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飞机越境还有五分钟。
津子抬了抬手，示意沢田家康站起来。虽然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时间紧迫，所以在时隔数百年的再次见面后，她舍弃不必要的寒暄，直接下达命令。
“西南方向，一架飞机，上面有一个叫芥川银的女孩，是受吾庇护之人。越境前，胖头鸟会击落它，你去接应一下。”
“请您放心，我现在就赶过去。”
沢田家康没有多问一句，立刻点燃死气之炎。他的双手和额头迸发出金橙色的大空之炎，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掌心向后，以火焰作为助推器，瞬间冲出机舱。
金色身影穿过舱壁的那一刻，机身仿佛遇到气流般，剧烈颠簸了一阵。
等飞机平稳下来的时候，沢田家康已经冲出去很远，不一会儿，就变成一个小金点。
津子透过玻璃窗，看着自家神器远去的背影，十分满意地收回目光。
很好，非常好，家康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够读懂她的意思，行事也干脆利落，令她放心。
那么——
接下来，就应该处理一下，这次行动中出现的第二个“意外状况”。
“醒了，就不必再装睡。”
津子声音清冷，并没有指出具体的某个人，但是除她以外，货舱内只剩下那个叫“柚杏”的粉发少女。
所以，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粉发少女没有丝毫反应，依然瘫软在地上，仿佛真的陷入昏迷之中。然而，在无形的威压落到身上后，粉发少女终于坚持不住，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
从小在贫民窟艰难生活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求生保命的技能。因为体力、经验和阅历都比不上大人们，所以只能利用自己的年龄和外表，以弱小的姿态来迷惑那些大人，让他们放松警惕。
装死、装晕、装病。
这些手段，柚杏早就烂熟于心，不仅能骗过敌人，有时候连同伴都看不出问题。只是没想到，她的把戏骗过了那两个GSS的雇佣兵，却没有骗过津子。
“你……你也是GSS的敌人吧！我们「羊」也是。再等一会儿，中也他就会赶过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冲出去，把GSS的人都打倒。操纵重力的「羊之王」中原中也，你肯定听过吧！他可是超级厉害的异能力者，连港口Mafia都害怕他。GSS有苦头吃啦！”
柚杏句句不离中也，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条求生的浮木。说着说着，到后来，她脸上的紧张和恐慌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对某件事的笃定和坚信。
津子静静地看着她，问：“中也知道你在这里吗？”
柚杏愣了愣，低头蹙眉，喃喃自语：“对……对哦，怎么忘了这件事！这次偷偷潜入GSS据点的行动是临时起意，只有少数人知道，而且我会跑到飞机上还是个意外……要是其他人没发现，中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他肯定不能马上赶过来……必须快一点，快一点让中也知道才行！”
说着，柚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紧闭的舱门前，一边用力拍门，一边大声喊道：“喂！有没有人！放我出去！我可是「羊」的评议会成员！你们也知道的吧，胆敢伤害「羊」的同伴，必将遭到十倍百倍的反击！中也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赶紧放我出去！”
此时，距离飞机越境还有三分钟。
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柚杏的举动，既不帮忙，也不阻止。
神力之间的感应，让她能够确定，中也正在往这个方向赶过来。虽然不知道中也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准确的位置，但是毫无疑问，他是为了拯救同伴而来的。
一边是拼命赶来救人的「羊之王」，一边是自曝身份以证明价值，巴不得被拿来当人质的「羊」成员。
无比讽刺。
津子收回落在柚杏身上的目光：“GSS不会放你出去。再过不久，这架飞机就会爆炸。”
此时，距离飞机越境还有两分钟。
津子计算过时间，以中也现在的速度，赶到之时，飞机已经过境。她不可能让中也和荒神的存在被外域的神明发现，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打算提前救走人，再引爆飞机。
然而，柚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以为是GSS要引爆飞机。
“怎……怎么会？难道他们……难道GSS真的要和「羊」撕破脸吗？”不可置信、害怕、恐惧，这些情绪纷纷出现在柚杏的脸上。她身体一软，滑坐到地上，视线没有目的地投向虚空。在看到站在前方的津子时，她的眼中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你……你一定有办法逃出去吧！如果飞机爆炸，你也会死的！”
津子沉默不语。
尽管已经确定要救人，出于私心，她并不想这么快就给柚杏希望。
另外，有一件事，她也很好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羊」的行事准则，为什么选择主动招惹GSS？”
“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是白濑他们说，「羊」已经壮大到被港口Mafia视为眼中钉，如果再像以前那样被动，迟早会被GSS和港口Mafia吞并。我又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羊」——啊啊啊！！！”
第一声爆炸突如其来。
紧接着，飞机剧烈晃动，上下颠倒。
柚杏害怕地蹲下，死死抱住旁边的金属支柱，剩下的话语都变成惊恐的尖叫。
货舱外，过道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GSS的雇佣兵们尽数震晕。哪怕有一些意志顽强，还能保持清醒，也在第二波爆炸中，被威力更大的冲击波和火球击倒。
一片混乱中，唯独津子神色平静，半点不受影响。
而爆炸还在持续。
从指挥舱到两侧机翼，从机身和机尾，每隔两三秒，就会有爆炸产生的火焰喷吐而出。发动机停摆，油箱全空。在滚滚浓烟和熊熊火焰之下，攀附于飞机表面的水色波纹流动起来，它们没入窗户和机身的缝隙中，一点点肢解飞机。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整架飞机就全部散架。
蹲在门边的柚杏首当其冲。舱门撕裂后，掉下来的金属块砸中她的脑袋，她连尖叫都没发出，就当场昏了过去。
津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只要人还活着，不管是被砸被烧，未来是失忆还是失智，都无关紧要。
周围，燃着火焰的巨大贴片，焦黑的残骸碎块，在重力作用下，向下坠去。
津子和柚杏也在向下坠去。
