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A001直到今天才发出声音，说出它污染物生的第一句话。
原因只有一个，它懒。
说一句话就要回十句话，这是它观察人类后得出的结论。
说话太多会累，所以，它选择当个哑巴。
比如现在，仅仅是说了两个字，还是两个同样的字，它就要面临铺天盖地的追问。
“你真会说话？”
“是只会说中文，还是中文英文都会？”
“你为什么能听懂，并且能使用人类的语言？
你有什么目的？”
“来，跟我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秦北洲与乌有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说得又快又急，A001感觉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了。
除了最后一句，绝对是秦北洲说的。
啊，好累，早知道就不说了……
A001如是所想。
它缩到玻璃缸角落，选择自闭，阴暗地吐泡泡。
果然还是不说话好啊，不说话，我就是个快乐的小哑巴……嘿嘿。
见A001号不再对他们的追问做出反应，秦北洲与乌有之也不再问了。
他们沉默着，站在玻璃缸前，心情复杂地盯着它。
“或许刚刚只是巧合，发出了与人类语言相似的音，是我们过度解读了。”
乌有之开口道。
秦北洲没有接话，再次拿着那张照片，敲敲玻璃壁，注视着里面的小怪物。
“你真的能变成他吗？真的吗？”
就在秦北洲与乌有之都不抱希望时，玻璃缸内的A001突然做出反应。
这次它没有选择说话，而是直接变身，用实际行动来回答问题。
它的身体缓缓膨胀，从一个平底锅大小的史莱姆变大为玻璃缸装不下的流体物质。
在秦北洲与乌有之警惕而惊讶的注视下，它顶开了缸顶部的密封盖。
伴随着巨大的爆破声，A001如同水杯中溢出的水一半，沿着玻璃壁缓缓倾斜而下。
漆黑的、黏稠的、如同暗夜中的鬼魅一般的它，在完全脱离玻璃缸的束缚后，逐渐重组、幻化，形成一个将近两米高的圆柱形胶状体。
秦北洲盯着他，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是一个即将完成实验的疯狂科学家。
手臂、腿、头……
耳朵、脚趾、鼻子……
A001在不断的重组和换化中，逐渐有了人的形态。
乌有之蹲在实验室某个巨型仪器下面，震惊地看着A001的拟态过程。
直到它变成了和照片中的男子一模一样的形态，他才似惊醒了一般的起身，发出一句惊叹。
“它学习能力有这么强的吗？”
这一点不仅是乌有之感到不可思议，A001也感觉很难以置信。
毕竟，在之前它所幻化出的最复杂的形态是一只巨型王八，最常用的形态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史莱姆。
所以，它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小拟态兽，模拟人类这种智慧型生物还是有难度的。
但是，出于本能的指引，它轻而易举的就幻化成照片中少年的样子，仿佛它天生就应该是长这样的。
秦北洲打量着A001拟态成的少年，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不得了。
不说一模一样嘛，也至少有**分相似，这就够用了。
想到这里，秦北洲露出一抹邪笑，走到A001跟前，拍拍它的肩。
“好小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
……
从此以后，A001就换了一个代号，准确来说是名字。
宁和洲。
和当初与他一同待在烂泥里的那个银牌牌上的字很相似，就是多了一个洲字。
乌有之说，这是秦北洲的恶趣味。
宁和洲不懂，但尊重。
说到乌有之，宁和洲很难忘记秦北洲硬要把自己带出实验室时他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答应过我的，这玩意儿进了基地，就永远不能出我这个实验室的门。
你现在又想一出是一出的，是想干嘛？
想干嘛啊！”
乌有之扯着秦北洲的衣领，厚重的眼睛片后，他的眼眶发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秦北洲生吞下去。
宁和洲看得有些后背发凉，努力往实验室的角落边缩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感觉眼前的乌有之比自己更像一个污染物。
后来，秦北洲把乌有之连哄带骗的哄出实验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再进来时，乌有之同意了。
于是，作为一个有超高智慧的污染物，在能稳定保持人类形态后，宁和洲就被秦北洲扔进精英区的青年培训营里。
美名曰，要在实践中学习。
幸好，训练营的生活还算顺利，至少没有暴露自己污染物的身份。
除了有时候上课打瞌睡不小心露出一两条小触手，然后急急忙忙地遮掩以外，宁和洲表现得还算优秀。
于是，优秀的小污染物宁和洲，在结训当天就被秦北洲叫到办公室，安排他怪物生涯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
咚咚咚……
“进。”
宁和洲深吸口气，正了正脸上的表情，打开面前的门。
“秦上校，您找我？”
“嗯。”
秦北洲坐在办公桌前，从厚厚的一摞摞资料中抬起头，看向宁和洲。
经历为期半年的培训，宁和洲的言行举止包括思考方式都与人类差不多，放在人堆里，除了长相出众外，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他和其他几个涉密人员，相信没有人能猜到，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会是诡异的污染物。
