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闻枂的眼镜上面已经落了不知多少雨水，她冷眼看着蒋暗，目光因为冰冷变得格外疏远。
望着蒋暗抱有期待的神色，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没有。”
“你想要我看见的东西我都看见了，蒋暗，如果你坚持与这些失败品混在一起，我觉得终有一天，你可能会彻底对我失望，所以……”
还有必要继续吗？
这话夏闻枂实在是说不出口。
或许自己直到现在，真的就是一时脑子发了热，才会将自己和蒋暗联系在一起。
但只要联系在一起了，那现在退缩，实在是太过于懦弱，也太过于不负责任。
夏闻枂给自己找出了一堆的借口和理由，其实都抵不过自己内心的不安。
她确实在难过，但难过的情绪刚刚冒出头绪，就好像被什么人强行掐断了一般，只是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情绪，摇晃半天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声音。
比起那些脑子进水的人，她实在是太空白了。
这样的空白之下，有很多的话说出口仿佛就可以不用担心后果。
蒋暗眨了一下眼睛，仿佛眨出去了数种烦躁的情绪。
她哦了一声，也不为此失望，只是继续同夏闻枂走。
只是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说：“我们当然有必要继续，这几日其实我挺开心的。
至于我方才那些话，那确实是我最开始的目的，但是前几日的时候我突然就不这么想了。我依旧想带你来看看的我眼中的世界，却不是想要要求什么，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这就是我想要与爱人分享的所有。
虽然每次都有些扫兴吧，反正我与你一起走过了，我不遗憾了。”
夏闻枂总觉得说这些话的蒋暗有些奇怪，她看着蒋暗，突然问道：“为何前几日的时候不这样想了？”
蒋暗唔了一声：“可能因为，当时看见你发烧很难受，就想着你已经这么难受了，我不应该再给你找麻烦不是，这样不好吗？”
关心的话须臾就进了夏闻枂耳中，让夏闻枂瞬间忽略掉了很多东西，只是将那几日的话题跳过。
“蒋暗，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好好聊一些事情。”
蒋暗只是笑眯眯的说：“我明白，你若是想聊，我就陪你聊呗。”
夏闻枂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蒋暗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但若是这样下去，就算有感情，怕是也要在如今的相处之中消磨殆尽。
就算情爱并非自己所想，但如今这个局面，也不是自己想要。
况且蒋暗显然心事重重，怕是担心的事情不止是表面那般简单。
她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自己工作性质，没有未来吗？
还是担心眼前这番场景被自己无情毁掉？
这些被她看的如此重要的东西，真的可以任由自己毁掉吗？
“你看完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政府有些工作，还需要我过去接洽。”
“好吧。”蒋暗的声音带着几分可惜，她没有松开拉着夏闻枂的手，“我送你？”
夏闻枂摇了一下头，周围小孩子回了家，人越来越少，雨滴早就没有再落。
两人脚步停住，夏闻枂转身与她面对面，看着蒋暗那张带几分明媚的脸，她突然伸手将人抱进了怀中。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这只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也很短，蒋暗吸了吸鼻子，反过来回抱住了她，将这个有些勉强的拥抱加深了一点。
然后她说：“去吧，等会接你下班。”
夏闻枂的手在蒋暗腰间摸了一把，蒋暗身上的温暖几乎快要热的她头晕，简直太烫了，滚烫之中带着甜蜜，最容易让一个人晕头转向。
什么都分不清楚。
难怪有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呢。
感叹过后，夏闻枂想了想：“西街是不是有一家小酒馆？”
“是有一家，她家灯光不太好，过了白日，几乎都是昏暗的，因此人也不多……”蒋暗依依不舍的松开人，“但她家的酒很不错。”
“那就在哪里见吧，大概……六点。”
蒋暗抱怨道：“那么迟啊，到时候天都黑了，正常人三点半就下班，夏秘书你也太尽职了吧。”
夏闻枂无奈的抬起手，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腕间的那块手表上：“蒋女士，好好看看，如今都两点多了，况且这段时间齐江被我逼的有点狠了，总得给他几分好脸色，不然他撂挑子了，我就连这点时间都没有了。”
蒋暗早就觉得她和齐江之间的相处不一样了，谁家秘书天天赶着老板上班，对老板阳奉阴违，时不时还能朝着老板发个脾气。
而且看看夏闻枂的勤恳，对比起来这位齐区长简直就像是个废物，一事无成，还天天让秘书操心。
她点点头，无奈道：“那好吧。”
不好也没办法，蒋暗倒是想和夏闻枂多待一会，但也明白，夏闻枂不像是成天就只知道瞎混的自己，她是有正事要做的，自己自然也不能强留她在自己身边。
怎么说都不合适。
于是在万般不舍之下，蒋暗目送着夏闻枂远去。
那个拐弯处，夏闻枂的身影连带着蒋暗的笑容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其实她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呢？
蒋暗看着天边灰色的云彩，无边无际，什么东西但凡出现在眼前，便好像失去了一些颜色，总不尽人意。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又下意识的摸到了自己脖子后面。
就再让她一次吧。
蒋暗心想。
谁让是自己看上了她呢。
而她们之间的问题……
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问题啊。
蒋暗又何尝不明白夏闻枂为什么会和她确定关系呢，无非是在那次行动中的种种情绪让她一时上了头。
上头的时候谁还能顾全所有事情呢？
但是人上完头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她们之间还横跨着立场的天埑。
在那些之后，蒋暗觉得，日子不过是按天过得，有一天算一天，奢求什么以后呢？
可是说起来容易，谁能不去想以后呢？
她的手缓缓移到了腰间，一个小孩恰好从她的身边跑过，蒋暗拍了她一把，就好像是一个普通路人随口问路一般。
