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升看着哭泣的鹿尧和精神状态不佳的沈韵，眼神和付泽洋交流，意思是赶紧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然而，虽然付泽洋收到了孔升传递的意思，却被张江的母亲拦住，张江妈妈恶狠狠地抓住鹿尧的胳膊，“因为你，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还走？！”
夏川：“是我打的，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关鹿尧什么事！”
夏川爸爸也是个生意人，但不像是付青刚那样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的老板，而是秃头，挺着肚子，皮带是限量版的，手表是价值三十万的，走到副校长面前一股命令式的语气，指着张江和被夏川打的男生道：“你们的医药费我出了，不过，我儿子从小我都没动过一个手指头，你们今天把他打成这样，要给他道歉！”
副校长对夏川爸爸也是略有耳闻，宁江市的地产大亨，所以内心多了几分忌惮，因为之前夏川爸爸的公司在理工大校企招聘会上，做出了不少贡献，还给学校捐赠了几百万。
“是他先动手的！”被夏川打的男生捂着熊猫眼说。
“是你先开了直播！要怪就怪你手贱！”
“那也是你先动手！”
“你他妈是不是还想来！”
“……”
场面就像小学鸡吵架。
付青刚出面稳住局面：“都安静安静，别再吵了。”他落落大方地先把沈韵拉到怀里，又给孔升递眼色，孔升往鹿尧身边靠近。
“张同学有错在先，我家尧尧和夏川同学是去了那什么酒吧不假，但这是他们的自由啊，我也看了视频，马赛克打的比面糊糊的还多，这代表什么意思。”付青刚语气顿了顿，“是剪视频的人故意这么做，所以带着别有目的的放映视频，后面那些片子哪还有可信度。这不明摆着，是栽赃！是无耻之尤！就是个混蛋行为！”
夏川爸爸点头：“付总说的不错。”
可张江像是魔鬼上身一样，忽然绕过孔升，直接揪住鹿尧的衣领，孔升余光瞥到，迅速把鹿尧拉回来。
“臭同性恋，死gay，姓赵的不会放过你的，你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孔升一脚踹到他的小腹上，“再他妈胡说八道，这脚就踹到你命根上。”
张江妈妈心疼儿子被踹倒地上，副校长脸色一沉，她不好再在明面上向着儿子，哭着拍打着他后背，“你是要让妈妈和你一块死吗？”
“妈，那你上次干嘛要救我，怎么不让我死在医院呢，我从楼上跳下来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张江癫狂笑着，鹿尧的眼中还含着泪，但似乎弄明白了，这个叫张江的人就是个变态。
副校长问在场的家长该怎么解决，夏川爸爸说给钱私了就行，在网上一解释说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就行，而顾雨和姐姐相视，顾雨和张江伤的程度差不多，谁都没有讨到便宜，也不在乎赔偿，姐姐理解他，尊重他。
付青刚也夏川爸爸一个想法，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顺便想让张江把口中姓赵的的具体个人说出来，而张江不管他妈妈怎么逼问就是不肯说出来。
“既然是在酒吧里，有监控，还怕找不到人吗？”许久没说话的付泽洋道。
孔升：“夏川，地址在哪？”
夏川说了地址后，孔升说一会儿就要过去给酒吧老板要监控，把监控发到网上，比什么狗屁视频管用多了。
“哼。”张江冷哼。
孔升冷言：“哼个皮！”
“你们想到要监控视频，姓赵的会，而且他和那酒吧的老板是朋友，监控早就删了，你们也找不到人。”
孔升忽然觉得张江今天在教室里放那样的视频，似乎真的目的是其他什么，不只是为了刺激鹿尧和夏川，引来班上同学的嘲笑。
孔升掏出手机一看，有关宁江理工大的#同性恋#的话题已经引来更多的人关注，就在他们这办公室的这段时间，第一个匿名发布的视频点赞量已经超过五万，评论也在不断的增加。
-理工大同性恋不少啊，之前不就是有个男生自杀了
-后面的视频干嘛打码啊，我要看！要看！我出五十，求一个原视频
-有人说是抹黑理工大的，可笑，都和人去开房了还在装？
-求个视频男主某音号，好帅！
-是我以前高中同学，想看男主更多照片请排队！
-我要！
-V你五十我要看！
-死gay
