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转瞬即逝。沈锦枫带领一行人在十月三十这日住进暮霭驿。
…………
“可算是到汐州了,明日就能进浮玉城见阿爹阿娘了,”沈锦枫不停往沈银柳碗里放胡戾做的香酥蜜汁鸡,“阿姐,你得多吃些,别明日阿爹阿娘见你瘦了再数落我。”
沈银柳微微一笑,往他嘴里塞了个鸭腿,“你也多吃,正长身体呢。”
用完膳后,沈银柳刚打开房门,一张纸掉落在地上,她蹲下捡起,点灯后在烛火旁看上面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字:小滿我在驛站後的樹林等你
…………
沈银柳提着灯笼走进树林,看着蹲在地上背对着她的胡戾问道:“你找我何事?”
胡戾架好木柴点燃火堆,手在衣袖上轻轻拍打后,坐在地上,拍了拍身旁的马车垫子,“来了,坐。”
沈银柳把灯笼放在胡戾身旁,坐在地上,胡戾拿起垫子给她,“地上凉。”
“你不也坐在地上?”
胡戾扶额苦笑:“好,”随即起身放下垫子,坐在垫子边缘,“坐。”
沈银柳挪到垫子上,开口询问:“你找我……”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吗?”胡戾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焰,眼中含泪,“虽狼狈,然是我第一次离你那么近。当初掀起那件薄衫时,在我心里已经当作是……”
“胡戾,你……”沈银柳猜到他要说什么,便立即出声打断他,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来缓解这微妙的气氛。
胡戾意识到自己在说些有失礼数的话,他清了清嗓子,“小满,是我失态了,见谅。”
沈银柳轻轻摇头,抓起身后的雪,默默捏雪萝卜。胡戾见状,也抓起一把雪在她身旁捏雪兔子。
沈银柳在捏雪萝卜时,一直思考胡戾刚才说的话。
“哎——”
沈银柳被胡戾的大叫吓到,手一抖,刚捏好的雪萝卜掉落在火堆中,雪萝卜瞬间被融化。胡戾捧着摔碎的雪兔子走到她面前蹲下,失落地说道:“本来是想把它放在树上的,没放稳,摔的不成样子了。”
沈银柳盯着快要灭掉的火堆不说话,胡戾担心地问道:“小满?你怎么了?”
“雪萝卜掉在火堆里了。”
“滋啦——”
胡戾把破碎的雪兔子洒在火堆里,坐回她身旁,“他去陪她了。”
沈银柳抱着双腿,盯着快要燃尽的火苗,朱唇轻启:“每次都听你同我说你过去在鑫州如何讨生计,今日你且听我讲讲我的过去吧。”“好。”胡戾学着她抱腿,但是是歪着头看她说话。
“六岁那年我娘亲从锦槭郡回仁和城时,救下了一名女子,并把她带回府里养了一年身体。七岁时,她非要教我武功,练了一年,成效不增反减,她愤愤地指着我的鼻子,思索再三对我说‘你没天赋’。”
“……”
沈银柳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狐狸眼紧紧盯着她,不再有初见般的灼热惊喜,让她被盯得脸红;也不同于平常逗她,让她像个孩子开怀大笑。现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带着一丝温柔和无法言说的沉重,她在他眼前挥手,“怎么了?你有听我说的吗?”
“听了。”
“你怎……”
“让我再看看你。”
“什么?”沈银柳感觉他现在很奇怪,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也盯着他的眼睛,脑中不断想起从与胡戾初见一直到今日发生的事:一个少年“从天而降”在自己面前;之后半月之行,他会留意她的喜好,在每一家驿站做她喜欢的糕点吃食;他会关注她的情绪,在她欢喜时陪她欢喜,在她悲伤时逗她开心;好似他能一直陪着她。
“胡戾,我……”“火灭了,我们回去吧。”
沈银柳的话被胡戾打断,瞬间说不出口,于是在心里默念:胡戾,我心悦于你。
她点头回道:“好。”
胡戾用雪掩埋被烧焦的木柴后,拿着垫子,转身同她并肩一起走向暮霭驿。
“早些歇息。”胡戾把她送到屋外,刚转身打算回自己卧房时,沈锦枫突然从拐角处跳到胡戾面前,抬头对他说道:“嘿嘿!大胆胡戾!被我逮到了吧!你又拐我阿姐!”
胡戾特别温柔地对沈锦枫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该听你阿姐的,好好吃饭,再长高些,保护她,保护你所爱之人。”
沈锦枫拍开他的手,挺直腰板双手叉腰对他说道:“你别假惺惺地笑。我的家人我自会保护,用你说?”胡戾听后认同地对他点头,走向自己的卧房。
沈锦枫挽着沈银柳走进屋子,“你今日怎么如此兴高采烈?”
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阿爹阿娘,咱们一家人能团聚,我自是高兴。”
沈锦枫眼珠一转,故作严肃地说道:“其实我看胡戾这人还不错,明日让阿爹阿娘再问问他的家世,之后看他有没有上进之心,能谋个好差事,不让你日后吃苦。”沈锦枫的脑子已经开始幻想胡戾和沈银柳成亲,再说下去该说带娃了,沈银柳立刻拿起他的手捂住他的嘴,“沈暖暖,他塞你钱了还是给你好处了?你是要把你亲姐卖了吗?”
