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晴转多云,时有阵雨。我望着手机里那通拨给蒋宸却没有接通的电话,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他经常去的那家酒吧门口。
一样的门头,就连醉倒在路边的男男女女脸上都挂着似曾相识的神色,可我的心情却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明明知道蒋宸不在里面——如果他没有对我说谎的话,我却还是踏了进去。可进去之后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走到吧台,照例点了一杯double wiskey,今天的调酒小哥换了个人,看起来......比之前帅了不少。
我像个机器人一般不断地给蒋宸拨去电话,再挂断,再拨通,但他始终没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反复做着同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但这种习惯让我觉得舒服。
酒没过多久就被端了上来,小哥甚至还冲我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也礼貌性地回应着他,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僵硬。
毕竟,世界上有哪个半小时前刚被喜欢的人拒绝表白的人,还能笑得出来呢?
我抱着头,将视线完全淹没在自己构筑的一小片黑暗之中,任凭背后拥挤的人流涌过,也无视了耳旁嘈杂的音乐。只是想这样躲藏片刻。
韩楚恒在听到我的告白后,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我不得而知。但他却几乎没有犹豫一般说:“抱歉,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我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孩,不想谈恋爱的言外之意当然听得懂。不想跟我谈恋爱呗。
和喜欢的人表白,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要是追溯到更加久远的学生时代,第一次和喜欢的男生告白的场景,应该是更加青涩,更加口不择言的场景。
被拒绝之后,甚至还要从对方口里讨要一些说法,或者死个明白。但事后又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尊严。
于是这次,我没有拖泥带水地问他为什么不想谈恋爱,而是默默转移了话题,并迅速结束了晚餐。
全程,韩楚恒表现地相当自然,仿佛刚才的表白不曾发生过。可他表现得越自然,我却越如坐针毡。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低温慢煮的牛排,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侵蚀。
走出餐厅后,韩楚恒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摆摆手说:“约了别人。”
都二十六岁的人了,也该学会如何护住自己的尊严。我真怕到时候在他的车上哭出来。
好在韩楚恒也没有坚持,只说了句:“那到时候公司见。”便挥挥手离开了。
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似乎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致敬。但我并不因此而觉得高兴。
也不知道在吧台前装穿山甲装了多久,直到四周的空气逐渐变闷,我才终于舍得把自己的脑袋从手臂的缝隙中探了出来。
恰好迎上调酒小哥望向我的疑惑眼神。
或许是发现了我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失落,他竟然朝我走了过来,蹲下身将视线调整到和我同一个高度,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我。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有着和我,甚至和酒吧里的其他人不同的深邃。他的鼻梁挺拔,脸部轮廓也异常锋利。我猜,他应该是个混血。
他说:“我叫Mike,你好像经常来这里。”
Mike?我的嘴角和我的眼神一起扬了起来,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听起来也太像英语听力考试里会出现的名字了。
我的耳边仍回荡着听力考试的题目和那个记忆中依旧熟悉的浑厚男低音,Mike与之完全相反的清澈嗓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指了指我身后不远处的方向,说:“你之前经常坐那个位置,对吧?”
我跟着转过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卡座今天已经换了“主人”,心里竟不自觉地空了一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难道蒋宸不来那个位子就空着吗?他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我冲着Mike点了点头,回答:“是啊。”
他又问:“今天没和男朋友一起来吗?”
“男朋友?”我有些困惑,“我没有男朋友啊。”
Mike的表情有些无措,又有些诧异,“啊,那这么说,你们不是......”
我想他说的大概是蒋宸,毕竟这家伙总是动手动脚的便宜模样,在外人看来会误会也是在所难免。没办法,谁让蒋宸就是这么不守男德。
我只好解释:“不是啦,他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朋友二字说出口,我都觉得有些心虚。但又实在找不到更精准的词语来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这个词只是用来掩饰模糊的代名词。
Mike眼角下垂,似乎是为自己的错误猜测而感到抱歉,他说:“不好意思,我看你们常常一起来,还以为是情侣来着。”
我笑笑来掩饰尴尬,“怎么会,他看起来像是会有正经女朋友的人吗?”
我想蒋宸既然是这家酒吧的常客,那就应该懂的都懂。但在背后蛐蛐人实在不是什么良好品德,我还是忍不住别过了头。
Mike也跟着我笑了起来,“也是,但你的出场时间确实要多一点。”
我愈发尴尬了。有种被掌事公公夸奖:“娘娘你可是我们皇上心尖上的人。”的诡异感。可我们压根不是那样的关系。
我决定想想办法转移掉这个话题。
在我焦头烂额之际,Mike就像是看出了我的难堪一般,说:“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我抿了抿嘴。环顾四周,今天坐在吧台的除了我,就只有一对正在调笑的情侣。
是个抒发愤懑的好时机。
我迎上Mike充满好奇的目光,耷拉着嘴角回答:“是啊,失恋了,心情能好吗?”
