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四点,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更早些的时候,梧桐送来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
样式精致的洛可可风,裙摆叠了三层蕾丝,走起路来会随着步伐摇动,像是飞舞的蝴蝶。
一同送来的还有不少配饰和鞋袜,不管怎么搭配都很好看。
据说这些都是布伦达昨天熬夜缝制的,她再三保证基裘夫人喜欢这种风格,希望你一定要穿它出席。
这套裙装确实更正式,让人挑不出毛病。再三思考后,你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并向梧桐表达了对布伦达的感激。
午后的阳光被挡在窗帘之外,你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自己的妆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皮肤的状态很好。
头发没有毛躁。
口红涂抹得很均匀。
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再有差池。
包括自己的心跳。
——昨晚解决了汉妮的问题之后,你终于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放松后的神经带来前所未有的清醒,思维也变得更加活跃,更加轻灵。
这很好,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大脑发昏做出离谱的举动。
毕竟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需要保持高度警惕。
揍敌客暂且是名义上的家人,不出意外,自己还要跟他们一起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
如果能和平共处,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样对自身也有好处。
所以第一印象很重要。
为此,你今天没有再到处乱跑,而是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尽可能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以及,完成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保持柔缓的呼吸,你静坐在原地,侧耳倾听着心跳,默默读秒。
墙上的针表发出咔哒一声。
——现在的心率是48。
还是有点太快了......尽管已经调整了一天时间。
你摸着胸口,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没有动作,她保持着缄默,平静无神地在那里发呆,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胸腔里的软肉撞击在骨头上,震动隔着皮肉传达至掌心...这是心脏跳动时独有的触感。
48,糟糕的数字。与揍敌客家独有的,几乎不会外泄的气息格格不入。
——自己不像揍敌客家的成员。
这么想着,你不由自主站起身想要走动,在意识到又没控制好之后,重新坐了回去。
不。不能这样。
自己不该引起注意,而是应该更低调。
低调到,完美融入他们。
就像混入羊圈里一样...
你放缓呼吸,继续尚未完成的作业。
绵长地,比现在更慢地开始吐气。
慢一点。
再慢一点。
再......慢一点。
这样的动作像是树木迟缓外扩的年轮,完成一个周期时,已经过了数百年之久。
时钟又跳了一格。
最长的指针不住地、和未拧紧的水龙头一般,不断发出齿轮转动时的械音。一格、一格、针管震颤时带动空气产生波动,在这安静的房中无比清晰。
心跳降至秒针跳动频率的1/2。
你感觉自己好像消失了。
如一滴水,无声地融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踪影。
远低于常人的律动带走部分体温,也让血液的流速变得更加缓慢。
保持这样的状态对身体负荷很大,如果不是长期训练,一定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是,还好,这并不是自己的极限。
所以目前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尽管无法和揍敌客的成员们一样,但至少不会变成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自己可以......融入他们。
你站起身,尝试性地走了两步,又举起手,模拟吃饭时举起刀叉的动作。
血液匀速流动着,没有任何变化。
反复实验了几遍,最终在确定不会超过32的警戒线时,你停止了进一步调整,决定到此为止。
叩、叩。
房门恰好响起,很快汉妮的脸出现在门后。
“小姐,梧桐总管差不多要来了,您已经准备好了吗?”
对方上前,在不远处站定。
相比起昨天,面前的女孩眉目低顺,姿态松弛,已经基本放松下来。
她多少摒弃了先前的偏见,把你跟伊尔迷分开看待。
至于这位未婚夫先生的事情......就先不谈论了。虽然汉妮害怕自己的理由是如此荒谬。
因为害怕伊尔迷,所以也害怕你吗?
确实太离谱了,很显然伊尔迷的人际关系并不怎么样,甚至牵连到了你。
在不知情的时候被败坏了名声,你感到些许苦恼,可对着一个月提供10亿零花钱的金主,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抱怨。
只是很难以想象,未婚夫先生的风评会差到这种程度。
他明明是个情绪稳定、细心非常的男人,至少从那通电话来看是这样的,你以为,大家对他更多的会是尊重。
不过,算了。
反正他今天不会出现在餐桌前,所以暂且不必把精力放在他身上。
点头算是回答了汉妮的问题,你又随意跟她闲聊了几句。不大一会,梧桐如约而至。
他今日换了条领带,末端被平整地塞进西装交领处,比昨天和前天更正式。
汉妮知趣地退下,总管先生真诚地赞美了你,随后侧身让路。
无须多言,你自觉地随梧桐出门,并排走在宽敞的走廊之中。
卧室到餐厅的距离是639步。
592步。
514步。
486步。
......
