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屿落被这两人弄得莫名其妙，去小厨房弄吃的去了。
山无州使劲掸衣服，将毛骨悚然的感觉都掸走，深思了半个时辰，没思出什么，于是将这一切不寻常的悸动，都归结于他看师祖不爽。
一个几百岁的祖师爷，就算不像师父那样端正肃穆，至少也该一本正经的，整天吵吵闹闹，烦人。
以前就不爽，后来深夜谈话好了许多，结果下山，师祖拿他挡在身前。这是好人能干出的事？
而且师祖的朋友，和师祖一样，太看淡人生了，自由过了头。
正腹诽着，人就过来了，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壶酒。
山无州脱口而出：“不吃。”
风屿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不出别人烦他，只看到一个刚出关身心俱疲孤零零蹲在那自言自语的人，忧伤的外表下，内心一定更难过。
他转头乐呵呵道：“那我给你换个别的，你辛苦多日，吃点补补。等着我啊！”
“……”
山无州才十九岁，被气得冒烟。干脆不理，自己去梳洗，回来一边看书，一边生气地看向屋外。
等脚步声由远至近，他背过身去，听到敲门声，才不情不愿开口：“又怎么了？”
风屿落端了一盘烤鸭回来，招呼他去吃，亲手蘸得酱，亲手递过来。
山无州顿了足足眨眼的片刻，才说不吃辣的。
风屿落便又包了咸的。又不吃。
最后闹到加了乌梅果酱的才吃。
风屿落撕烤鸡吃，心里闷闷的，可怜的孩子，这要父母还在，一定也是被捧在手心养大的小公子。
这么一想，他觉得坎的效应减弱了，看到山无州没那么惧怕了，心疼更多一点。
山无州余光瞥到那张神神叨叨变幻莫测的脸，心里也闷，半晌，伸手过去，施法。
抛下一句“吃凉的不好。”，埋头吃饭，耳根还有点红。
风屿落得到了印证，多好的孩子呀。
这一切落在屋外偷偷观察的风雅瑞眼里，就是另一幅景象了。他心惊肉跳，几乎魂飞魄散。
风雅瑞是掌门，教养几千个弟子，过程他太懂了，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扶着树干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走回屋。越想越后怕，但又转念一想，山无州本来就不喜与人相处，孤僻冷漠，这是不是和师父待一起，也不适应，所以反应有点大呢。
不能武断，要再观察几天。
接下来的日子，掌门人悄悄盯着山无州，可是越看越了不得。跟其他人相处，都很正常，眼神，表情，肢体，距离，都很合适。
可是，当师父风屿落去找他的时候，山无州整个人都变了。
先是眼神回避，接着表情僵硬，随后再三后退，拉开距离后，结结巴巴说还有事就落荒而逃，可跑了很远，又悄悄回头看。
仿佛意味无穷。
掌门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实际上山无州只是怕了这个祖师爷，回头看是警惕，想知道他去哪了，好避开。
结果风雅瑞脑补过度，又惊又惧，还不死心。
专门想了个名头，喊了五个弟子，和师父师妹一起，说要给表现好的弟子额外奖励。
一棵灵草，一颗灵药，一把宝剑。
风灵韵给人发灵药的时候，风雅瑞死死盯着。弟子很高兴，山无州高兴的不明显。
他给人宝剑的时候，风雅瑞自己仔细看每个人神色。弟子们更高兴了，山无州依然表情淡淡。
停在山无州面前，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脑袋，说：“你最近进步很大。”
山无州淡然：“谢谢师父。”
风雅瑞过去后立刻转身，紧紧盯着。
风屿落拿起仙草，走向弟子们，隐约有上古真神的气势。到人面前的时候，笑脸一开，气势又没了，像邻家二大爷，拍着弟子们肩膀说：“你也很了不起。”
弟子们看见师祖都哈哈笑。
下一刻，风雅瑞心都提在嘴边了，张口就能跳出来。
山无州缩了下肩，拿过仙草，眼睛看向一边，表情僵硬，小声说谢谢师祖。
咬着牙用气声说的，搞不懂越想远离这个人，这个人咋越能眼前晃。看向一边，发现师父正瞪大眼看着自己，还有些惊骇的样子。霎时有点奇怪。
就见风雅瑞晕过去了。
“风雅瑞！”风灵韵差点也被拖倒。
“师父！！”
被救醒后，在众人担心下，风雅瑞呆了一会，起身走了两步，说自己闭关没闭好，没什么大事。
依然不死心，眼睛扫了一圈，冲过去看着一个弟子道：“子桐啊，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无州，帮我掂量一下他。”
山无州觉得奇怪，不过他没说什么，掐着子桐胳肢窝举起来，说还好。
风雅瑞顺势让子桐掂量山无州，看他有没有胖。
