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靖没呆多久就离开了,赵思洵亲自将他送出门。
身旁的高山忍不住问:“殿下,正武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溜达地往殿内走去,轻笑道,“从进门到离开,三句不离兄弟情义,生怕我记不住似的,这对母子的嗅觉可真灵敏。”
皇帝昨夜才做的梦呢,今个儿就来笼络了。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赵思洵也想知道,只是他清楚,忽然来这么一出,绝对不单单只是好事,若是被喜悦冲昏头脑,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皇家之人,比之商贾,更是无利不起早。
晚些时候,宫中就来了赏赐,曲公公领着内务府宫人,招摇地带来一水的好东西。
赵永靖刚嫌弃这里寒酸,马上便焕然一新,不只那些看得到的贵重摆件和器具,就是桌椅,包括帐幔都直接换新。太监和宫女里外一忙乎,屋内顿时贵气逼人,赵思洵都觉得这住了好多年的地方都有些无从落脚了。
曲公公还笑道:“皇上吩咐的匆忙,内务府只能随便捡些来用,有疏漏之处,还请六殿下见谅。不过这地方小,您也不会住太久,等到封王开府,皇上定不会再委屈您。”
这要是委屈,之前赵思洵住的难道是狗窝吗?
赵思洵心中异样,不过有一点曲公公说的很明白,他的确要封王了。
赵思洵看着四周陈设的当口,赶紧酝酿情绪,让眼眶再一次红起来,似乎感动地差点哽咽出声,“父皇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儿臣,我……曲公公,父皇可有空,容我前去谢主隆恩?”他期待地望着老太监,一双含着朦胧水雾的眼睛,依旧漂亮过分,像极了当初宠冠后宫的异族妃子。
从小到大被冷落,好不容易得到帝王的青睐,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心情激动到流泪失态,曲公公并未觉得异样,相反觉得是一件好事。
“六殿下至纯至孝,皇上知道定然欣慰,只是不巧,皇上正与大臣商议国事,怕是没空召见殿下。”
赵思洵闻言不由露出失望,但是转眼打起精神来,“那请曲公公替我转达。”
“这是自然,六殿下放心。”曲公公说着便告辞了。
“我送公公。”
老太监没推辞,一直出了殿门,赵思洵才止步。
赵思洵这里有的,赵思露那边也少不了,不过都是贵妃出面。
第二天,赵思露就兴匆匆地来了。
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同,赵思露竟身着华丽宫裙,梳着复杂的发髻,额头还贴着时下流行的金色花钿,那含玉步摇随着她端庄优雅的走路姿态轻轻晃动,一派皇家贵女的气势,再配上如花娇艳的容貌,着实震惊了赵思洵一把。
这竟是他那锤铁打钢,不太讲究的妹妹?
赵思露咬了咬唇,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哥……”
赵思洵回过神,“你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了。”
“我也不想。”她小心地拎起裙子,挺着脊背一步一步往里走,生怕被长长的宫裙给绊一下,看得出来很不自在。
赵思洵好奇地问:“怎么打扮得如此隆重?”
“贵妃今日设了个百花宴,邀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非得让我也一起去。”她说着有些不太情愿,“时辰尚早,我就先来找你,昨日……”
赵思洵打断了她,“先过来坐下,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赵思露从善如流地走进去,埋怨道:“我都快站不住了。”
进屋,上茶,赵思将人都打发之后,赵思露才说:“哥,昨晚我去了。”
“怎么样?”
“虽然夜深,不过月亮圆,我点了一盏小灯,看得还算清楚。“赵思露沉吟道,“里面一切都很陈旧,十多年没动的样子,除了正殿有人清扫过的痕迹,两旁偏殿,甚至是寝殿的地面都积了一层灰,还有蜘蛛网挂着呢。似乎这真的只是父皇做了一个梦,然后随兴前往,以至于下人还没打扫干净。”
赵思洵听着,不由问:“那寝宫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翻动?”赵思露摇头,“没有。”
“真没有?”
“没有。”赵思露肯定道,“我虽然没有踏进去,但母妃屋里的一切,我敢保证绝对没人动过。”
“为何?”
