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婚宴宾客散去,萧谦回到婚房时已是月上中天。
屋内烛火晃动,烛影晃出斑驳的光影,燕棠西早在侍女的侍奉下昏昏睡过去。
烛光遥遥地照在她的脸颊,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恬静的睡颜让萧谦不由得轻身蹲下,看着床榻上与自己结为连理的燕棠西。
两人从未如此亲密过,而他也从未想过会娶她为妻。
萧谦敛了眸,起身从新床上取出一床崭新被子,盖在了贵妃椅上,搭着被子也闭眼睡了过去。
而被李挽青亲自派来正院的芳嬷嬷,听到屋内一片寂静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李挽青所在的如意堂。
李挽青仍未安歇,在堂中来回踱步,见芳嬷嬷回来,忙迎上前去。
“如何?谦儿与新妇可还和睦?”
芳嬷嬷福身,扶着李挽青坐回去:“奴婢一直在外候着,殿下回去的时候王妃已睡熟,殿下进去后里面也没传出什么声响,大抵是没成。”
李挽青借着芳嬷嬷的手缓缓坐下,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开口:“这婚事本也算不好,他二人此前也无甚情意,如今这般情形,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这日后的相处,才是棘手之事,相敬如宾也好,恩爱缠绵也罢,可就怕他们两人性子不合,闹的家宅不宁。”
言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她虽一直催促谦儿快些成婚,有时催的急了,说出口的话也没些遮拦,但也没真想过让他娶一个她不喜欢的。
可皇帝指婚,事已至此,也没得回头路,所以她只能盼着两人之间和睦些,再和睦些。
卯时三刻,天蒙蒙亮时,正院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素香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殿下,王妃,该起身了。”
萧谦被吵醒后,揉着额角坐起身来,随后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门外的素香问道:“早起作何。”
素香见开门的是萧谦,猛的垂下头,随后听到萧谦的问,立刻恭敬答道:“殿下,按照规矩,王妃入门次日需向太嫔敬茶行礼,面见府中众人。”
萧谦被门外冷风一吹,清醒了几分,他看了看外面,略微无奈:“太嫔不喜早起,以后未到辰时末便不用弄唤醒主子。”
素香被萧谦说的话搞的一愣,萧谦也没管素香是何反应,关了门又重新躺回来他的临时床。
而同处一屋的燕棠西,闭着眼用手从被里往上盖了盖。
不用早起的日子真好啊。
燕棠西原本想着嫁给萧谦后需要改变她的作息,毕竟皇室规矩多如牛毛,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应对各种繁文缛节。
燕棠西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到了萧谦耳中,他蓦然的开口:“不用想旁的,睡吧,到辰时末再起。”
燕棠西扯被子的动作一顿,声响也跟着消失了,待到萧谦话语罢,她才伸出一只手敲了敲床。
““铛铛”两声,木头独有的沉闷声响在静谧的屋内回荡,燕棠西向萧谦表示她知道了。
不知为何,萧谦听着这两声响后,突然轻笑了起来。
等燕棠西再次醒来后,是素香在一旁轻推了她两下,在床上赖了两下,嘤咛一声后,燕棠西才睁开眼。
瞧见萧谦站在床边,她一时有些晃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已不在广恩侯府。
随后她把脸埋在手掌中揉了揉,才在素香的扶持下起身。
只是她双腿刚触地,脚尖就猛的传来一阵酸痛感,一直蔓延到膝盖上,刚站起的瞬间又跌回床榻。
连带着素香被她拉扯的一起往下跌,萧谦眼疾手快的伸手却与之失之交臂,捞了个空。
跌到床上的那一瞬间,酸痛感一股脑的全往上翻涌,燕棠西疼的“哎哎”喊了两声。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素香一时心急,脱口而出的还是旧邸的称呼,她顾不得自己忙起身。
萧谦也快速的窜到燕棠西身边,手撑着她重新安稳坐起身。
“如何。”
燕棠西一时间不敢动,垂着脑袋摇头,小声抽着气抱怨。
“疼死我了。”
萧谦皱眉,一旁的素香见燕棠西的情况,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王妃大抵是昨个衣服和冠子压的,加上礼数规矩多,这才……”
萧谦抬手打断素香的话,“去拿些热巾来,再去江管家找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素香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直到素香的离去,燕棠西抬首后才发现她和萧谦之间里的很近,她睫毛颤了颤,身子稍稍后仰。
萧谦注意到了燕棠西的动作,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的,理了理衣襟。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不自在。
