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在白天,几乎所有人都为自己寻找一处庇护之所,躲避那刺眼的阳光和灼热的空气。假期中的苏若瑜此刻正躺在家中的床上百无聊赖,手中的手机早就已经刷不出什么新鲜的消息了,为应付上班空闲所下载的游戏自然不会那么耐玩。然而苏若瑜还是不肯放下手机,她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不过她不愿意坦率地告诉自己罢了。
苏若瑜看着自己房间的摆设,她总觉得稍微有些纷乱才会感到自在和温馨,她忍不住感慨,为什么有人会把房间收拾得那么整齐和干净,那种近乎强迫症的布置简直反人类,让人随便地坐卧都会担心弄乱,拿个东西还得时刻惦记着放回原地。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个房间看上去确实很舒服。她忽然恨恨地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伸手摸索到了床旁桌上放着的薯片,却开始犹豫要不要再抽一片吃。最近母亲总说她长了些肉,自己虽有异议,却不敢上秤去直面现实。薯片这种零食吃多了当然会长胖,可是饿意总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自己,要是有个人能随时为自己做饭就好了,饿了只需要坐等吃饭就可以,这样也免得靠垃圾食品果腹。不过自己当然是不想去学做饭,这种大热天在厨房里不得闷出一身汗呀,就好像上次……
苏若瑜猛地翻身坐起来,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头,怎么总是会想到关于那个老男人的事情呢?一定是闲的,她认为,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推开门走出卧室,父母都出门去老年大学了,空荡荡的房间更让她烦躁。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最近因为忙于课题的事情好久都不看电视了,随便找部肥皂剧打发打发时间也好。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受伤了,腿上裹着厚度略显夸张的石膏,她突然发现男主角拄着双拐追逐爱人的样子很熟悉,然后又发现自己坐下时情不自禁搭在茶几上的腿也似乎很像那个人。苏若瑜慌忙把腿放了下来,随手在身边摸摸却发现手机落在卧室了,她慌慌张张地跑去拿起手机看一眼,依旧是毫无消息。她苦笑了一下,手机此刻设定的是响铃模式,自己没必要这么担心会漏过什么。况且,那个人并没有说过要再联系自己呀。她坐在床上揉揉头,顺势又躺在床上,继续百无聊赖。
苏若瑜想起了核磁室那个追求过自己的技师,他曾经在电话里哭诉过等待她回信时的煎熬和痛苦,那时她还暗自庆幸以自己的条件估计不会为了哪个男人如此吧。她遇到过的男人也不少,有自己机缘巧合认识的,也有父母同事介绍的,有的外型帅气,有的事业成功,但最多也只能让她觉得乐于和对方交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略显狼狈地为之守候。
苏若瑜又想到自己身边的朋友,那些之前心比天高的姑娘们,以她们当年设定的标准,最后选择结婚的对象都算不上出彩,然而她们一个个还是为之痴迷不已,让她唏嘘万分,只能归结于岁数大了 “恨嫁”。此刻的苏若瑜开始怀疑,难道自己也步入她们的行列了?不过话说那个人也不算糟糕,虽然长相普通点,岁数稍微大一些,言语确实略显轻浮,但待人还是很得体的,听说还是自主创业的公司老总。此外,他经常会露出让人很舒服的笑容,嗯,饭菜做的也不错。
想到这里,苏若瑜又有些耿耿于怀,那个人并不抽烟,可那个打火机却总是随身带着,碰巧落在自己这里一会,他就像疯了一样催着要,自己开个玩笑说想据为己有,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苏若瑜叹口气,其实真正让她不舒服的是那个人当时的眼神,震惊和忧伤那么**裸地展现了出来,自己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这件旧物肯定对他很重要,一定和他过去的某段经历有关。苏若瑜只希望这段经历与他的感情无关,但隐约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闺密们曾经告诉过她,恋爱和婚姻中尽量不要询问对方过去的感情经历,既对现在毫无帮助又凭空给自己添堵,她自己也清楚,不过她还是始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即便答案可能让自己心中更加不快。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一进门就喊了句:“怎么不看电视还开着?”苏若瑜赶忙坐起来,迅速收起薯片,因为一旦被母亲看到,肯定要饱受一番唠叨。然而一切依旧无济于事,母亲刚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说道:“你别总是躺着,天天一动不动的。少吃点零食,既然有时间了就去运动运动,天气热,游游泳多合适呀。你看你这一天天忙来忙死,闲来闲死。注意点身体呀,今天喝了多少水?哎,正好,来上秤称称现在多少斤了。”
苏若瑜扭动着身子走进客厅倒水喝,不满地发着牢骚:“妈,你一天天怎么这么啰嗦。”
母亲听后声音陡然抬高:“我巴不得你跟你爸彻底消失,谁愿意天天提醒你们这个,提醒你们那个的。嫌我啰嗦,赶紧嫁出去就彻底听不到我声音了,我也落个清净。”
苏若瑜赶忙上前帮着收拾东西,低声下气地说:“老太太,不要生气,不要着急嘛,我要真是嫁出去了,你该多寂寞呀。”
母亲并不领情,抢过苏若瑜手中的菜:“给我,你又不会做饭,凑什么热闹。趁着这两天休息,我给你找了几个小伙,你去见见面,待会你爸回来,他那估计也有几个需要见的。”
苏若瑜哀叹一声:“不是吧,相亲也得一个个来吧,哪有你们这样几个几个地打包来安排的呀?”