沈锦枫挣脱开她的手,狡黠一笑:“阿姐,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可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他就如一把火,阿姐你这座冰山被他照久了,迟早会融化的。”
他见她若有所思,起身往屋外走去,“阿姐,我回房了,你早些歇息吧。”
…………
清晨,沈银柳打开房门,一声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传来,她取下房檐下的风铃,将它放在手心,凑近眼前仔细审视。铃绳是五彩绳,铃身上刻有“歲歲無虞”的字样,铃舌是两枚银叶,“那晚给他的银叶?”她察觉不对劲,握紧风铃朝他的卧房跑去。
她急促地敲门,听到没有动静便推门而入,可屋内空无一人。“一定在灶房。”她想到他可能在做吃食,立马飞奔到灶房里。
“银柳你怎么来灶房了?快出去,烟大,别呛着你。”沈银柳看着灶房内忙碌的岷翠和驿卒,努力平复情绪,强压住哭腔:“胡戾,岷翠姨,胡戾,你知道他在哪吗?”
岷翠看出沈银柳想哭,立刻放下炒勺,对切菜的驿卒说道:“小陈,你来帮我炒下菜,孩子找我有事,”岷翠牵着她走出灶房,“怎么了银柳?是不是胡戾欺负你了?”
沈银柳连连摇头,对岷翠苦笑:“没有没有,我就是找他想问些事情。”她抽出被岷翠紧握的手,跑出驿站。
驿站外天空中飘起雪花,沈银柳穿着单薄的衣裙跑进树林,她跪在昨晚和胡戾坐在的地上,伸手扒开那堆雪,眼见地面都出来了,可就是不见木柴。她双手撑在地上,眼泪不断滴落在雪中。突然一件狐裘被披在身上,她迅速抬头看,眼神从惊喜瞬间转为失落,“阿姐,我们回去吧,岷翠姨泡好了红茶。”沈锦枫扶起沈银柳一步一步走向暮霭驿。
沈银柳打开放医书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把风铃放在医书上。沈锦枫接过匣子,团侏端来红茶,“下这么大的雪,穿那么单薄就往外跑,不怕自己病着?若是能逮到胡戾,我定把他拎到你面前,让他任你处置。这副样子要是让夫人老爷看见得多心疼?”这看似数落实则关心的话让沈银柳热泪盈眶,她抱住团侏,红茶撒出大半,沈锦枫拿过茶杯,把茶杯放在桌上,而后走出屋子,轻轻关上房门。
团侏陪着沈银柳将胡戾痛骂一顿后,为她梳洗打扮一番,随后一起下楼用膳。
饭桌上沈银柳被他们四个人盯得很不自在,于是开口说道:“都别这么看着我了,是碗里的饭不香吗?吃完饭咱们就立刻启程。”
…………
巳时,马车刚在城门口停下,一名士兵手持长矛立即上前,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沈锦枫轻抚棕马,拱手道:“锐州将军沈震之子沈锦枫奉命携家眷前来浮玉城。”
“锐州?”士兵从怀里拿出纸,看向马车,“沈将军给了我一个名单,名单上是各位的名字,车内之人可否报上身份?”
沈银柳清冷地声音从马车内传出:“锐州将军沈震之女沈银柳。同行之人是岳岷翠、陶团侏、陶圆保……”想到胡戾,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胡戾在来的路上跌落山崖,摔死了。”
士兵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躬身行礼道:“节哀。”他见她口中所说和名单上都能对上,对沈锦枫说道:“沈将军在无恙巷租了个宅子,我不能擅离职守,故沈公子在城内问路吧。”说完,士兵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士兵放行。
沈银柳打开马车车窗,街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团侏开心得像个小麻雀在车内叽叽喳喳:“这里的街道比仁和城大好多啊!那个是什么!看着好好吃的样子!姑娘姑娘,快看那个老伯在表演纸影戏!”沈银柳顺着团侏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得一惊:双眼无神,莫非看不见?可他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精准无误地将人物的情感和动作展现的淋漓尽致……也许是我想多了。
马车拐进无恙巷,没有了市集的嘈杂。沈锦枫和圆保将马车停在辛夷居门前,“应该是这了。”
圆保下马跑去叩门,沈锦枫下马扶沈银柳下车。大门打开后,沈震赶紧搀扶着乔雪,姐弟二人见到乔雪飞奔到她怀里,“阿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沈震看着他们母慈子孝,小心开口打断:“回屋吧,她身体还没好利索。”姐弟俩闻言,把沈震挤开,一人站一边扶着乔雪进屋。沈震长舒一口气,去帮圆保把马车拉进院子,看着他们三人问道:“胡戾呢?”
与此同时,乔雪温暖的手摸着姐弟二人冰凉的脸颊,心疼地说道:“都瘦了,”乔雪凑近沈银柳看着她,“穗穗怎么眼睛那么红肿?是要见到爹娘哭的?”
“是胡戾,啊——”沈锦枫刚开口就被沈银柳捏住大腿。
乔雪想起刚才没见到胡戾的身影,于是问道:“穗穗,刚怎么没见到胡戾?他欺负你了?”
沈银柳轻声说道:“没有,阿娘,我累了,我去睡一会儿。”
沈银柳从马车里拿出匣子,走进一间屋子在塌上坐下,她打开匣子,轻轻触摸着“歲歲無虞”。
歲歲無虞
岁岁无虞
穗穗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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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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