“过来吧，给你安排个工作。”
秦北洲朝着宁和洲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待宁和洲走到桌子边后，秦北洲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叠资料纸，递给他。
宁和洲乖乖接过资料，扫了眼标题，就觉得眼前一黑。
“焦土组织卧底计划书？”
在培训期间，宁和洲就从与他关系最好的同期生，菲奥德，那里听过不少关于这个组织的传闻。
“洲，你可不要小瞧焦土组织。”
菲奥德指着精英区青年报上的头版头条，侃侃而谈。
“虽然，它还只是普民区的一个小组织，但听说啊……
这个组织成员包含了东西两区，兼顾了黑白两道，势力特别的大，影响力特别广。
可惜……”
可惜，这个组织拒绝接受临时政府的管控，并且曾与临时政府发生正面冲突。
所以被列为需要重点关注的非法组织。
据说，这种不被官方承认的非法组织，就和小说里的那些□□一样。
里面的人都是那种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可以杀人不眨眼，生吞污染物……
宁和洲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又一黑，想要化身为营养液里一只固执的小王八，在水里悠哉的吐泡泡。
“能拒绝吗？”
“不能。”
宁和洲沉默了，和秦北洲对望，相顾无言。
经过这段时间对人类社会的了解，宁和洲得出这样一个真理。
不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就会死。
虽然他是污染物，死是死不掉的，但下场应该也挺惨的……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抢着要工作。
总而言之，工作肯定是一件好事儿，没工作一定会很惨。
宁和洲在心中思考着，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有工作总比没工作好。
即使他并不喜欢这个工作。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资料的字太多了，宁和洲懒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直接开口问道。
见宁和洲松口，秦北洲也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微笑着，认真的回答。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你去这个组织当卧底，把他们的老大给我勾引过来。”
啊？
你确定要让我这个污染物来使美人计？
宁和洲有些崩溃，果然，污染物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脑回路的。
最终，宁和洲还是接下了这个工作。
他盯着资料最后一页那个男子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照片应该是一张证件照，不知道秦北洲是从哪里搞到手的。
红色的背景，白色的衬衣，干练的黑色短发，脸型很硬朗，看上去是个正派的人物……
宁和洲在心中这样评价着，莫名看得有些出神，心中有着别样的、汹涌着的情感。
不对，他没有心。
他不是人，只是一个长得像人的污染物而已。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宁和洲关了灯。
在一片黑暗中，他逐渐没有了人形，化作一滩不明的黑色胶状物质，与漆黑的房间融为一体。
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
第二天，天刚刚亮，宁和洲就被秦北洲拉到武装车上。
“千万不要暴露身份，我指的是你污染物的身份。
卧底身份暴露了，我还能把你捞回来。
那个身份暴露了……我们俩都要完蛋。”
秦北洲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开车，一边唠叨着。
车越开越远，直到看不见任何的建筑物，只剩下一片暗黄的沙土和岩石。
等到抵达了精英区与普民区的边界线后，秦北洲把宁和洲赶下车，说了句。
“好好干哈。”
揉了把宁和洲蓬松的头发后，秦北洲就开着车，一个大转弯，扬长而去。
留下宁和洲一人，在风中独自凌乱。
离开精英区后，要到达普民区还需要很长一段距离，光靠步行是不太实际的。
只能根据秦北洲给的普民区生活指南，在中转站坐民用公共大巴，抵达普民区的中心城区。
虽然，作为污染物是不会有累这种负面体验的。
但是，他是一个高智慧的污染物，所以他会有关于累的感受。
宁和洲将其总结为，心累。
引申出来的一个更特殊的感受就是，懒。
出于懒这种感受，宁和洲选择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的大巴车，坐车前往目的地。
宁和洲本想坐在路边的公共长椅上，等待大巴车到来。
但看到长椅上积着的厚厚一层黄土后，他果断放弃。
他是一个污染物，但是污染物也是有洁癖的。
于是，宁和洲只好无奈地站着，等待大巴车的到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距离大巴车的到来，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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