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良:
见字如晤。
我总在家里清净的时候给你写信,数来已有二十来年了,烧过去的信也有上百封了吧,不知道你都收到没。
近些天总觉着睡不醒,坐在外头晒着太阳,迷迷糊糊也能做起梦来,梦到的都是咱们年轻的时候。
兴许,我的日子可能也真的不多了吧。
见到你那年才十八,日子一晃,最小的曾孙女都快要上大学了。
你是那样个能力强的人,偏偏走得早,却留得我这个啥也不会的活了快一个世纪,见识了好些你以前说过的东西,也见证了好些你没说过的东西,这一辈子,没啥遗憾的了。
我从没给你说过我以前的事儿,眼瞧着也要下去找你了,我怕我找不见你,也怕喝了孟婆汤自己都忘了,就在这最后一封信里头给你讲讲吧。
我都不记得我是哪儿的人了,只知道那里到处都是山。
在那里,我是最后一批裹脚的孩子,只是我爹心疼我,一直藏着我,不让村儿里那些长舌妇见着,我才勉强逃过一劫。
十岁那年,我偷跑出去玩儿,路过一个很好的玩伴家,里头头一次灯火通明的,我想进去瞧瞧,却被拦在了外面。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厢房传来一声惨叫,管事儿的婆婆骂骂咧咧地从里头出来,她的爹娘点头哈腰地才把人送走了。
外头围观的人散了的时候,我溜进去瞧,那厢房的门锁了,我就扒着门缝看。
只见我那伴儿躺地上,双脚被布缠着,地上全是血。
回了家,我爹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吃了饭,我第一次吃白面的馒头,菜里还有肉,他们甚至做了豆腐,还舀出一盆以前当宝贝不舍的用来喝的豆浆,放了好些拿罐子封了许久的糖。
撂下筷子的时候,我爹说,你逃吧。
当天夜里,我娘给我收拾了两身新衣裳,带了一袋干粮,就把我送出了村口。
这就是我对那个地方最后的记忆,也是唯一的记忆。
我不懂当初爹娘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走,但是后来也没机会问了。
到北京那年我十四。
这一路走走停停了四年,遇见了好些人,经历了好些事儿,差点儿死过,也想死过,但都靠命大撑了下来。
我在天桥下要了六个月的饭,才被我养爹收养,结束了和流浪狗抢地盘儿的日子。
他半辈子都是一个人,早先扛着个担子走街串巷地给人剃头刮胡子,人家叫就停,后来得了风湿病,就把家里改成了剃头铺子,街坊四邻都是老主顾,勤勤恳恳,话也不多。
我剃头的手艺就是从他那儿学的。
他没钱供我上学,勉勉强强能凑够我们俩吃饭。
看着别人家的女孩儿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从巷子头走到巷子尾,不羡慕是假的。
可是我不怨他。
救命的恩情,他对我不好都怪不上什么,何况还事事都想着我,把好的都给我了,炮火连天的日子,也从没让我伤着过。
只是后来也没想到,从来没上过学的我,最后和教书先生搭伴儿过了多半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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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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