但候在一旁的春禾却丝毫没有发觉,只是见萧谦退开燕棠西身边后,她挪到燕棠西身边蹲下。
轻轻的叠推上去裤脚,从小腿到脚腕,白皙的腿上淤青点点,如同一朵朵绽放在雪地上的暗花,看得人心惊,萧谦眉头蹙的更紧。
片刻后去而复返的素香,手上捧着药膏,脚步匆匆的朝燕棠西走来。
等她看到燕棠西小腿上那青紫一片后,惊呼出声:“怎的这般严重。”
燕棠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要把裤脚拉下来,却被春禾按住。
萧谦见状,轻声说道:“先上药吧。”素香忙不迭地点头,打开药膏的盖子,轻轻蘸了些药膏在手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燕棠西的淤青处。
燕棠西忍不住轻嘶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之后萧谦没再看,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素香替燕棠西上完药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嬷嬷,对着燕棠西屈身行礼。
“王妃,王爷有令,您今日无需前往太嫔处敬茶行礼。王爷已差人向太嫔递了信儿,您只管在正院安心歇息便是。”
这时燕棠西才发觉已经没了萧谦的身影,她看着身前的嬷嬷,颔首应道:“多谢嬷嬷前来告知。”
那嬷嬷哪能承燕棠西谢,笑着圆了回去,又接着说道:“等您歇息好后,要是相见王府内众人,只需得知会一声就成。”
燕棠西再次点了头,那嬷嬷才退下离开。
没了后顾,燕棠西重新仰倒回床上。
看着燕棠西又要睡过去后,春禾连忙开口:“小姐,早膳已经备上来,起来吃些再歇吧。”
燕棠西懒懒的伸了个腰,嘟囔着:“春禾,我实在乏累,你且让我再睡会儿,早膳先搁着吧。”
春禾无奈,只得把锦被给她掖了掖,轻手轻脚退至一旁。
正院里随着燕棠西逐渐沉睡而变得安静,但如意堂里的李挽青却如同炸了锅一样。
素香去拿药的身影,被底下人瞧见,几个碎嘴子消息一换一倒,传到如意堂的时候已经变了个味道。
李挽青有些不可置信的朝芳嬷嬷求证,没等芳嬷嬷回话,外头就有人通传。
随之而来的是萧谦一身月白的锦袍,他甚少穿的如此明亮。
李挽青一时愣住,随后回过神来,目光在萧谦身上打量一番,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新婚次日,不在正院陪着新妇,跑我这儿作甚?”
萧谦神色平静,拱手行礼后不紧不慢回道:“王妃昨日行礼劳累,腿脚有些不适,我已着人照料,让她好生歇息,免了今日向母亲敬茶行礼,这才过来同母亲说一声。”
李挽青听了,喜色稍缓,示意萧谦坐下,叹口气道:“我就盼着你俩能和和睦睦,虽说这婚事是皇上指婚,起初没甚情意,可日子长了,相互扶持着,总能生出情分。你既这般上心,我便放心些,往后可要多体贴她,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萧谦垂首,恭敬应下:“母亲所言,孩儿铭记于心。”
李挽青满意点头,又拉着萧谦絮叨了几句家常,萧谦一一耐心作答。
待萧谦回了正院,燕棠西已起身,正坐在餐桌旁用膳,看萧谦过来,刚想开口却又卡住。
她还是没能适应两人之间已经转变的身份。
稍显僵硬的重新开口:“王、王爷可用膳?”
萧谦也是一愣,不自然的顺着餐桌坐下,身旁伺候的侍女替萧谦呈上一碗饭,放在手边。
萧谦接过后,对着燕棠西说道:“别扭就别喊,怎么舒服怎么来。”
燕棠西听后,心下松了口气,自不必想萧谦也同她一样感到别扭。
一时间,桌上唯有碗筷轻碰、饭菜咀嚼之声,可这静谧并不尴尬,倒似有种别样默契在二人之间流淌。
萧谦食量惊人,手中筷子如疾风,频繁起落,燕棠西这边才将半碗饭送入口中,他已然盛了四次饭。
燕棠西夹菜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萧谦那还欲再盛的架势,脱口而出:“殿下少吃些吧,多了容易积食。”
她真的怕萧谦把自己撑死。
萧谦闻言,动作戛然而止,手中筷子悬停,抬眸看向燕棠西,入目是她澄澈眼眸,毫无杂质,满是诚挚。
他听后依言搁下碗筷,指尖摩挲着碗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茶汤淌过咽喉,顺了顺食。
“我一会儿去趟军营,在这里按着你的规矩来就行。”萧谦放下茶盏,声线沉稳,目光带着几分歉意与嘱托。燕棠西忙不迭点头,手中筷子也随之放下,应声好。
待萧谦身影消失在门外,日光透过窗棂,洒在满桌残羹上,燕棠西慢慢悠悠吃完,直至七分饱才搁筷,示意旁人撤了饭菜。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通传声,李挽青身边的芳嬷嬷迈着小碎步进来,双手捧着个精致雕花托盘,上头静静躺着层层高的账簿,皮面陈旧,铜制的库房钥匙在光下泛着微光,她满脸堆笑:“王妃,老奴奉老夫人之命,给您送这账簿与钥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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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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