如同烟花绽放后，洒落的灰烬一般，纷纷扬扬，坠向云层，坠向云层之下的大海。
此时，距离飞机越境还有一分钟，而飞机再也无法越境。
津子不急着自救，也不急着救人。只在某些尖锐的铁片快要刺穿柚杏身体的时候，才出手拂开它们。
她的目光穿过不断落下的飞机残骸，穿透遮蔽视线的黑烟，望向远方。在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光在飞速靠近，不一会儿，就抵达飞机爆炸的上空。
确认中也赶到，津子才开始行动。
左手抬起，对准相距不到三米远的粉发少女，操控云层，翻起云浪。云浪化为两条暗蓝色的“龙”，冲开黑烟，将粉发少女暴露在月光下，好让来寻她的人，能一眼就看到她。最后，云浪包裹住粉发少女，确保她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同一时间，津子已经落入云海，再穿过云层，落到千米以下的地方。她的上方是暗沉沉的云，下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有厚厚的云层阻挡，云海之上的人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等到落入海中，她就能借大海之水，遁去身形，回到陆地上。
却在这时——
一道暗红光芒，忽明忽暗，在云层间穿梭，从更高的地方朝这里飞来。
津子察觉到异常，抬眼看去，右手已然被人紧紧抓住。她的身体随之一轻，下坠的势头也跟着停住。
神力还未施展，就被重力异能抢先一步。
津子漂浮在空中，顺着交握的双手，看向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
“中也？”
“嗯，是我。”中也扯下头顶的兜帽，蓬乱的发丝散开，露出被挡住的娃娃脸，“你没事吧？”
津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的同伴在上面，为什么要追下来？”
“……谁？”
“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名字叫柚杏。”
“哈啊？不是……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柚杏她也在飞机上。所以，你刚才是在救她？她怎么会跑到GSS的飞机上？算了，这些等回去再说。——我是为了救你，才赶过来的。”
……救我？
津子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首先，为什么中也不知道柚杏在飞机上，却知道她在飞机上其次。其次，为什么中也认为她需要被救。
“……GSS和「羊」是敌对组织，我们一直有在收集他们的情报，探听他们最近的动态。听说，几天前，他们从某个废弃神社抓走了一个女孩子。因为时间恰好在你和我分开的那个晚上，而你说过自己一直住在废弃神社里，之后又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我才推断出被GSS抓走的女孩是你。”
说到这，中也暗暗松口气，幸好津子没出事。
那天晚上，本就是他求助津子，又中途力量失控。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他解决难题，又一直陪他到身体恢复正常，津子也不会拖到凌晨才回家。
虽然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是他很清楚，压制失控的「荒霸吐」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津子必定损耗许多精神和力量。
所以——
津子会落入GSS的手中，都是因为他。
津子并不知道，那天的恻隐之心，被中也脑补出了一大堆并不存在的东西。她继续提问：“飞机有三架，你怎么确定就是这一架？”
“不确定，”中也嘴角扯开一抹自信又张扬的笑，“反正，三架飞机我会全部击落。——现在看，我的运气还不算坏。”
不是运气好，是神力之间的相互感应。
津子垂眸，看向那只紧紧抓住她的手，最终没有选择纠正中也说的话。
……
深夜，横滨，某处军方所属的研究机构。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倚在实验台前，胸前的铭牌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N”。他脸色难看，正在和手机另一边的某个人通话，说出口的全是指责和不满。
“实验体都被赤之王抢走，御槌高志也被黄金氏族带走，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让御槌先出国暂避风头，这件事还是你提议的，也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虽然我和御槌那家伙理念不合，但你这么一搞，上面的眼睛都开始盯紧这边，我的实验也进行不下去了！”
“……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你是指，栉名安娜？”
“……N先生，你应该很清楚。十几年前，位于九州的第一实验基地，是因为什么而废弃。”
听到这，N陷入沉默。
十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因为老师的关系，才有幸参与到那个由政府和军方共同组织，专门研究「神明」和「异能」的秘密实验中。
基地建成时，有多么意气风发，期待于创造震惊世界的奇迹。后来废弃时，就有多么不甘和绝望。无数人将生命留在那片深海。活下来的人，要么疯了，要么改行，只有极少数人还留在这条路上。
他很清楚，不听劝告，触碰「禁忌」，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是——
“就算如此，动手前，也应该知会我们一声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警告过御槌高志呢？”
N再次沉默。
如果真的是这样，只能怪御槌高志自己。明明也是第一实验基地的幸存者，却不长记性，非要触碰「禁忌」。
“好吧，A小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八年前的那场爆炸，我们丢失了最完美的实验体。现在的实验，可不能因为御槌那蠢货，前功尽弃。”
“……暂且搁置，待风暴降临。”
“风暴？”
“……没错，再过不久，风暴降临。到那个时候，一切阻碍都不再是阻碍。”
“哼，那就静候佳音了。”
没错，中也不是来救柚杏是来救津子哒！虽然津子不需要[狗头]
—本章出场人物—
1.N：出自《文野》小说第七卷，中也十六岁的故事。荒霸吐实验的主导人，姓中原（Nakahara），“N”应该取自罗马音首字母。
2.御槌高志：出自《k》，黄金之王氏族“非时院”的成员，以研究石板的名义，进行人体实验，企图让安娜成为青王，而自己成为操控王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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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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