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幽静的小花园，一座横着牌匾的小屋出现在段越泽视线里。
他跟着叶榆往前走。
紧踩住叶榆双脚刚离开的阶梯，踏进阅览室。
进门就跟一个头发很乱的四只眼对上。
俩人都一愣。
尹奇正吃了一惊，指着段越泽哎了几声，跟结巴似的：“哎这不是…哎这不是…这不是…哎这不是——”
“这不是那谁吗？”尹奇正一拍手，想起来了：“赵老面馆。你们家亲戚那小孩儿。”
叶榆刚想解释，但被段越泽的声音打断。
“不是。”
叶榆看了他一眼。
段越泽说完，居然没了下文，让尹奇正很不习惯，眼巴巴地望着段越泽，想听他说完。
“不是。没啦？”尹奇正挠挠头：“……行吧。我还以为…没事。小南说的年轻人是你啊。那够巧的。哈哈。来来来，坐。这儿凳子多，别客气就当回家了，随便坐！”
叶榆看他的脸被晒红，移出个小椅子给他，说去给他拿瓶水。
段越泽坐在卡通椅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到角落拿水。
“要纸么。”叶榆递给他：“擦擦。”
段越泽回想，上一次叶榆让他擦擦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年底，下大暴雨的那天，他浑身都湿透了，找不到地方住，也找不到人帮助，最后打了叶榆电话。
那时候还没过年，天寒地冻，狗在树旁撒尿都得变成冰。眼下都快入夏了。
阅览室外的绿树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
两三点的太阳尤为毒人，地上的热气一波接一波冒出头。
孩子们被赶鸭子似的赶到室内体育室。
段越泽站在叶榆边上，看了看体育室的环境。
体育老师在做动作分解，教四肢健全的学生做简单的体操。
罗麻子手上在动，眼神溜到段越泽身上，睁大眼对着段越泽发呆。
一节课下来，叶榆发现，早上还很兴奋的罗麻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很安静，而且总是看着段越泽…？
“…你注意到那个脸上长麻子到小孩儿了吗。”叶榆往段越泽身上靠，小声问。
段越泽只觉得一股熟悉好闻的味道猛地往他鼻子里钻，闻多了晕乎乎的。
“怎么不说话？”叶榆见他不出声，转头问他。
对视。
离得很近，叶榆看到段越泽低着的黑色睫毛，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以及…一瞬不瞬的眼神。
时间好像静止了，周围的口哨声和体操口令声都消失了。
此前从未有过的某种想法忽然像泥鳅在泥里钻一般，在叶榆脑中闪现，每每想抓住，可惜又溜走，只触到个头就不见了。
段越泽平静地收回视线，往后靠了一些，拉远了和叶榆之间的距离，一句话也没说。
尹奇正在俩人身后挠挠脸，眼歪嘴斜，一脸便秘地琢磨着刚刚那一出是在干嘛。
难不成叶榆和段越泽脸上都有脏东西？
那不然俩人里这么近是在搞什么。
这都是不戴眼镜惹的祸。
他扶了扶眼镜，侥幸得意地想，还好我现在是四只眼。
尹奇正睁着四只眼，观察了一下午让他搞不懂的俩人，发现……更搞不懂了。
“你…”尹奇正欲言又止地看着收拾东西的叶榆，推了推眼镜，又悄悄望了眼门口，段越泽还在拍照。
“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尹奇正自以为很聪明地开导：“你都多大人了，跟小段闹什么脾气？”
“……没有。”叶榆余光没看见段越泽，小声解释：“没闹矛盾，你别瞎说。下午忙着观察孩子，没空说话而已。”
“就这样？”尹奇正不太信。
“就这样。”叶榆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坚定地重复一遍。
“……”
门外，段越泽关了相机，站在门口思考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已知，叶榆是gay，而且是极有可能喜欢他的gay。
那么尖锐的问题来了。
是什么让他克制住了自己，在三番两次的对视和沉默中隐忍住对自己的感情。
解一：我猜错了。他不喜欢我。
解二：在他的认知里，我是个直男，他觉得没可能没希望，所以不想戳破窗户纸。
解三：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怕我拒绝他。
首先，对于他喜不喜欢我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我已经不想再作更多的说明和解释了。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吧。
哪儿冒出来第一个这么不靠谱的答案。
段越泽皱着眉排除。
他认为我是直男而担心惨遭拒绝了。
这两个答案连起来不是正合理么。
段越泽犹豫着将二三两个答案结合在一起看问题，发现非常合理。
那么更严重的问题又来了。
怎么样才能让他意识到，我…有可能不是直男，怎么样才能让他向我表白。
方法一：直说。
方法二：……暂时想不到。
直说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坚决不行。