-酒吧在哪，我想去打卡
-我也要去，不是去找男模，是喝酒 ：）
-求更多视频
-理工大算是又火了，这不是炒作吧，想做网红？
-什么网红，是黑红！
-纯路人，发生了什么？
……
孔升气的握拳，不顾一切挥拳打到张江脸上，把张江的嘴巴打出了血。
“你最好打死我。”张江无耻地笑着。
“打死你我还嫌手脏。”
副校长咳嗽，让孔升住手，这是在学校，不是打架斗殴的现场，如果再出手就报警了。
张江妈妈一听报警，气势弱了下来，不敢再替儿子辩解。
沈韵让付青刚把剩下的事料理完，她和鹿尧先回家。
付青刚和夏川爸爸都坚持用钱来解决，副校长见能私了脸上瞬间有了微笑，他不是真的想报警，这个副校长的位置他可是刚坐上不久，而且副校长又不止他一个，他是最没实权的，浑水既然可以自己澄净，干嘛要动手多此一举。
孔升开车，付泽洋坐在副驾驶，沈韵和鹿尧在后座。
付泽洋今天本来就是要找孔升去打球，还没到，接到孔升的电话直接来了办公室。
到了付家，孔升让鹿尧先去洗脸，但沈韵让鹿尧到客厅站着，先把事情说清楚。
“孔升，我知道你是洋洋的好朋友，但这是我们家事，我想你还是回避一下。”沈韵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地说。
孔升知道沈韵是想让他回去，但他担心鹿尧，便说：“阿姨我刚好有事情要问付泽洋，就先去他房间等着啊。”
“不用等了，洋洋你也进房间。”
付泽洋“嗯”了一声后和孔升回了卧室。
“你趴在门上干什么？”
回到房间，付泽洋坐在转椅上看着耳朵紧贴房门的孔升。
“啧，不是明知故问。”
“无聊。”
孔升不乐意了，“阿尧是你弟弟，也是喊了很久的弟弟，他今天遭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就不心疼？”
付泽洋手随意敲在桌子上，“沈阿姨人很固执，没弄明白的事一定要弄清楚，即便我不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人做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可他是阿尧啊，是她的亲儿子。”
孔升以前很少听鹿尧说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也不怎么提及，也只是从孔宇口中得知鹿尧的爸妈早在很多年前就离婚了。
“我知道你和阿尧关系不好，你爸和他妈妈再婚你反对无效，就故意把气撒在鹿尧身上，就是想逼他们离开，你不是真的讨厌阿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喝什么茶。”
孔升走过去，把付泽洋刚倒的一杯绿茶给拿走，一口饮完。
“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吧？”
付泽洋轻轻一笑，眉头仿佛舒展开了一抹微妙的愁闷。
“老付，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瞎？”
“两个都有。”
“你——”
“你如果在学校办公室认真听沈阿姨和鹿尧的对话，也不会此刻在房间里像只老鼠一样乱走。”
孔升不解他的言外之意，“什么老鼠，你又骂我？！”
“你知道鹿尧的爸爸和沈阿姨是怎么离婚的吗？”付泽洋突然的一本正经，令孔升意识到他真的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这些也是我后来偷听爸爸和沈阿姨的对话得知，为了证实我所想的，后来也想办法求得了证实。”
“别说废话，鹿尧爸爸和沈阿姨到底怎么了？”
“嗯，沈阿姨和我爸，还有鹿尧的爸爸鹿怀，三个人是一所学校的，互相都是朋友。我爸对沈阿姨一见钟情，沈阿姨对鹿叔叔一见钟情。”
“搞什么，三角恋啊。”
“不，是两个人的单向喜欢。”
孔升觉得他的话也没什么值得回想的，就道：“鹿尧爸爸不喜欢沈阿姨，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错就错在这里，也不能说是错，是人天生的性取向没有办法决定。”
付泽洋重新给自己倒茶喝，“我想鹿尧也没有和你说过，他的爸爸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喜欢……男的。”孔升蹙眉回道。
