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5年,亚欧大陆上最后的人类聚集在喜马拉雅山脉上。
三百年前,太阳辐射大幅增强,全球气温不断升高,磁场紊乱、灾害频发的地球渐渐不再适宜人类居住。
五十年前,最后一批有价值的科研人员和经过基因优化的妇女儿童被送往“新家园”。
直到发现太空舰队再也没有发回联系信号,地球上的老、弱、病、残、穷们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舰队总指挥为了防止剩下的人还有能力离开地球,威胁到“新家园”的和平发展,在离开前下令销毁了太空基地所有的设备与图纸,好让他们安心等死。
随着气温继续上升,绿洲变沙漠,雪山变海岛,不断上涨的海平面使可使用的陆地面积越来越小,人们不得不继续向高处迁徙。
欧亚大陆临时政府成立后,将积雪全无的喜马拉雅山最高峰正式更名为——安塔岛。
安塔岛保护区里现存的学校只有一所,而齐观则是学校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学语文老师。她只需要流水线般地教学生认识最基础的字,再给他们讲一些科普小故事,剩下的工作则交给数理化。
因为在这里,文字只是工具,不承载任何浪漫的意义。
这里的工作,别说双休,单休都已经是遥远的神话。所有职工几乎都是全年无休,只为在陆地完全消失之前,能重新建成一艘太空飞船逃离地球。
齐观时常埋怨父母,爽一下还不够,还非要把她生下来,害得她世界末日了还得为口饭去上班。
只可惜,想当面埋怨已经不能够了,毕竟他们的坟都不知道在哪片海底下泡着呢。
刚上完上午的第二节课,齐观准备先回教师宿舍楼睡会儿再去吃午饭。反正以她的职级根本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有辐射盐渍的辐射鱼管够。
齐观一把推开教学楼的隔热门,热浪像地狱三头犬的舌头一样舔过来,她瞬间出了一身的薄汗。从地面反射的阳光亮得刺眼,她眯起眼睛,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准备奔向宿舍楼。
刚跑出去一两步,脚下飞溅的水花就让齐观愣在原地。她被热得发懵,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离海岸线明明还有一小段距离,海水怎么会漫到保护区呢?
目光所及之处,海水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小层,刚够漫过鞋底,且上涨的速度并不慢,只她愣神的这一小会儿就已经漫过了脚面。
刺耳的全岛警笛声突然响起,齐观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这警笛声刺出来了,她拔腿就往一楼的广播室跑。
正是课间,广播室空无一人。齐观手忙脚乱地调试好话筒:“喂,喂,能听到吗?海水漫上来了!速度很快!大家先往高处撤离!”
她刚播完就一路冲出教学楼往学校后门跑,因为从那里出去是上山最快的路,可她都要跑到校门口了,回头却发现还有不少学生在窗口东张西望,好像这警笛声只是一段普通的上课铃。
齐观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地震短信,这上涨的海水看着也不像是海啸的前兆。这警笛声到底是想提醒他们什么?
学生们稀稀拉拉且不情不愿地出了有冷气的教学楼,老师们组织纪律的语气也算不上急切,每个人的眼中迷茫远多于慌乱。
齐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跑到了后门口,可没想到万年不关的后门今天不仅关了,甚至还上了锁。
怎么?难道今天连辐射鱼都不给送了吗?
