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巧。”仇珞山率先上去打招呼。
花重锦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转头把视线落到站在一旁的颜灼若身上。
颜灼若见他对自己出于礼貌地笑了笑,一时竟有些茫然,反正戴着面具,谁知道他什么表情。
不过,顷刻间他茫然的表情当即化成一股不悦,因为花重锦身后来了几个人,一副令人讨厌的道士打扮。
颜灼若过去打断他们无关紧要的闲聊,对钟扬简单粗暴地说:“该走了。”
“颜…咳咳…诶…”钟扬嘴没把门,差点当众将他的名字喊出来,所幸颜灼若已经回了头,看样子是让他快些跟上。
“殿下和几位道长正好去妖族,跟咱们顺路,所以就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了。” 钟扬走过去说,然后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事先没和你商量,你不介意吧?”
颜灼若语气冷淡:“介意。”
钟扬:“.…..”
众人听到颜灼若这句话,顿时感觉空气中剑拔弩张,本以为两人会僵持不下好一段时间,谁知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
“大人!”
颜灼若偏头一看,是万圣宗一个年轻弟子,长得浓眉大眼,特别喜庆。
他笑得真心实意,三两步蹦到颜灼若面前,生怕他走了一般伸手拦住他,急忙道:“大人好,在下陈简行…”
厌烦的声音毫不掩饰地从冰冷的面具之后传来:“用不着介绍。”
颜灼若说完便走,陈简行仿佛丝毫没有眼力见,又上前两步拦住他的路。
陈简行的手臂不小心打在颜灼若身上,后者后退一步,刹那间,他周身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层白色的灵力。
钟扬不清楚其中误会,生怕打起来,上前拦在两人之中,心中一阵懊悔,他就不该多此一举。
陈简行哎哟一声,看着自己刚刚碰到的地方道:“抱歉抱歉,没弄疼你吧?”
然后不等颜灼若给反应,陈简行便飞快地甩着嘴皮子说:“大人,你们也是因为妖族的乱子来的吗?不知你们事先跟妖王打过招呼没有?我们事先没招呼,现如今都找不到妖族路口。”
闻言,颜灼若猛地停下步子,回头诧异道:“妖族出了乱子?”
陈简行不知道他突然停步,便没刹住脚,差点要撞在人身上,幸好花重锦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他拉了回来。
花重锦莞尔道:“先有妖精暴行,伤及无辜,后有妖族入口封锁,与外界断开联系,无缘无故,不可能是如今的样子,具体什么情况,只有到了妖族才能知道。”
花重锦弯了弯眼睛,似笑非笑地对颜灼若说:“大人是魔界司寇,想必有法子进去,这次的事确实产生了很坏的影响,我们需要妖族给一个交代,在此之前,恐怕要麻烦大人指路。”
“既然入口封了,我又哪里找得到。”颜灼若冷冷回应一句,便自顾自往前走。
钟扬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的几个人——除了花重锦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和陈简行絮絮叨叨跟仇家兄妹聊得正起劲,其他几位脸色显然不大好看。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他们有误会。”钟扬凑过去轻声说。
“没有误会。”
“那你为什么?”
“我怎么了?”颜灼若不明所以地反问。
看起来很生气…钟扬内心讪讪想。
颜灼若没再多说,算是默认外人的加入,钟扬识相闭嘴,暂时不朝刀子口碰。
两个人走是走,一行人走还是走,明明路就这么点,颜灼若不明白为何一行人走到天黑,他们才刚爬上山顶。
月亮圆而亮,和白天淡薄的太阳差不多,墨蓝的天空也不过比白天深了几分,这群人竟然打算在山顶过夜——在一片白雪皑皑之间过夜,颜灼若不想不出这除了浪费时间外还有任何意义。
花重锦给周围罩了一个结界,将风雪挡在外头,其他人已经拾掇出一块空地,四处捡了些枯枝在生火,颜灼若站在一旁格格不入,索性寻了块裸岩坐下,离他们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身后传来脚步声,颜灼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天,明明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们那边好了,过去坐?”钟扬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不用管我。”颜灼若的声音没什么精神。
“你心里有事…”钟扬在他身边蹲下,凑过去想透过司寇面具去看他眼睛里的神情。
颜灼若推开他,没否认,他脑子里还在想他们口中的妖族出的乱子。
这几百年里,妖族在魔界管控之下,向来很安分,妖王池也对万俟玥更是说一不二,谋反不大可能。
池也的统领手段颜灼若是知道的,在妖族信服度极高,几个长老更是与世无争,忠心耿耿,内乱也不可能。
“想妖族发生了什么…”颜灼若深深呼了一口气。
钟扬回头瞄一眼身后,正好对上陈简行的目光,后者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喊道:“两位大人快过来!火已经搭好了!”
钟扬将颜灼若拉起来:“他们多少了解一些,去问问。”
颜灼若抽了手,钟扬就推着他走,等走近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圈。
钟扬正犹豫该让颜灼若靠着万圣宗还是花重锦的时候,颜灼若先一步在花重锦身边坐下了。
钟扬心里闪过一丝丝失落,随即想到颜灼若肯坐过来已是不容易,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颜灼若心里想不明白,最终忍不住用膝盖碰了碰花重锦,他压低声音说:“妖界出了什么事?”