母亲拽着苏若瑜的手一起坐在了沙发上,眼神中满是期待:“又不是一起见,我都给你把时间安排好了,一小时一个,一下午就见完了,这次这几个真的不错,人家说都是帅小伙,工作也不错。”
苏若瑜不敢再多说什么,即便心里如何不满,最后的结局也必然是自己妥协,索性任由母亲说完,自己至少能暂时落个耳根清净,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假期。
苏若瑜知道自己的岁数在一年年地增加,实习时有一段时间在门诊当导医,小孩子们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地叫,转眼间才过去了几年,前几天就有个住院的中学生怯生生地叫她阿姨,让她不禁感慨时光究竟是以怎样的轨迹悄悄地消逝。父母自然越来越着急她的婚恋问题,她其实并不排斥相亲,因为在周围所有人看来,她确实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那些介绍人也都出于好心。然而,这几年里她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来继续发展,也许是因为她在心底里还没有迫切地感受到对于婚姻的需要吧,毕竟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她从不缺人陪伴。已经退休的父母有足够多的时间,自己也有多年的好友可以一起玩耍。但同样是转眼间,苏若瑜就发现父母的身体逐渐在衰老,她不忍心再让他们劳心费力地去照顾自己了,而且随着自己的成长,和父母之间可以坦诚交流的话题越来越少。那些朋友们也都和苏若瑜一样进入了事业最忙碌的阶段,每个人都悄然熬成了各自单位的骨干力量,再也不能一呼百应地去结伴游玩了。更重要的是,除苏若瑜之外的其他人都结了婚,其中大多数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世界的中心已经从自己逐渐转移到了家人身上,苏若瑜自然早已被挤到了她们内心的边缘地带。
苏若瑜是个聪明人,之前那次兴尽悲来的醉酒已经清楚地提醒她,她需要从心底做出改变,否则自己只会越来越孤单。她需要接受眼前的现实,现在的生活迟早会被彻底颠覆,自己身边会出现一个男人,走进自己的生命,走进自己的内心,和她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在光阴的道路上互相扶持,平凡地过完一生。因此,苏若瑜坦然牺牲掉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按照父母的安排,一个接一个地去相亲。
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那些男人们依旧没有能给苏若瑜留下特别的好感,一如既往,即便她自信已经努力在调整自己的心态。
休息的最后一天,苏若瑜陪着母亲来到家附近的游泳馆游泳。她虽然有基础,但确实已经很久不运动了,何况本来就不擅长游泳,偶尔陪别人到游泳馆最多也就游五十多米,然后在泳池里就只是泡着避暑。苏若瑜扶着泳池里的浮标线,身体漂浮在水中,仰望着游泳馆巨大的顶棚,心中又开始感到异常的烦闷。她索性松开手,笨拙地用尽全力游了起来,触到泳池一端的池壁后并没有如从前那样停下休息,而是转身继续不停地游着。她逐渐感觉到了四肢的沉重,心脏也开始猛烈地跳动,呼吸逐渐难以调节,但她依旧不肯停下,此刻来自身体的痛苦让她脑中获得了难得的清静。然而长期缺乏锻炼的□□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了,呼吸的混乱直接导致她呛了口水,四肢立刻失去了协调,整个身体停止了前进,转而向下沉去。好在苏若瑜足够冷静,她强忍住呛咳,任由身体下沉至池底,双腿用力一蹬便浮出水面,双手立刻抱住浮标线,脱离了危险。她用力地咳嗽,用力地大口呼吸,根本顾不得整理贴在脸上的头发。等到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她把挡住视线的头发整理好,救生员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询问是否有事,她赶忙笑着挥挥手示意一切正常。救生员走开后,她的笑容愈发灿烂,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她必须承认之前不愿承认的事实:不是她堵住了别人走向自己的道路,是有人此刻停在了路中央,让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走进。
这种近乎疯狂的做法得到了成效,同时也让第二天回到医院上班的苏若瑜苦受肌肉酸痛的折磨。她艰难地来回走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让其他同事像看怪物那样看着她。
“苏老师,你没事吧?”苏若瑜带教的实习护士忍不住问道。
“没事的,”苏若瑜终于有了机会坐下,她几乎是直接把身体甩到了座位上,“锻炼过头了,岁数大了。”
实习护士勉强露出理解的表情,说道:“护士长让你抽空去趟她办公室。”
苏若瑜暗自哀叹,抓起水杯赶紧喝了口水,然后艰难地站起身来,敲门走进护士长的办公室。她一进门就看到了赵言白,这倒也不奇怪,科里就这么一位女医生,自然和护士长走得近一些。况且据传说赵言白之前为了晋升职称,使用了不少伎俩,因此在医生办公室那边颇受孤立。当然,赵言白在各级领导面前始终是一副任劳任怨、踏实肯干的模样,经常受到表扬。护士长作为科室领导之一,在科里不少事情上都有发言权,赵言白当然会努力向护士长靠拢,比如帮忙申报课题什么的,简直随叫随到。苏若瑜虽然听闻了不少关于赵言白的传言,也可以感受到科里医生们的微妙态度,不过她和赵言白之间完全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一向对赵言白敬而远之,既不排斥,也无深交。
护士长见苏若瑜进来,招呼她坐下:“小苏快坐下,休息得怎么样?”