你又路过了大厅里那张血色的玫瑰挂画。
黄昏的血色把云彩染得通红,从天空到地面,让火焰穿透玻璃,点着了它鲜艳的花瓣。
这样的燃烧的暖色并不温暖,你和梧桐保持着缄默,穿过扶梯和长廊,朝另一侧走去,最终在一扇大门前停下。
门口站着一位执事,花白的头发扎成了双马尾,从她的年龄和工作来看,这样的打扮未免不够端庄。
“初次见面,小姐。”
对方朝你弯腰,面部表情比梧桐柔和得多:“我是孜婆年。”
光看面相,她大概算得上一位和善的祖母,正常人看到她,一定会因为对方的声音和笑容缓解焦虑。
“老爷和夫人,还有几位少爷已经在等您了。”
孜婆年没有刻意打量你,而是垂着头往旁边让位。
她保持着温和,从梧桐那里接过带领你的权限:“请跟我来。”
挑不出错的开场白,但你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藏匿的,淡淡的疏离。
礼貌而克制,不曾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另外,对方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那些因为厌恶,动作上呈现出的微妙小变化。
不明白这种反感从何而来,你有心想要问个清楚。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也只能暂时放弃,转而选择对孜婆年颔首。
对方看了你一眼,随后垂眸,伸手拉开了背后那扇沉重的大门。
“请进,小姐。”
「——」
门轴转动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更沉闷。
像是远古生物发出的低吼,闷雷般滚入耳中。
嘭。
极缓的心跳撞在你的门面之上。
你抬眼朝前望去,烈火般的血色在眼前绽放。
它如翻滚的海潮扑面而来,扯成一块又长又宽的红纱,就这么盖在你的头顶。
餐厅的窗帘没有拉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户外的花园。
毫无遮掩的光线将空间烤得犹如烙铁,桌上银色的餐具在这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独有的色泽。
面前高矮不一的人影背光坐于桌前,椅背将他们的轮廓完全遮盖,只能在黑暗中,看见几双阴冷的眸子。
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你。
嘭。
嘭。
极慢的心跳接二连三地敲在耳膜之上,交错回荡,像是一口钟发出的响震。
你突然又想伸手去试探自己的呼吸,但在即将行动前,想起这不太合适,于是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已经到了吗。”
主位上的男人声音醇厚低沉,与想象中的那口笨钟相差无几。
你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喉间声带震动的模样。
皮肤隐隐有种灼烧感。
...好疼。
你呼吸着。
脸上的皮肤,好疼。
是因为他的视线吗?
带着某种压力,某种审视,以及高位者的判决。
灰蓝的眼睛仿佛雪夜中的狼,虎视眈眈注视着猎物。
那是揍敌客的现任家主,席巴·揍敌客。
是席巴·揍敌客。
你启唇,随后又慢慢闭上,任由那道视线贯穿头顶。
在花园里的那道目光......
现在明了了,它来源于这位揍敌客家主。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一手抚在胸口,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以防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去询问些什么。
“不用那么拘束,过来坐吧。”对方开口,一旁的孜婆年立即往旁边一伸手。
“这边请,小姐。”
你跟上了对方,很快来到了自己的座位。
数道视线随着你移动,如庄园里的荆棘,缠绕在身上。
咚。
那些低缓的心跳又大声了些许。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直到,你在其中听到了某些熟悉的频率。
带着独有的频率,又像是能够发出波长的干扰器,自成一脉,随着呼吸和情绪出现加剧或减缓。
......布伦达。
《绝色》
长110米,宽80米,耗时13年,整张画只有一朵盛开的玫瑰,是早期艺术家艾尔·伊斯的得意之作,据说这幅画当年拍卖成交价高达11位数。
*
朋友:尔迷原来不回家吃饭了吗?
都说了是消失的丈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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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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