“哥,连地上的灰尘都不沾一个脚印呢,人怎么进去翻东西?我敢说,整个新雪殿,只有正殿墙上的那幅画是新的。”
她的话让赵思洵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赵思露一怔,心下慢慢沉重,小心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哥,至少父皇没说谎,很有可能真的是忽然梦到母妃……”
“没说谎?”赵思洵冷笑道,“不,他就在欺骗我们。”
赵思洵如此笃定,让赵思露当场愣住了,睁着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哥哥。
赵思洵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平静地问:“露露,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走进这里,会先去哪儿看看?”
赵思露眼里瞬间流露出慌张,接着呸呸呸了三声,怒道:“哥,你乱说什么!”
“我就打个比方,咱没那么多忌讳。”赵思洵说,“别打岔,你好好想想。”
“我……”赵思露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里头的寝殿,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顿时沉闷下来,勉强道,“卧房,书房……凡是你常呆的地方,惯用的东西,我都会去看看。”
“所以这才叫睹物思人。”赵思洵的神情冷静,眼中却带着浓浓的讽刺,“可据你所言,他只出现在正殿,那个毫无私密,平日里只用来接待来客的地方。至于还保留着母妃生前习惯,甚至与他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寝宫却是没有踏足过,更逞论摸摸她遗存的东西了,对不对?”
赵思露低低地“嗯”了一声。
赵思洵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回来的时候,可曾想过上炷香?”
赵思露一边接过来,一边回答:“想过,可我是偷偷摸摸去的,没带香炉,那里也没找到香,所以……”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
赵思洵替她补全了,“连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有想过皇帝突然对他们善待起来,并非只是单纯一个梦,背后总有原因,可是真对雪妃一丝情谊也无,甚至装模作样,就让人格外难过。
赵思露把茶盏一放,忽然一把抓住赵思洵的手,急切地问:“哥,会不会只是父皇太匆忙,没来得及?”她还是希望有一丝可能性告诉她只是个误会。
然而赵思洵却笑起来,残忍地打破妹妹的那点希望,“你没听到昨天曲公公说,等我等好久了吗?试想都有时间作画,难不成没有时间去看看里面的旧物?这思念未免也太假了?”
赵思露无言以对,她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说服赵思洵?她很想问一问,若思念雪妃是假,那对他们的亲情疼爱呢,莫不是也假的?
她不敢问。
这个问题赵思洵也在想,撕开伪装之后再回忆昨日对话,他忽然发现,望帝对他的称呼一直是小六,在他自称洵儿之后,才顺着也这么亲切地叫。
之前没在意,如今想来,这位便宜父亲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大清,未免叫错,才以排序称呼的吧?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自赵思洵口中而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与其相信皇帝这大猪蹄子突如其来的父子情,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来得实在。
“哥……”
“傻丫头,别难过,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没看清他?”赵思洵拥有成熟的灵魂,也从未真的将望帝当做父亲期待,所以失望之后,他很快就能收拾好情绪,想着皇帝这番故弄玄虚的背后原因。
既然思念是假的,那么望帝梦到什么就不重要了,然而特地又画上一幅画,虚情假意地在那处旧殿等着跟他上演一场父慈子孝,作为皇帝,若背后没有大图谋,赵思洵怎么都不信。
只是这天地君亲师的时代,掌握着他们兄妹俩的生杀大权,皇帝想要什么,或者想让他做什么,完全可以直接下令,没必要这么费心费力。
难道是要他心甘情愿吗?
赵思洵眯了眯眼睛,心中疑云暗生。
“哥,你觉得父皇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赵思露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此事透露着诡异和危险,不免让她有些害怕。
“还不清楚,不过再不待见,咱们也流着他的血,平白无故的总不会来害我们兄妹。”
“能让一国之君如此哄骗,定也是为了国家大事。”赵思露没有被安慰,反而更加担忧了。她很清楚,望帝是冲着赵思洵来的,她不过是顺带。
赵思洵看着小姑娘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心中慰藉,于是故作轻松道:“放心吧,哥既然知道了,就会有所防备,再说我能让他图什么,大不了还他一条命呗。”
“哥!”赵思露纤眉一竖,对自家哥哥的口无遮拦表示极大的不满。
赵思洵投降道:“行行行,我尽量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听到一点风声,虎毒不食子,总不能真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本想揉揉妹妹的脑袋,无奈后者满头朱翠,实在无从下手,只能刮刮她的鼻子,“时候不早了,既然贵妃举办宴席,那你就提早去。”
“今日人多,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探探消息。”说着,赵思露便站了起来。
赵思洵看着那长长的大裙摆,忍不住提醒道,“那你走路当心点,别摔了。”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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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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