等到小孩好心的指完路跑着向前方而去，蒋暗也迈开脚步，缓缓的离开了这里。
……
夏闻枂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她面前开着一台小型投影，画面并不清晰，只能看见那个用来定位的红点一直在贫民区打转。
时不时可以传来几声孩子的笑声，夏闻枂看着那个红点在，只感觉一阵心烦意乱。
蒋暗瞒着她很多事情，她自然清楚。
但说起来也比较可耻，自己对付起蒋暗，从来不是靠着什么瞒天过海的本事，而是再简单不过的手段。
蒋暗清楚吗？
夏闻枂觉得，按照蒋暗的聪明才智，她肯定是清楚的。
这也可以说明，每次自己从蒋暗身上获取到的东西，都是蒋暗将计就计透露给自己的。
可是这次，蒋暗不愿意透露了。
不可能是突然醒悟了，所以蒋暗瞒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会是什么大事呢？
夏闻枂有些烦躁的将那个投影关了。
再看下去也不会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连透出的声音也只有孩童的笑声，搭配着清晰的机械声，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厌烦。
旁边透明的玻璃门将齐江的动作暴露的一览无余，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
夏闻枂方才见他在与人通话，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但很明显，他现在的焦躁肉眼可见。
夏闻枂就看着齐江转了好几圈之后，最后挥手召去了特助，小特助抱着笔记本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就出来通知在场的所有人开会。
又开会。
夏闻枂平常懒得听齐江说这些开会的废话，反正每次正事讲不了多少，到头来全部成了齐江的批评会。
到了这个时候的齐江就是见谁骂谁，谁都别想当例外。
夏闻枂参加的少，也被骂过一句，但骂完之后齐江便怂了，后续几乎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真出息。
夏闻枂出了一会神，等到桑竹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时钟落在4上面，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昏沉了，勉强能看见的日头即将西落。
夏闻枂随手捞起一个便签本，与桑竹一起进了会议室。
她们两是最后来的，进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两人。
齐江带着几分怨气看着夏闻枂坐在自己右手边，他拍了拍桌子，将在场几十个人声音拍了去。
等各个负责人总结完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已经临近五点。
窗外没有了光亮，黑夜就在这个会议室之中悄然到来。
只剩下灯光。
夏闻枂又听着齐江扯了半个小时，最后人群散去，就连桑竹也抱着自己的本子与小特助一起走了出去。
只有夏闻枂坐的稳当。
办公室几乎只剩下静谧，两个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仿佛谁都不想先开口。
但话总要有人去说。
距离和某个人约好的时间即将到来，今日夏闻枂想下班的心显然比齐江更重一点。
她淡淡的开口：“所以那边的人又布置了什么大任务下来？”
夏闻枂这一开口，齐江就和赢了什么一般，开始了他的主场：“你为什么不告诉上面阿尔拉蔓也在十一区？”
夏闻枂低着头看见自己手机上的一条消息，“阿尔拉蔓带走的一部分研究必须销毁，包括阿尔拉蔓本人都不应该存在，明白吗？”
这条消息收到没几秒，或许是发消息的人觉得这样的吩咐实在是有些太过，又紧接着发了一条新的消息过来以示安慰，虽然也并不像安慰。
“闻枂，现在各区都不安分，你就辛苦一点吧。”
她低头回了一句好，然后抬头看着齐江，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齐江把自己的嗓门喊的和炸雷一样：“这当然十分重要了！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阿尔拉蔓的身份，还有她本身带来的所有价值，要是我们可以抓住她带回中心区，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听到齐江的言辞，夏闻枂笑了一声：“当年在中心区层层围困之下都能逃脱的人，你觉得就凭你能抓住她？不如杀了。”
对于夏闻枂的话，齐江表示十分不赞同：“她是狡猾了些没错，但这个人活着的意义绝对要比死了来得好很多，你是不知道她能为我们带来多少取之不尽的东西，夏闻枂，其他的你都能做主，但这件事情绝对没得商量。”
齐江哐哐哐的拍着桌子，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那可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可以媲美那位先辈的研究员啊，此事我已经上报给中心区知晓了，他们给出的结果也是一样的，阿尔拉蔓只能要活的。”
要不是夏闻枂刚才就收到了消息，她还真要信了齐江的鬼话。
消息上的事情夏闻枂自然不可能告诉齐江，她只是站起身，最后看一眼时间，5:50，还能赶上。
“这件事情我劝你不要插手，天上没有白白给你的功劳，不要给我捣乱。”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推门而出了。
只剩下齐江朝着夏闻枂的背影唾骂：“不就是想独占功劳吗？大家都是一起被派来这里的，凭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去了？做梦。”
夏闻枂自然不知道齐江正在办公室筹划着给自己添大乱子，她只是将空白的便签本丢回自己的位置。
政府大门外桑竹已经开了车过来，待夏闻枂坐上去，一路朝着西街的那个小酒馆而去。
一路驶过大街，这片的酒馆格外多，路上大多都是喝成狗一样的人成群结队的找归处，多么可笑的场景啊。
路边的树影拉长又错过，前方的一个红绿灯应该是坏了，总是红黄绿的瞎闪。
夏闻枂看着这个样子，十分不耐烦的指挥桑竹闯了个红灯，一路疾驰，总算是掐着时间到了那家有些格格不入的小酒馆。
挥手将桑竹送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迎面闻了一鼻子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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