和陌生人吐露衷肠不是我的习惯,但Mike真挚的眼神让我打消了顾虑。再说了,他听过的故事应该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大概转头就忘了吧。
Mike搬来一把椅子,坐过来和我面对面。果然吃瓜才是人类的天性,我忍不住担心他在上班期间如此摸鱼会不会被扣工资。
他一脸严肃地开口:“你说吧,我听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把我是如何为韩楚恒身上那副与众不同的气质所着迷,如何雷打不动地暗恋了他这么久,又是如何亲手把这份表面的和平打碎的过程,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
我说得起劲,在脑海中地毯式搜索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能让这段回忆真的留在我被拒绝的前一秒。
话说得越多,口就越渴。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意识逐渐恍惚,眼前的人影都变成了好几个。就连卖我酒的Mike都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来夺我的杯子。
我说:“你干嘛,顾客是上帝,懂不懂?”
我想我大概是喝多了,不然为什么明明Mike的嘴一张一合的,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想问些什么,想要得到一些确定的答案,却感觉有一团火在喉咙里燃烧。
我也发不出声音了。
巨大的黑暗笼罩了我,不管是向前还是向后,都像走进了死胡同一般。世界在以我无法感知到的速度高速旋转着,就连偶尔瞥见的一丝光亮也像是错觉。
我晃荡来晃荡去,最终被一朵轻飘飘的云给托住了。
心底浮现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好像一个在放学铃声后背起书包走向校门口的孩子。即便没有看到脑海里回荡的那个身影,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
朦胧中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惊醒,我睁开眼,看到自己以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被架了起来。
蒋宸毛茸茸的碎发摩挲在我的额头,他一瘸一拐的,看起来有些吃力。
他走得不稳,肩膀一颠,我就有种想吐的冲动,手不受控制地拍打着他的脑袋,示意他放我下来。
蒋宸被我打得直叫唤:“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我大老远地赶回来接你,你还好意思打我!”
我没空搭理他,径直走向路边的草丛,蹲下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蒋宸蹲在我身旁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一边念叨着:“就算我没接你的电话,你也不用难过成这个样子吧。”
“不是跟你说了有点事去出差了,就这么离不开我?”
“你说说看你,没了我你怎么办。”
吐完之后,脑子清醒了不少,也有空厘清当下的状况了。我猜大概是我醉倒在酒吧里,然后Mike通知蒋宸的吧。
可是他不是在B市吗?从B市到这里就算开车也要两小时的路程,难道蒋宸会因为一通电话就赶回来吗?
为了我?
或许是从我困惑震惊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我快速流动的思绪,蒋宸用力弹了下我的额头,说:“我为了赶回来,骗客户奶奶进ICU了,你怎么补偿我?”
我大惊:“你没事吧!干嘛这样咒你奶奶!”蒋宸这个人爱满嘴跑火车我知道,但没想到他已经口不择言到这种程度。
蒋宸冲着我翻了一个白眼,说:“放心吧,我奶奶都走了五年多了。”
“哦。”我无言以对。现在网上都流行说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那心疼蒋宸简直是不幸中的不幸。
夜风冷得有点刺骨,我和蒋宸并排蹲在草丛边,我像是为了打破沉默一般问他:“你腿怎么了?”
他回答:“下车的时候被石墩子绊倒了。”
我想象着蒋宸被石墩子绊倒的模样,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风打在皮肤上的冰冷触感,以及每一刻都比上一秒更加发胀的脑袋都在提醒着我,我是个失恋的醉鬼,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了。
“所以,早早。”比蒋宸的声音更早到达的,是他捏住我脸颊的手。他强行与我四目相对,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喝成这样?”
我嘟囔着:“失恋了。”
“你真跟韩楚恒表白了?”蒋宸问完这句话笑了一下,我一时竟分辨不出他的笑是讽刺,是恨铁不成钢,还是真的觉得好笑。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句:“蒋宸,你是不是觉得我笨?”
可我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呢?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还是忠言逆耳的实话。
可他也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指责的语气瞪着我,“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你以为酒吧是幼儿园?喝多了有老师照顾你?”
“你能不能少看点偶像剧,多看点法治在线?”
“那要是我今天晚上没有回你电话,Mike没有告诉我你喝多了,或者我有事真的走不开,你打算怎么办?”
蒋宸看起来有些生气,我认识他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见过他真的为了什么事生气。意识到他生气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成年之后,在别人面前哭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之前失恋的时候,我总是偷偷躲到寝室的厕所哭。
而今天,说实话,被韩楚恒拒绝的时候,我没有太多想哭的冲动,哪怕是把这些故事尽数剖析给Mike听的时候,我也抱着上帝视角审视一切的心情。
很平静,也很陌然。
可现在,我很想哭。从蒋宸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里,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但没有这些如果不是吗?他现在就在这里,就在我的面前。
“你会来的。”我任凭泪水在脸上蔓延,“对吧?”
“嗯。”蒋宸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动作异常温柔,“我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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