苏若瑜礼貌性地笑笑:“挺好的,谢谢护士长照顾了。”
“这傻孩子,谢我干什么?”护士长笑着斥责道,“刚好今天赵主任在,我想叫你来,一起请教一下咱们的课题今后该怎么开展。”
苏若瑜有些意外:“这不是刚通过答辩吗,就连正式的立项还没有呢,经费更是没有到账呢。”
赵言白突然开了口:“你这是个临床课题,需要很多病例,不现在开始搜集,怕到最后完不成。”
护士长点点头:“你也是第一次做,早点起步也好,早做完了就放心了。”
赵言白附和道:“是的,咱们医院的科研课题指标少,要想抢到手,就必须多写点工作,多设些预期结果,几乎全都超出了个人的实际能力。那些手下有研究生的主任们还好说,咱们这些普通的医生护士只能靠自己,平时的临床工作已经够忙了,还要做科研,肯定得尽早开始为好。”
苏若瑜点点头,她一度以为在千军万马之中抢着申请课题是最艰难的,听完护士长和赵言白的话,她才意识到翻过第一座山之后并非一马平川,未来的沟壑丘陵多得是。
“那我就按照之前计划的开始搜集病例吧,”苏若瑜露出尴尬的笑容,“但愿最近多一点符合入组条件的病人吧。”
护士长和赵言白相视一笑,说:“你看,我说这孩子实在吧。”
苏若瑜有些不明所以,赵言白对她说:“你要是一个个地等符合条件的人,那么你的课题根本完不成,我和护士长之前就有感觉,符合条件的病例每年其实没多少。”
苏若瑜愕然道:“那怎么办,早知道把样本量写小一点了。”
护士长哈哈一笑:“你降低样本量,那结果的说服力和影响力不也就下降了嘛,院里才不会批准这种不痛不痒的课题呢。”
苏若瑜目瞪口呆:“可我们做不完呀。”
赵言白拍拍苏若瑜的肩膀,安慰她道:“你可以从以前病例里找合适的嘛,只要符合入组条件,相关数据齐全,拿来用就好了。”
苏若瑜恍然大悟,不过接着又提出新的疑问:“参加实验需要签知情同意书,那我岂不得跑去找已经出院的病人?”
护士长答道:“你要是找得到就找,不过没必要费那个时间和精力,反正没有人会逐个核对那些材料的。”
苏若瑜没有再多问什么,护士长接着说道:“小苏,你就抓紧时间去做吧,有需要就找我,有不明白的也可以找赵主任帮你,辛苦是肯定的,不过为了科室,也为了你自己前途,吃这点苦是值得的。”
赵言白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苏若瑜走出护士长办公室后就开始忙于工作,一直到中午吃过饭才得了些空闲。休息几天后确实令她感到有些跟不上节奏,加之全身肌肉酸痛,让她十分想舒展开身体躺一会。然而苏若瑜还是强迫自己回到护士站,开始从电脑上查询符合课题需要的病人,果不其然在目前住院的患者中一个都找不到,她只好调出既往病历,输入相应的条件进行搜索,一段长长的列表立刻跳了出来,按入院日期倒序排列后,苏若瑜在最顶端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苏若瑜有些犹豫,她知道这是个十分充足的理由去联系他,但也可以直接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上他的名字来应付。自己内心中肯定是想去联系他,不然也不会如此犹豫,但以女孩子的矜持以及掌控主动的需要,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苏若瑜又感到些许懊恼和烦躁,她望着手机,真的希望屏幕忽然亮起,出现那个人的名字。
感情最有趣也是最煎熬的时刻莫过于若即若离的开端,彼此间的猜测毫无恶意,却又纷繁错杂,莫名的欢喜和无端的忧愁交织,本能蠢动与理智的克制相斗争,这一切都掩藏在对一个人的美好的渴望之下,如一场迷醉般困惑,却让人久久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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