花重锦对他的举动颇为意外,同样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三十年前猎妖客那件事吗?”
颜灼若回忆半晌才“嗯”了一声。
花重锦轻轻凑近却没偏头,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烈烈燃烧的火焰和一群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模样。
“这次的情况比上回严重,很多妖陷入癫狂,四处伤人,而且数量之多,根本控制不下来,妖王近来关闭了妖族出入口,多半为此事。”
“难不成现在的情况糟糕到...连神界殿下也看不下去了?”颜灼若冷森森的目光透过面具盯着摇曳的橘色火焰,当下妖族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池也应不应付得过来。
花重锦明白他的意思,瞥了他一眼,嘴角带上一个弧度说:“情况确实不好,仙魔边界已经有很多无辜人受害,万圣宗一时间抽不出人解决,只好向神界借人。”
“此事和宋时卿有关?”颜灼若不想扯到万圣宗,正好想起当晚两人在宋府擦肩,当即问道。
花重锦道:“不确定,不过裴安生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
“裴安生?”颜灼若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宋府断腿的年轻人…”
颜灼若脑中浮现年轻人羸弱的脸,正要开口问,突然听见陈简行口中说出一个“魔尊”,心思顿时被带了过去。
陈简行被他突然抬头的动作吓了一跳,把方才的话在脑子里重复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在颜灼若的审视下,他莫名地问:“怎么了…”
话一脱口,所有人的目光朝颜灼若投来,颜灼若语气冷淡:“你在说什么?”
“八卦啊…三界的八卦…刚说的魔尊…”陈简行顿时想起颜灼若也是魔界的,背都直了三分,赶紧补充道:“都是传闻啊,你放心我对尊上绝无半点不敬!”
颜灼若淡淡“哦”了一声,他倒是不介意,相反他闲来无事也喜欢去茶馆酒肆听听那些人,夸夸其谈他们口中的魔界至尊,尽管很多东西都是无中生有,但荒唐也有荒唐的乐趣。
陈简行读懂了他这个字里面“放纵”的口气,立马激动地说:
“我那是第一次见到本尊,我本以为,魔君都像传闻中描述的那般全身戾气,凶神恶煞,结果大出我意料,他的模样…”
陈简行笑出一口小白牙,掂量着措辞,仰头正好瞧见天上清辉的月,忽然灵光一闪,口无遮拦地说:“出尘不染,遗世独立,哎呀!那墨黑的华袍裹着他清冷的肤色,就像…像孤高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月!”
“……”陈简行身边的师弟啧了一声,一脸狐疑地对他这段形容给了个白眼以作评价。
边上一个眉目慈善上了年纪的道士叫李知平,他听完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反驳道:“简行,你别当着外人的面胡说八道,注意措辞…”
“师叔,你也见过他本人啊!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没点数!”陈简行不置可否地打断他,接着说:“当时他来万圣宗找两个师兄要东西,样子嚣张得不得了。”
“他就往那一站,然后说,”陈简行跪起来,故意摆出傲慢地表情沉着嗓子说:“‘抢了东西的,滚出来。’”
可惜他长得像个油润的福宝,这话在他嘴里不仅没有威慑力,反倒憨态可掬引人发笑,陈简行摸了摸大脑袋:“笑什么,真事,他真是这么说的,可拽了。”
“魔君很拽我信,不过你学起来也太蠢了哈哈哈——尊上被抢了什么?”钟扬笑得一抖一抖的,见陈简行磨叽,马上催促道。
陈简行坐好,摆正身子,开腔说:“问得好,这我还真不知道,我爹清楚但他藏着不说,时至今日也没几个人知道。”
“我爹护短心切,想和魔尊讨商量,谁知魔尊根本不把我爹放在眼里,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杀鸡儆猴’,当然不是真杀啊,就是威胁我爹,我爹没办法,就只好将师兄交出去。”
钟扬听了不太认同,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你爹谁啊,这不行,干都没干就投降,怂!”
“可毕竟是两条命…白白牺牲...也挺狠的吧…”仇千渡抱着膝盖靠在仇珞山,忍不住插嘴一句。
“狠的是魔尊,他仗势欺人,不留余地,我们能怎么办!”刚刚翻白眼的人愤愤不平道。
“你们抢劫在前,还敢倒打一耙,万圣宗的功法只怕都修到脸皮上去了吧。”颜灼若嗤笑一声。
“你他娘说什么!”
