供干净整洁的租房环境。红头文件下来没多久，相关部门也下拨了资金。
但也没人愿意花差不多的价格，在郊区租一个不大不小的一居室。时间长了，公租房也成了养老院，多数都是些被子女遗忘的老人。
刘婶抻着木棍，拍打着被絮上的灰尘，一脸慈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的小老太聊着天，瞥见楼下年轻的女子，不免感叹道。
“你们知道吗，喏，就楼下那个小姑娘，前几天才从出国回来呢，听我家老头说，她还是个海归博士，长得又清秀。”
剩下几个老人都抻着头望楼下望去，好奇的很。
“要我说啊，她这个条件放到市区的相亲角上去，咱们要是做媒婆，都能挣个万把块的。”刘婶身侧的王婆来了劲，搓着指头盘算着。
刘婶打断了身旁人的八卦，紧接着说
“还相亲呢？人小姑娘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门上经常被泼油漆，让她还钱。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帮人。”
一帮人叽叽喳喳，讲的好不热闹。
这是第五次，江与君的门上被泼了油漆，从回国那天开始。讨债的人就像叮着糖水的苍蝇，闻着味就来了。
起初江与君还会用抹布蘸水抹掉，但抹得的再干净，第二天还是会徒增新鲜的字眼。一次比一次明显。
这次讨债人不再写“欠债还钱”，反倒是写了些卡通字样，依稀还能分辨出，“流着江氏的血，就要还江氏欠的钱。
这一番没有逻辑的话，逗笑了江与君，她抿着略带苦涩的唇，指关节攥得越发的紧，简历在她手中捏得沙沙作响。
在以前，江与君独身一人在国外深造，以优异的成绩保送知名大学。但单薄的奖学金并不能支撑起国外高昂的食宿费。
她做过家庭教师，但被土著夫妻的小孩举报江与君虐待儿童，只因为江与君在教职期间从未对小孩露出过笑容。江与君走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气，回头比出了国际友好手势。
后来她去了餐厅刷盘子，但时薪全被吃了回扣。
最后她学聪明了，用着华人面孔去兼职打工，免不了有所谓的歧视。江与君不再抛头露面，在博客里做着代写论文的小买卖。
就这么勉强的度过了硕士那两年。后来读博的生活太过紧凑，课程也变得无比艰涩难懂，所谓的小买卖也转手让人。好在江与君的教授赏识她，帮她申请了校内补助。才可以让江与君能在繁忙的学业里喘口气，不再挤压着时间，压榨着自己。
毕业那天，江与君换上学士袍，衣襟上那抹黄色，伴着早晨第一缕阳光，江与君由衷的笑着。
毕业典礼进行的很慢，每个人都需要上前由教授进行授位，并发表自己的感谢词。台下的人都含着笑，认真聆听着每个人的过去。
轮到江与君的时候，她没有慌张，步伐轻盈的上了台，自信的说完自己的致谢词，接过教授手中的学士证书，深深的鞠了躬。
“江同学，未来你有什么规划，留在这里吗，还是回你自己的国家。”教授问着。
江与君没有任何犹豫，扬着笑容，握着话筒的手紧了些。
“回国，虽然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但我相信国内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些知识。”教授起身拍了拍手，接着台下掌声雷动。
留在本土，不说未来发展，当下教授就可以给她一个很好的机遇，至少这辈子不用担心吃喝。但抛下这些连理枝，只身回国，不带走任何金银，还真是极少数。
下台后，江与君拨通了一串号码。
“我要回国了。”身侧的人有些好奇这位华人青年回国的原因，凑近听了听。
只听见话筒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接着是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好再播。”
江与君对着“偷听”的人耸了耸肩，唇瓣微动，“我可能是拨错号码了”
那人也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拨错号码在土著人里面经常出现。
江与君目送着那人离开，眼眸渐冷，点开了通讯录，林而川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怎么可能拨错号码，那人就是换了号码。
江与君拧开钱包，里面寥寥无几的钞票，不能再支撑她再搬一次家了。她拧下满是锈迹的把手，开了门。屋内虽说狭小，但整理的井井有序。江与君松开挎包，拿出手机，查收了几份邮件。
这次回国，江与君不想从事经商，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回到校园教书育人。但面试了好几家高校，都以经验尚浅婉拒了。但江与君工学博士的学历摆在那里，多数HRBP看到江与君跟看到肉一般。毕竟这样文凭，还是世界名校的博士。进了自己公司，也是给自己的公司涨脸。