“嗯，鹿叔叔喜欢一个名叫霍非的人，两人互生爱意，不过，那个叫霍非的人家里根本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孔升登时知道了一点，但还有点糊涂，“所以之后鹿叔叔和沈阿姨在一起了？”
“鹿叔叔也是被家里人逼迫，必须娶妻生子，不然他妈妈就跳楼死在他面前。”
“用逼迫的方法娶了媳妇，能长久吗？这不是害了沈阿姨。”
“是你想的那样。沈阿姨以为鹿叔叔真心想做一个正常的男人，又因为自己情不自禁的喜欢，所以水到渠成他们结婚了，不久后就有了鹿尧。”
孔升沉思。
“我想你了解鹿尧是个什么性格的男生，也应该能才想到他生活在怎样一个家庭环境。”
孔升回想和鹿尧在一起的时光，鹿尧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乖巧可爱，但却不活泼，心里像藏了许多事，他以为鹿尧是那种许多人口中早熟的男生，也就没有在意，但仔细想想也能想到，鹿尧性格温吞，但又在某些时刻突然的热烈和执拗，在意别人的眼光，说是有包容心，大概也可以说是另一种不会表达自己的缺点。沈韵是一个生意人，平时肯定对鹿尧多有疏离，而沈韵和鹿怀在外人看着是一对美好恩爱的夫妻，可关上屋子只有彼此知道，谁心里爱着谁心知肚明。那么，这个时候的小鹿尧呢，恐怕连小时候都没有人陪着玩玩具。
“鹿叔叔和沈阿姨结婚后，鹿叔叔去找过那个叫霍非的男人，两人旧情复燃，没有办法再分开，不顾所有的人反对，鹿叔叔提出了离婚。沈阿姨呢，得知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他，娶了他是应付家里人，生了儿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成了同妻。”
“这些都是你求证的？”孔升问。
付泽洋笑着摇头，“不是，有一半是直接问的我爸，他当年时刻着关注沈阿姨。”
孔升知道付泽洋无奈的笑也是对自己死去母亲的不值得，以前听付泽洋说过，父母的爱情表现的太甜蜜，以至于在母亲去世后，父亲急于娶别的女人，为母亲感到不快，为母亲感到不值。
“性取向这个东西，不是你我想的那样，那是一个人无法抗拒的本能。”
“那阿尧呢？”
“沈阿姨对同性恋群体有着难以忘怀的厌恶，这也是因为鹿叔叔造成的，是阴影，是伤痛，成了她生理性不适。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第二个鹿怀出现，如果有，她一定会亲手‘杀死’——”
“亲手‘杀死’？”
“她的精神状态在离婚后有一段时间已经快要到了去精神病院的地步，一直在强撑着，直到我爸后来联系她，照顾她，她才好转，而这些鹿尧并不知道。我想，如果再有一次，不是她疯，就是鹿尧‘死’。”
“你说有那么……”
咚的一声巨响！
是东西猛烈砸地的声音，还有付青刚的声音。
“尧尧，你妈妈也是为你好……”
“小韵，别冲动，尧尧是个乖孩子，他什么也没做错啊。”
“不行，那个太危险了，你不能拿它砸孩子。”
“尧尧，快向你妈妈道歉。”
“小韵，小韵！你怎么了？！”
“尧尧！你要去哪！外面降温下雨了，你要去哪里？！”
……
接着就是强烈的摔门声。
孔升和付泽洋开门后，鹿尧已经冲出了家门。
“洋洋，快去追上你弟弟，别让他做傻事！”
一听这句话，孔升大声道：“我去找他！”
留下付青刚喊道：“洋洋，你沈姨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冲出付家时，天已经暗下来了，雨水几乎是倾盆而下，孔升跑到车里拿了两把伞，在街上四处寻找鹿尧的身影。
他给鹿尧发语音：下这么大雨，你去哪了？阿尧，你连我都不见了吗？
看到语音给我回个消息。
随后他又拨打了三个电话，鹿尧都没接。
鹿尧奔跑在街道上，头发和衣服已经全湿了，游走在不知名的街道上，鹿尧心里秘密被发现，他没有慌张，也没有胆怯，反而是一种释然。但沈韵的反应和网上的话让他无处可去，无法宣泄，也无法憋住夺框而去的泪水。
雨水很凉，身上走着走着就冷了。
恍惚间，他想起那次在孔升借住时遗忘在公交车上的一把伞。
如果现在还有那么一把就好了。
他再也不会把它弄丢。
走到一条狭窄的老街道，是宁江市政府开发了多年也没有开发成功的老街区。
老街区里的小吃馆都是传了几十年传下来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每天络绎不绝的旅客和本地居民，填满一个又一个小门店里，热火，生活气十足。
鹿尧想起来了，以前鹿怀经常带他来过这条街，街上有鹿怀喜欢吃的阳春面，而鹿尧最喜欢吃常去那家门店的薄皮馄饨。