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要一直这样么。万一他看上什么其他咖啡男可乐男雪碧男了怎么办。
段越泽五指握紧相机，为这个想法感到愤怒。
不可能吧。那些人那么老。
“段越泽。”
叶榆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看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不动，一丝愧疚漫上心头。
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别扭而有意疏远段越泽的。
那些乱七八糟捕风捉影的想法被叶榆铲出大脑。
他走过去，哥俩好地揽着段越泽：“走。哥请你吃饭去。”
没想到段越泽沉默着绕开自己伸过去的手，反而抬手圈住自己脖子。
俩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叶榆又能闻到段越泽的气味了。他的小臂垂在自己胸前，侧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他为什么……
叶榆愣了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自己与所有人都是这样相处的，早就被千八百人环抱过一般。
这没什么的。这是正常的。兄弟俩都是这么相处的。没准…直男的思维跟我不一样。不用在意。
不过…
叶榆架不住段越泽执着的眼神，移动跟段越泽对视的脸，故意去找尹奇正，“你看见尹老师了吗。”
“没有。”段越泽很近的声音传入叶榆耳朵里。
“…这样。”叶榆说。
天气热，傍晚郁结着一团闷闷的热气，挥之不去，在大地上弥漫。
叶榆提议：“我没开车过来，要么就在附近转转，看看想吃什么？”
“可以。”段越泽很近的声音又传入叶榆耳朵里。
一路上，叶榆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冒汗，怪异感攀上大脑神经。
被段越泽圈住的感受很…奇怪，理智和大脑在叫嚣远离，可又怪舒服的。即使天气很热，鼻尖已经冒出一层又一层汗了，他仍然没有说出“你不热吗”这种话，顺势挣脱出来。
可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的姿势对一般男人来说，也许无可诟病，但我…不一样。
而且，我为什么非但不抗拒，还有点……
叶榆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完全忘记身旁的段越泽也一路沉默着。
城市高楼背后，浑圆的太阳披着红衣退场。
月亮勾起身子，半遮半掩地挂在天边。
段越泽揽着叶榆，随便找了家餐厅，走到座位前，像在证明什么，右手匀速从叶榆胸前滑回自己腿侧。
俩人面对面坐着。
刚点完菜，段越泽听到一声再也不想听到的声音。
“段越泽？！”小逸的眼珠子在段越泽和叶榆之间打转，声音再次3D环绕式地在餐厅响起。
段越泽看向声音来源处。
邵明圈着小逸，右手伸在小逸胸前。无意识抓握摩挲两下。
“……”
段越泽不死心地又看了两眼。
邵明边摸边跟段越泽打招呼：“这么巧。”
“要么咱拼个桌？”小逸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没人说话。
“方便吗？”小逸换了副面孔，礼貌地问叶榆。
“……可以。”叶榆看了眼段越泽。
“他叫小逸。”段越泽简短介绍。其实他自己也不了解这个小逸，没有跟他单独相处过，每回都有明烨伟在场，名字已经是他了解到的最多的信息了。当然…还有性别。
小逸根本不需要段越泽做什么自我介绍，一屁股坐在叶榆边上，贴得很紧，噼里啪啦介绍自己：“我叫小逸，跟段越泽是同事。那个坐在段越泽边上喝水的是我对象。啊。忘说了，我是gay。你呢哥哥。”
段越泽捏紧拳头。
“我也是。”对方很坦荡，叶榆认为这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儿，既然他问了，自己也就说了。
邵明一口水喷在桌子上，拿纸胡乱地擦擦嘴巴，又抽了大半包纸擦桌子，一边忙活一边盯着叶榆：“…你也是？”
“对。”叶榆喝水，余光没看到段越泽的表情，没再说话。
“但是…”邵明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段越泽，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再联想到几天前gay吧门口说自己去确定性取向的段越泽。
“你们俩是一对？”邵明闻出一丝煎情，表情很古怪地看着叶榆。
叶榆莫名其妙，否认：“不是。小段是直男。”
“直男？”小逸声音劈叉，对着叶榆怪叫起来：“你是说直男去ga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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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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