眼看着海水就要漫到小腿,学生们这才动作快了起来,一大批人开始朝着后门跑来。
齐观见四周都没有保安的身影,于是望向旁边一人多高的铁栅栏。
被太阳烤了许久的栅栏表面怕是能把人皮烫下来,齐观只是摸了一把就放弃了爬上去的想法。
突然,身后同时响起数道尖锐的叫喊声。
齐观猛地回头,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看见恶魔了。
一只长着蝙蝠翅膀、满身粗糙鳞片的人面蛇尾怪物,正抓着一个惊声尖叫的学生飞向半空中,用力朝地面砸了下去,血浆立刻与海水混合着四处飞溅。
霎时,整个操场像被掀了盖的蟑螂窝,人们尖叫着,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
天空被几十双巨大的黑色翅膀笼罩着,怪物的尖牙和利爪不断地夺走鲜活的生命,连海水都渐渐染上血色。
齐观怕得浑身都在抖,频频回头却又不敢盯着那些怪物看,她双手死死抓上栏杆,想爬过去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几个跑得快的学生往铁门来了,也让怪物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出口,有两只拍打着翅膀直直地朝齐观飞来。
齐观本以为她能有更体面的死法的。哪怕去保护区外领一颗安乐死的药丸,也比被一只不知名的丑怪物咬死强。
但还没等紧闭双眼的齐观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耳边便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一辆军用皮卡在门口飘移停下,霎时尘土飞扬。隔着敞开的车窗,一发激光炮轰开了大门,也轰死了冲在前头的那只怪物。
另一只见状直接一个急转弯,俯身爆冲抓伤了好几个人后,又拎起一个倒霉蛋抛向空中。
从皮卡上跳下来了四个士兵,人手一个激光炮,大步朝着学校里跑去,他们身后还跟着几架军用无人机。
车顶红色指示灯的频闪速度被调到了最高,改装过的车喇叭传来人声。
“所有人听指挥!从后门逃生,沿大路往二号避难所方向去。重复一遍,从后门逃生,沿大路往二号避难所方向去。”
广播声开始在车上重复播放,多吉刚下车就看见了扒在栏杆上不松手的齐观。
多吉三两步跑上前,一把拽下哆哆嗦嗦的齐观,猛推了她一把。
“愣着干什么!跑啊!”
刚刚死里逃生的齐观这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又回身喊道:“你小心!”
多吉正背对着她指挥涌向后门的学生,宽阔的背影显得十分可靠。他加速挥了几下指挥棒,示意自己听到了。
齐观继续跑了起来,只是她每跑一步,她的鞋都在咕滋咕滋地往外冒水。
岛上的鞋厂只给平民留了一条生产线,为了抵抗高温,所有人都穿着这种吸汗透气底部厚实的鞋子,衣服则是一水儿的白。
然而在这种逃跑的关键时刻,这种鞋只能让人跑得更累更滑,完全起不到任何有效作用。
齐观一路按照路边指挥员指引的方向狂奔,一刻不敢停。
虽然曾经的珠峰已经被炸平,但为了留出未来海水上涨的空间,整体的海拔并不低。
一路的上坡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气喘吁吁的齐观已经被大批年轻的学生超过去,淹没在白色的人群中。
“这边!往这边跑!前面有危险!先进教区躲一躲!”
路的拐弯处出现了新的指挥员,他身边停着一辆和多吉一样的军用皮卡。
齐观看向他身后更陡的上坡和阻挡视线的茂密树木,心里不断庆幸终于不用再继续跑了。
来自学校的人群离开了大路,一起涌向教区最前方的建筑。
刚一进去,齐观就累得躺倒在地面。她听见有人为了喝洗礼池里的淡水大打出手,但她也懒得去管了。
现在还有力气抢水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就算她是老师,过去了也是照样挨揍。
齐观平躺在墙边的地上,凝望铺满彩石砖的天花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是她累得眼花了吗?怎么感觉天花板在动?