火药在空气里散开,陈简行赶紧拉着师弟避免交锋,急道:“我爹陈广云,他怎么想的咱姑且不论,先听我讲完。”
“魔尊当场将师兄们的修为废了,那师兄的师父气得是血喷三尺,怒发冲冠,咳着喘着要和魔尊拼老命,还好被其他人拦住才免去一场恶战。”
“当然尊上的报复远不止于此,他甚至断了师兄的灵脉、筋脉——这下别说修炼,就是活着都难,可偏偏魔尊又没杀他们,出完气就走。”
“事后,我爹也想医好师兄们,可一切都是徒劳,他们体内被种了一种蛊,能让人痛不欲生。”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月,不知魔尊玩够了还是怎么,直接让两人‘解脱’了。据说从那以后,咱宗就与魔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众人心有灵犀地明白他口中的“解脱”是什么意思,翻白眼的师弟鄙夷道地说:“本来就没好过…”
“不紧张,”颜灼若插嘴道,纠正他话里的问题:“魔尊的私事不牵扯魔界,还有魔尊向来没有把万圣宗放在眼里,你这话未免少了些自知之明…”
“.…..”白眼师弟年轻气盛,一听这冷嘲热讽,顿时炸毛跳起,冷哼一声道:“你当万圣宗看得上一个装腔作势的疯子?我看你所谓的自知之明,也就是他当年妄想挑衅我宗,结果发现实力不济,于是只好拿两个无辜师兄当幌子来掩饰…你…”
他闭了嘴,额角冒出涔涔冷汗,一把雪亮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前,银色刀柄上钴绿的条纹闪着森森寒光。
“别!”
“你!”
钟扬和万圣宗的人几乎同时站起来,钟扬自然知道颜灼若有分寸,但心里还是吊着一颗胆。
“挑没挑衅,无不无辜,又岂是你一个臭小子能说得出的,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舌头要是不会用,留着也没意思。”
颜灼若冷淡的声音带着明晃晃的威胁,除此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
“别别别,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陈简行按住恼羞成怒、满脸通红的师弟,笑呵呵道:“大人见谅,他年纪小,不清楚事情原由,怪我怪我,没先把事情说明白,我就该先事情的原因讲清楚。”
“因果因果,你别废话,赶紧说说”钟扬又催。
“‘因’是我听来的,版本很多,‘果’才是我眼见的,仅此一份。”陈简行飞快地将故事的各种说法,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凑出了几个中庸的,解释道:
“我听说,事情的源头是一只灵兽幼崽。众所周知,幼崽灵力虽然不高,却极为纯粹,对普通人的修行来说,那就是一步登天的极品。”
“当时巧得很,万圣宗山下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极品,掉在眼前的肥肉,没有放走的道理,两师兄于是就将其捕获…这是最为普遍的一段说法…”陈简行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颜灼若在面具之后,悄无声息地皱了皱眉,听起来不太对劲。
陈简行叹了口气:“再往后的说法,大抵分三种:其一,这灵兽其实魔尊养的,但两位师兄挖了灵兽的灵骨,于是魔尊才来寻仇…”
“好狠…”仇千渡暗暗咂舌。
“其二,灵兽无主,但魔尊和师兄同时看上,两方争执之后,灵骨落到了师兄手里,魔尊心情不悦…便来‘教训’一番。”
“其三…这说法传得最少也最荒唐——听说,这只灵兽除了被两位师兄发现,还被一个孩子看上了…那小孩抢不过,便让魔尊来帮他出气…”
“魔尊会帮一个小孩出气?!”仇珞山不可思议地问。
“话是这么说,魔尊也没儿子,怎么会帮小孩出头。后面还有一些更无厘头的说法,说出来我都不信,就不乱说了。不过,听说当年那小孩就跟在魔尊后头,可惜我当时个子太矮,尊上的模样还是挤在人堆里瞄到的,实在看不见孩子,你瞧见没?”
陈简行手肘戳了戳李知平,弯着眼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
“哎,”李知平长叹一声,无奈道:“家丑还不可外扬,你倒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目光这时聚到李知平身上,他一辈子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但还是在这群年轻人炽热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魔尊身后跟着的灵兽,是只苍鹤,那苍鹤身后好像是有个孩子…不过当时那个场景,哪里顾得上这些。”
“你们怎么知道魔尊没儿子?”仇千渡随口问,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顿时局促起来。
陈简行看着她,将脑子里的消息重新搜刮一遍,竟然没有记载,于是犹豫不定地说:“魔尊不能有儿子吧…”
他偏头看向颜灼若,妄想从魔界之人口中得到佐证,然后所有人都随着这条目光看向颜灼若。
颜灼若低着头,显然没听见他们的话,此刻目光聚集,他茫然抬头,跟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魔尊不能有孩子?”花重锦温润的嗓音在耳边想起,打破一时的寂静。
“没这种说法。”颜灼若随口答道,面具后的声音兴致不高,顿了顿他补充道:“当今这个没有。”
“那当年的小孩是谁?”钟扬问他。
“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年,没听说有这个人。”颜灼若盯着摇曳的火苗出神。
陈简行思索片刻,不急不缓地说:“我曾经听人说,按历代尊上凭本事袭位的规矩来看,魔尊之位想坐得长久,最好不要制造出能力控制之外的东西。小孩小时候是累赘,长大了是威胁,魔尊多半是不会养孩子的...”
陈简行兀自说着种种猜想,而这些声音落入颜灼若耳中,便让他想起小时候经常遇到的暗杀,万俟玥到底冒了多大的风险,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敢把他养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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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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