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翁还时不时回头打量打量虞晚照,热情熟络地闲聊起来。
“这位道长,看你相貌不凡,可有结缘道侣啊?”
“……无。”
“道长敢问大名?师承何方神圣?”
……
虞晚照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灵机一动,临场胡诌起来。
“敝名俞清影。师承……华山道人,师尊避世,不便透露姓名。”
“哦!我知道,你们道长都是神神秘秘的嘛,动不动就隐姓埋名。”老翁一副“什么我都懂得”的表情,又道,“道长,你的道号是什么?”
老翁又精准地把他给问倒了。
他余光瞥至天上飞过的大鸟,又编道:“孤鸿。”
“哦哦!孤鸿道长,好啊,好啊。”
二人边走边一问一答,很快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内。这儿四面环楼,阳光仅从狭小的缝隙穿过,吝啬地打在角落中。此处,几乎可用“断井颓垣”来形容。用土石砌成的墙斑驳不堪,苔痕交错而上,屋顶的瓦片脱落完了七七八八,用茅草随意地堵着缺口。房前的木门早已腐朽不堪,似乎再多开关几下,就会掉下来。
很难想到,外表繁华的临安城,竟有如此的犄角旮旯。
虞晚照好奇地东观西望,表面无甚表情,心中唏嘘不已。
那老翁终于松开了满是褶皱的手,对着虞晚照笑起来,神情却有些局促。
“孤鸿道长,真是让你见笑了啊。这是老朽的陋舍。我孙子还在里面读书呢,我给他叫出来。”
“王明运,出来,出来!来客人了!”
老翁猛地打开了门,大喊。
虞晚照差点以为那破门要被拆下来了。
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老翁又要大吼一嗓子的时候,一个黄口小儿扭扭捏捏地从黑暗的房中出现。
“王明运,叫孤鸿道长。道长来给咱们除妖怪了!”
那叫作王明运的、身板单薄瘦小的小男孩抬起头来,眼神呆滞地看向身形高瘦的虞晚照,在眼神接触上的一瞬间又无措羞涩地缩进了房间。
虞晚照愣了愣。他赶紧作出一副和蔼温柔的微笑状。
“王明运你躲进去做什么?出来呀!”
那老翁声响聒噪,听得虞晚照头疼。他连忙摆摆手。
“罢了。老人家,没关系的。先说正事吧。最近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老翁似乎有一股火气难以发作,手舞足蹈地给他讲述了起来。
“造孽啊!孤鸿道长!你有所不知啊!这几天深夜,我家孙儿忽然惊醒,一直在哭,把老朽都吵醒了。我一开始寻思这小娃儿做噩梦吓坏了,没管他。后面连续几天,都是这样!造孽啊!白天问他,他又说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老朽每晚都睡不好,这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使了,哎哟!造孽啊!他怕不是被妖怪附身了!道长,你快帮我孙子驱鬼啊!造孽啊……”
听他诉苦连连,虞晚照悄然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那后来你是怎么对他的?”
“后来啊?老朽实在受不了,他哭,我就用被子捂住他嘴,听不到声音,我也就没管了。”
“……”
虞晚照被这样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震惊。
“老人家,令孙白日可有什么与寻常不同之处?”
老翁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
“哦!有!”
他一拍大腿,动作有些浮夸,差点儿自己都站不稳来。虞晚照在一旁虚扶着。
“说来也奇怪,这娃儿念书,越发神神秘秘的嘞!还不让老朽接近他!”
虞晚照若有所思地颔首。这确实奇怪。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这一来二去间的逻辑关系,然后眼前一亮。
“略有些眉目了。”
他望了望那破屋子,向前去把门轻轻叩上,让老翁离远了些。
“老人家,今夜三更我就在此处守候。若你孙儿依旧啼哭,也不要管。不要捂住他的嘴,假装没听到就好。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老翁瞬间感激地握住他的双手,激动地摇来晃去。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老朽无以为报啊!道长,你留下来吃饭吧!老朽定好好招待你!”