馄饨店老板是个热心情的中年人，声音浑厚，右脚有点跛，但好在来的客人都知道他走路慢一点的习惯，在等饭都会抬头看老式电视剧里播放的怀旧影片，而像这样的下雨天，有更多的人喜欢待在里面，享受白气升腾的馄饨，享受小家一般的温暖。
鹿尧只记得这个老板名字里有一个‘浩’，但来的客人都喜欢喊他‘好老板’。
‘好老板’见到全身湿漉漉但鹿尧，惊讶了一瞬，赶快从门后面多层干毛巾里取下一条又厚又长的，递给鹿尧，“擦擦吧，淋的不轻呦。”
鹿尧慢半拍才接过干毛巾，在店门口擦了擦。
‘好老板’让他往里面走两步，“降了温，天儿慢慢凉了呀，屋里热气大，你待几分钟身上就差不多干嘞。”
“我……有点饿了。”鹿尧擦完身子，头上顶着干毛巾说。
‘好老板’看他怪异的行为愣了两秒，随后边给客人盛阳春面边说：“阳春面卖完了，只剩下馄饨。”
“嗯，我吃。”
“那坐吧，位置哪里空就坐哪。”
没过一会儿，‘好老板’端着馄饨见鹿尧垂着脑袋还顶着个毛巾，把筷子和勺子也给鹿尧摆放好。
“热馄饨趁热吃。”
“嗯。”
孔升误打误撞走到在‘好老板’摊位前是因为他原本要走的路有两辆轿车相撞，现场一片狼藉，警察拉了警戒线，他只好在老街区看看。
“阳春面卖完了，只剩馄饨。”
‘好老板’见孔升打着一把暗红色伞站在门口望着店里面一动不动，“找人？”
“是。”
“进去吧。”
“谢谢。”
“伞放门口吧，别不小心弄湿了别人的衣裤。”
孔升进了馄饨店，看见已经拿下毛巾的鹿尧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馄饨，忍不住坐在了他对面。
“这么一小碗，够吃吗？”孔升柔声细语问。
闻声，鹿尧的手停住。
“还穿这么单薄，怕自己生不了病？”孔升说着把外套脱下搭在鹿尧身上。
鹿尧进来后衣服已经干了不少，也不像在街上时那么冷了。双手双脚都出了汗。整个人温暖了不少。
“我也有点饿了，老板，也来碗馄饨。”孔升喊道。
‘好老板’的馄饨让不喜欢吃馄饨的孔升都赞不绝口，“之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小店，下次我带老付和祺然他们，你可以带夏川和那什么雨的室友来尝尝。”
鹿尧一小碗馄饨只吃了一半，在孔升坐在大约五分钟了才抬头看他。
“小升哥。”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又格外的让孔升在意。
这回换孔升没抬头，却应声，“嗯？”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孔升拿筷子的指节用力，“喜欢喜欢的人。”
“我…”鹿尧放下筷子，紧盯孔升闷头吃饭的样子，“他们都说我喜欢男的。”
孔升还是没有抬头看鹿尧。
“他们说的是屁话。”
鹿尧的眼泪浸润了眼眶，呼吸紊乱，快要吸不上氧气似的，“如果是真的呢？”
孔升喉结滚动，终于直起腰，就这么沉默了须臾，看着鹿尧的眼睛，缓慢启开唇齿：“真的就是真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小升哥，我……其实是很喜欢喜欢……”
“阿尧。”
孔升打断鹿尧，付泽洋的话如魔咒般在他脑海中闪回。
思忖了下，“夜间还有暴雨，我们早点回家。”
他害怕鹿尧口中的名字，也害怕付泽洋形容的沈韵，更害怕鹿尧成为第二个鹿怀。
时间如削尖的铅笔，不小心扎到了手指上，转动一秒，扎深一分。
鹿尧觉得自己明明是坐温暖的小店里，为什么灵魂却坠入了寒冷的冰河中，被层层冰层封在下面，他伸手敲击，等来的是更多的雪花。
他忽然想打开潘多拉的盒子，让里面的东西代替他迎接这一秒之后的每一天，那么他就可以跳到盒子里，等待下一个开启日。
面对沉默最好的方式是尴尬地打破沉默，可以是调笑，可以是转入另一个话题，也可以是站起来转身就走。
鹿尧多年的秘密，是没办法转入另一个话题，如果以调皮的语气说出来他认为他立马就可以去死，那是对秘密的践踏与不尊重，那么此时站起来离开，他怕会永远不能放过懦弱的自己。
该怎么让局面转起来，鹿尧思索了许久，久到身边一桌一桌的客人起身离开。
他的喜欢怎么会慢了这么久才走到孔升面前。
然而又好不容易靠近了，孔升怎么又加快了步伐？
“小升哥，我忘记带伞了。”
“没关系，我拿了两把。”
“雨停了吗？”
“雨又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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