刹那间,好几大块天花板同时掉落,吊灯的铁链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声音,被砸碎的木质桌椅块屑横飞。齐观连忙滚进一把完好的长椅下躲避。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一块站立的天花板伸出长长的舌头,肉刺一般捅穿了一个只顾着喝水的男孩的脖子。
齐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块块天花板又变成地砖的石黄色,吐出舌头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教堂里的尖叫声足够吵醒世间所有的神灵,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们仍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慌乱之间,齐观发现相邻的长椅下还躲着一个小女孩,她正用脏污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小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狭窄的走道里,一个十几岁的女生躲闪不及时,被扎穿了大腿,猛地摔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忍不住尖叫出声,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
齐观记得自己刚刚被带到这座岛上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她一咬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趴在了那女孩的身上。
这也算死得其所了吧,齐观这么安慰着自己,抱紧了小女孩。
那怪物并没有放过倒地挣扎的女生,接下来的几下攻击都重重地刺入了她的身体。
齐观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自己也低头不看,可温热腥臭的鲜血就这样贴着手臂流遍了她们周身,齐观忍不住发出阵阵干呕。
可接下来,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怪物缓缓走开,转而去攻击另一个正在逃跑的人。
齐观不解,那怪物只有一米多高,她和小女孩绝对在它的视线范围内,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攻击别人。
她认真观察起怪物,发现它们只攻击奔跑的人,那些躲在角落里不动的人即使高声尖叫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攻击。
只能看见移动物体、没听觉、会变色……变色龙?可这也太大只了吧?
齐观记得百科书上说普通的变色龙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而眼前这几只直立行走的怪物却和怀里的小女孩体形差不多大。
地板上的血液越聚越多,变色怪物也跟着变成了红色。
齐观见几个勉强有行动能力的年轻人还在尝试逃跑,她急得直喊:“别动!只要别动就还能活命!”
她虽然这么喊了,但心里还是没底。这些怪物里只要有一只有听力的,她和小女孩就都得死。
齐观焦急地等待着,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停下,而当他们发现真的没有再被攻击之后,也跟着齐观喊别人不要动。
教堂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和血腥味,红色的怪物像死神一样缓慢的游荡,血水随着它们的移动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一个男孩紧张地站在教堂正中的通道里,吓得眼泪流了满脸,双唇不停地抖动。他眼看着怪物一点点走近,再一点点和他擦身而过。
怪物四处乱转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锁定过他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人知道这场无限时间的“木头人”游戏什么时候能停止。受伤的幸存者们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在绝望中等待着,直到双眼无法再度聚焦。
高度紧张让齐观的状态在干呕与昏厥中来回切换,她只得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控制自己不要动这件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脆裂的巨响刺入所有人的耳膜,教堂一侧所有的玻璃窗同时被撞碎,飞溅而来的玻璃渣又给齐观添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疼痛和声响让渐渐陷入昏迷的她以为是救援来了,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然而撞碎玻璃涌进来的不是别的,正是刚刚在学校里袭击他们的,长着巨大蝙蝠翅膀怪物!
它们抓起教堂里的变色怪物就往教堂另一侧玻璃撞去,激光炮的扫射紧随而来。
一个蝙蝠怪还没来得及飞起来就被一炮轰死,连带它抓起的变色怪也被打晕摔在地上。
抓着负重的蝙蝠怪没了刚才的敏捷,几个回合下来,地上又多了几具被打穿翅膀的怪物尸体。
“不要恋战!先救人!”率先冲入大门的杰佛森中校喊道。
士兵们在炮火的掩护下进场,把受伤的孩子们一个个抬上担架。
齐观看向怀里的小女孩,才发现她早就被吓晕了。
“这里!”齐观出声招呼医护人员,她的声音因为缺水和紧张变得嘶哑。
医疗兵将小女孩从椅子下抱到担架上抬走,齐观也跟着钻了出来。她踉踉跄跄地跟着担架走出了教堂,这才发现受灾的不止他们这一处建筑。
这片教区里供奉着自人类文明诞生以来的所有神灵,而三座最大的殿宇里均发生着同样的杀戮。
不过另两座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齐观看见浓稠的血水从打开的大门里缓缓漫出,一阶一阶地流下,而担架抬出来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动的。
救护车上的护士看齐观没什么事,便给了她一个纸袋,告诉她深呼吸,随即跑去救其他的重症伤患了。
齐观原地缓了一会儿,正想跟着救护车一起前往医院,却被人一把按在硬邦邦的车身上。
刚刚指挥作战的杰佛森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请接受我们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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