叮咚，你有一条新的邮件，请查收。江与君查看了一会。是之前投的简历有了回复。基宏光伏。
光伏，自己研究的方向就是这方面。在未来几十年里，都有一席之地，更何况未来要走碳生活。
次日一早，江与君换上修身的白裙。挤着早高峰，来到了办公楼下。
接待江与君的是公司的HR，基宏公司一向财大气粗，整栋楼都被总公司承包了下来，作为总部，装潢自然是豪华不少。门口的喷泉缓缓喷着水，细细的水雾扑了过来，蒙在江与君眼睫上，冰冰凉凉，有些舒服。
“江小姐，我们张董事在会议室等您。”江与君脸上扶上笑容，应了一声。
公司内部大堂也是富丽堂皇，吊顶都是用的水晶顶。江与君细细的高跟踩在大理石面上，有节奏的清脆声不轻不重，引得旁人屡屡侧目。
光伏是国内冷门产业，随着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光伏也渐渐被大众所知，但多数人一听只能联想到太阳能板。随着新能源的推广，光伏行业渐渐回春，门庭若市。
随着电梯的升起，面前的HR简短的介绍了公司的历程，好让江与君不那么迷茫。江与君抿着唇听着，没有任何回应。
HR轻叩响了张董事的门，门里传来微弱声音，“请进。” 张董事交叠着双手，坐的端正，似乎对这次面试十分重视。
“江小姐，久仰大名，请坐。”张董事换上了温柔的笑，客气道。
江与君没有扭捏，大方的寻了就近的位置坐下。而后张董事继而开口道。
“您的简历，我们公司都看过了，非常满意，所以今天这次会面，是想问问您这边的对我们公司的有什么疑虑。”张董事语气轻重有力，看的出来非常有情商。
江与君浅浅的勾了勾唇角，细细打量了一下张董事，似乎并没有意外。面前的男人有些臃肿，衬衫被勒的分层，看着有些喘不过气。戴着黑框眼镜，眼眸闪亮。看的出来有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江与君放在身前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上一下的点着，思索了一会。
“比起贵公司谈论的这些，我更注贵公司在业内的口碑以及专业能力。”
话说的很直接，张董事眼框后的眼珠转了转，而后放声大笑，打开了身后的PPT软件。红红绿绿的表格上面写着公司十年来的业绩总额，以及现在更新的技术版本。江与君猛地想了起来，曾经自己写研究课题的时候，就曾写过这家公司，当时给出的评价便是：国内少有的创新性公司。
江与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抬眸看着张董事，等待他的下一步。张董事关了投影，划拉开椅子，如释重负的靠在椅背上，刚刚的些许紧张已荡然无存。
“江小姐，我们公司需要人才，创新技术是我们根基这么多年的原因。所以这次诚恳的邀请您担任我们总部的技术部总监。”话刚说完，江与君手机便收到来自基宏集团的入职邀请。
面对张董事如此热情邀请，江与君倒是面无表情，暗暗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江与君谢过了张董事，自顾的按下了电梯。
Ding，电梯门开。门内站着一女子，紧致的曲线，胸前挂着员工卡，女人慵懒的靠着墙壁。见门已打开，懒懒的直起身，眸中的水汽还未消去，更有我见犹怜般。江与君的呼吸一滞，那张脸，是她次次梦中出现的人儿，不过梦中的人儿更显稚嫩般。
“林而川！”江与君嘴唇快速张合着，第一次嘴巴比脑子更快，喊住了女人。
电梯内的女人听见声响，抖了个激灵，像被抓住摸鱼般，悻悻的抬了头。江与君没有眨眼，直愣愣的目光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林而川不免咂舌，自己只不过是想去顶楼摸鱼，怎么正巧被逮住了。但这一声太过陌生，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人。待林而川站定后，这才看清站在门外那张脸，眸子里透着忧郁，细细看着还有些心疼。
“江..江与君。”林而川认出来了，江与君变化太大了，瘦了整整一圈，单薄一人站在厅外，只觉得她孤独，五官褪去了稚气，更显得成熟，红唇印在白皙的脸上，勾着林而川的心，一次又一次，就如同高中时代一般。
林而川升在半空中的手还没伸出去，欲语还休，电梯门已经稳稳的合上。
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天平始终不可能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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