虞晚照看着他饱经风霜的双手,微笑着轻轻摇头。
“受之有愧。老人家,好的东西,留给孙子吧,他正要长身体。”
老翁本就生活拮据,哪里还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来待客?哪怕是“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他也不好意思接受。他不能再加重别人的负担。
他推却了老翁执拗而热情的招待,挥手告辞而去,回到集市。
离深夜还有许久。
待夜幕低垂前,虞晚照在集市大街上穿行,观遍临安风物。街边那些摆卖的玩物,轻易地吸引到他的目光。尤其是那憨态可爱的小泥人,栩栩如生。还有花里胡哨的民间话本。他依稀记得儿时,荆旗曾给他偷偷捎来了一本话本,内容不甚记得,只是当时觉得有趣极了,还有那种偷摸做坏事的刺激劲儿。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陷入往日美好的回忆。
这些东西,都是在孤寂的深宫里不能出现的。
虞晚照彼时心情大好,解下钱袋,随意地买下了几本话本,以及两个精致的小泥人。
他没有仔细挑选。只要拥有,就满足矣。
日落而息。集市许多商贩们纷纷收摊,忙碌的一天又结束。虞晚照逛得入迷,竟忘了吃晚饭。眼下,他有些疲倦,不想再走到商肆。他就在原地张望着寻找着,然后目光锁定了一个刚开始收拾的烧饼摊子。
他匆匆赶去,叫住小贩。是一个年轻力壮、皮肤黝黑的男子。
“麻烦,要两个烧饼,辛苦了。”
那小贩刚把炊具收起,似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动作。
虞晚照已经低下了头来,掏出了一把铜板,递过来。
只见那小贩眼都发直了,连忙接过,点头哈腰呵呵笑道:“哎呀!这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给您做两个烧饼来!”
小贩动作迅速利落地把刚收进去的炊具又拿出来,乐呵呵地开始烧大饼。
“今天赚大发了……”他喃喃道。
虞晚照哭笑不得,欲坐在一旁的小竹椅上等他。怎料他臀部刚沾到椅子,那椅子竟轰然散架,塌落下去!
幸甚至哉,练过武修过仙的虞晚照反应迅捷过人,马上发力又站了起来,对着竹椅……不,对着这堆竹片竹块无语凝噎。
那烧饼的小贩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视线投了过来,也呆住了。
“……呃,客官,您没事吧?”
“无事。”虞晚照凝视着竹椅残骸,又抬眸看了眼小贩。
那小贩怎么看起来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难道是不好意思让他赔钱吗?
……也罢,这椅子的确是他自己碰坏的。只是这质量未免过差了,明明看上去完好无损……也算他倒霉,到他坐在这的时候,椅子便寿终正寝了。
“阁下,对不住……这椅子,我赔你吧。”说罢,他又要掏钱袋。
“不不不!别别别!不用不用!”
小贩连手上的铲子都扔下了,火急火燎地摆手拒绝,煞是惊惶,还有一副欲言又止之势。
“怎么不用?是在下弄坏的,理应赔钱。”虞晚照一鞠躬,继续掏钱。
那小贩急得跑了过来,边喊“不用”边阻止他的动作。
“客官!这把椅子本来就烂的!!”小贩最终破罐子破摔,“是我没舍得扔,给它放在这……反正,这一天下来也没甚么人光顾……没人坐下。倒是客官您……恰好就有这命定的缘分,选中了这张椅子!客官!您应该是个道长吧?怪不得身手如此过人!长得如此英俊潇洒!”
“……”
“哎哟,客官,小的营生也不是很好……但方才客官给了我这么多钱,也足够买把椅子了。客官,道长,不用再赔我钱了!”
敢情这人是良心发现了。
原本他明知这椅子一坐就塌,却有意隐瞒,好让第一个坐下来的人赔钱。
虞晚照无语至极。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说道:“若早知椅子坏了,就莫要摆出来了。换做是一般人,定难以反应,受伤了。害人之心不可有。”
“是是是!道长说的在理!道长说的对!小的受教了!”
小贩又是点头又是鞠躬,态度好极了。虞晚照只愿他是真心受教,不再做偷奸耍滑之事。
忽地,小腹传来阵阵动静。
“……阁下,劳烦你烧饼做得快一些了。”
“是是是!马上!”那人急匆匆绕回方才未做完的烧饼前,继续卖力地铲饼。
不到一刻,虞晚照终于两手各塞一个如脸般大的、金黄酥脆的、香喷喷的烧饼,心满意足地离开。
三更之时,暮鼓敲响,宵禁已至,人马散尽。临安城迅速陷入一片沉寂。虞晚照使着轻功,向白日那位老翁家飞去。
起初,他有些不清楚路在何方。毕竟他白天在地上走,夜里在天上飞。绕了一会儿,他运气颇好地绕到了逼仄着那破烂小屋的其中一栋楼上。
他低头扫视那熄了灯的小屋,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
原本他都是在屋顶落脚,但这样残破不堪的漏风屋顶,哪怕他轻功再高强,也有可能给它的状况雪上加霜。
他的脚尖轻点大地,身子如风般轻盈,浅色衣袍飘飘,扬起一片尘土。月光照拂,再配上他玉树临风之姿,好似神仙下凡!
他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面,指尖灵力凝聚,驭着风,把地上的尘埃石粒都吹散开来,然后静静地开始打坐,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黑灯瞎火的屋内便传来了小儿的哭声,越来越响,令人不寒而栗。
新年快乐呀~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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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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