子桐没法把人举起来，只好抱肚子抱起来，说不胖。
风屿落和风灵韵看着，眼神交流，这人是不是真闭关出了毛病。
但风雅瑞彻底无助了，因为山无州抱别人和被人抱，没有特殊反应！
他很苍老地拍拍山无州的肩膀，说自己闭关走岔路，需要再闭关，山无州之前也闭关岔气了，便让山无州和他一起，互相护法。
山无州不是真岔气了，只是被气的，但师父要人护法，他自然答应。正好自己也可以继续闭关修炼，加强道心。
就不用看到让他心烦的人了。
过后半年，风雅瑞兢兢业业看着山无州，帮他修炼，跟他一起看清心静气的心法，询问他内心感受。
山无州进步神速，真诚回答，内心很平静。
掌门人十分宽慰，一切都在变好。
可是出关后，山无州望向半山腰的一眼，让掌门人觉得半年全废。
风雅瑞火急火燎去半山腰找师父，让他闭关一年，或者去朋友那玩个一年。
风屿落在看弟子们练剑，不明白自己有啥要闭关的，而且最后的朋友已经死了。
朋友还为了最后一次嘲笑他，把自己骨灰扬了。不过他现在可不气了，盘算着哪天等他到尽头，也要扬自己的骨灰，最后快意潇洒一把。
但他要捉弄谁呢？左右看了看，正巧山无州面无表情从小道穿过，想就是他了。
总是不高兴的样子，最后那天，祖师爷拿命哄你高兴一回。
这个坎也是当得幸福，搁别人，早一剑了结了。
风屿落越想越开心，怡然自得。
看得风雅瑞牙都要咬碎了。
隔八百米都能感受那视线，山无州嫌烦地加速跑了。
风雅瑞劝了两天没劝动，只好找山无州，说他年纪修为都很了得，可以下山游历三年，去人间看看了。
很是突然，同辈弟子都没有要下山，偏偏他一个人去。山无州不愿意，因为天赋，他已经处处走在前面，实在不想再搞特殊待遇。
便说自己没准备好，过两年再下山。
这时风屿落又满山跑，山无州听到声音，眼神变了。
风雅瑞顿时急了，反复劝他，说下山对他修为有好处。
山无州察觉哪里不对，探究似的目光，说不去。
风雅瑞无法，只好说，那就几天后，再次闭关吧，助他破境界。
因为好奇这边，风屿落人已经进来了，说聊什么呢？
山无州身子一僵。要不是有祖训，他真的很想把这人踹出去。
风雅瑞无奈地扶额，整个人都有点炸毛。
反而让山无州很惊奇。
端正严肃的师父，最近好像总是烦躁。
尤其在……自己，师祖……的面前。
电光火石间，山无州脑中闪过这大半年来师父种种表现，闪过初次出关师父的诧异，发奖励时候的紧张，总是盯着自己，特意叫他二次闭关，给他看清心咒，指引道心，二次出关时候的担忧，以及现在的手足无措。
他乍然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师父不会误会他了吧？
紧接着他更加不可思议问自己：难道他不是讨厌师祖？
他自己先惊呆了。
这反应吓到旁人，风屿落上前，急切道：“怎么了这是，脸都白了。”
山无州一把打掉师祖的手，觉得匪夷所思，觉得天塌地陷，觉得这是什么鬼？
风雅瑞勉强没晕过去，让师父先回去，自己领着山无州去休息。数次欲言又止。
山无州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看到师父这样，觉得又羞又愧，不知道怎么办了，干脆自己跑了。
风雅瑞只好又拿清心的书给他。
山无州已经明白了，羞耻心，逆反心都冒出来，脑子空白地，头一回跟师父吵起来，说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这样了。
风雅瑞后悔不已，怕山无州真干大逆不道的事，罚他去后山思过。自己也在思索补救的办法。
风屿落还不知情，一天天光顾着心疼了。
便有事没事躲着徒弟，偷偷去看山无州，整点烧鸡烤鸭大头鱼，各种哄。
山无州已经没力气生气了，话也不想说，看着师祖，怎么看怎么别扭，几天后，心思流动，又觉得很奇特。
渐渐地，也有点看开。
情感这种东西，不该避若洪水猛兽，再说他很小，没经历过，根本就不懂，怎么随便怪自己怪别人呢，左右也没酿成大错，只要能坦然面对自己，假以时日，这份情会回归正途。
比如现在，祖师爷傻乎乎的偷东西给他吃，都快处成兄弟了，哪有那种东西，不过一时误入歧途罢了。
心思暂时放下的山无州，气闷好几天的脸总算露出笑容，郑重吃下祖师爷投喂的鸭腿，说没关系，感觉心头大山轻了点。
风屿落看他笑成这样，忍不住摸摸头。
山无州无奈，说自己二十岁了。
风屿落很得意，说自己八百七十岁。心想再有一百年，就能扬自己的骨灰了。
山无州暗暗心想，就这个年龄差距，能有什么心思，真的只是误入歧途而已，会好起来的。
只有风雅瑞在暗处看得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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