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对他礼貌颔首。
“席呈,别这么叫我,”希毅拧眉,恶心巴拉的,“他演地主老爷上瘾,你也陪他发癫?”
“......席总很挂念你。”
“有什么直接说吧。”希毅心里烦躁,别拐弯抹角,“直接复述他的原话。”
席呈端详他半晌,说:“玩够了就回来!”
希毅撇撇嘴,不出所料。
论辈分,席呈算是希毅的远房叔叔。这些年每次来传话,无非是冷嘲、热讽、怒骂。
作为工具人,席呈连微笑也尽职传达:“你是我的儿子,不需要那么辛苦。”
对方的笑容落在希毅眼里,是上位者的自得,也是小丑的面具。
“他有他的家,我过我的生活。过去不敢承认,避之不及,现在他又凭什么插手我的生活?按合同要求完成这轮巡演,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毅之,你们终归是亲父子,”席呈轻声劝,“父子情,割不断的。”
希毅神色轻慢,不置可否:“如果一样东西我没有,那说明我不需要。”
从小到大,希毅与席呈见面的次数更多,其实他跟那位长得并不像。得益于混血优势,即使父子俩站在一起,不仔细辨别外表,很难找到共同点。
“不要跟小谭打架。”席呈淡漠道,“他只不过是个摆设,嫌碍眼就丢了。别降低了自己身份。”
“你现在代表他?还是你自己?”
“以叔叔的身份,可以吗?毅之。”
希毅眼神睨下来,气场凛然,“你们都管不着。”
*** ***
轿车扬长而去,枯黄的叶片席卷起,刮擦着青黑色的柏油马路。
一股莫名火在希毅心尖乱窜,不苦站在他左肩,尾巴偶尔扫过他背脊。希毅攥紧拳头,一拳最终落在了无辜的大树。
肩上骤然一轻,不苦径直跃向前方身影。
“诶——我的头发!”
喻知予头顶哥斯拉,慢腾腾挪着螃蟹步,从大树背后的阴影站出来,“我什么都没听到。”
话落,揉揉鼻尖,还不如不说。
一时沉默。
喻知予盯着希毅,见他不讲话,硬生生把脸怼到他眼前:哭了?
希毅整晚酝酿的情绪瞬间被这张红扑扑的脸冲没了。
喻知予原跟团队一起去吃海底捞,只因为水手留了条简讯:【得空回电】。
工作时间上缴手机,她的私人时间有限。于是随便扒拉两口烫牛肉,匆匆赶回来跟他通了个电话。
水手带来不好的消息,喻知予花了些时间慢慢消化。碰巧撞见希毅和一个大叔见面,两人似乎谈得很不顺。隔得有距离,她听不太清楚,也感受到了针锋相对。
后来希毅整个人站在橘黄路灯下,自成孤岛。错落的树枝与晃动的叶片间投下光斑,阴影深沉,用墨晕开一般,脚下方圆寸地都染上了一种不属于这里的落寞感。
逆着光的希毅,莫名地有点单薄。一般五官欧化的男人不会给人这么柔弱的感觉,她第一次在希毅眼里看见一些类似悲伤的东西,但转瞬即逝,快得像是灯影的错觉。显然,他也正在经历不好的事。
他的刘海垂在额间,整个人也一带柔和了下来。喻知予踮起脚,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戴在他头上,这头银发太张扬,即使在夜里,也引人瞩目。
希毅想说保镖就在周围,听她凑近,“......你一直没吃东西吧?”
下一秒,喻知予一把抓住他手腕,“走!我也没吃饱。”
“你不是去吃火锅了吗?”
攀岩季在即,又惦记跟水手通话,喻知予没敢敞开肚子吃。实则桑尼和大伙儿很是热情,除了她,其他人都是合作五年以上的老搭档,团队凝聚力极强。
娇小的少女,跑起来步伐轻盈,蹦蹦跳跳,像只刚化形的偷穿人类衣裳的兔子。被大力兔子这么紧紧一拖,一种奇异的情绪将他包裹,希毅不由自主跟着她跑。自我防护机制使然,Rapper没忘记违心的话:“喂!就算你绑架我,我也哪里都不去。”
他最反感和人发生肢体接触,也没让喻知予松开手。内心深处有什么蠢蠢欲动。心脏开始奋力地撞击胸腔,一下又一下,这让希毅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月亮悄悄升起,两侧的树影掠过,夜色被他们狠狠甩到身后了。
“希毅,假如你有86400块钱,有人偷走了10块,你会把剩下的钱扔掉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们每天有86400秒,即使有人让你不开心了10秒,也别让他们破坏了你剩余的时间。”
希毅没想到她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喻知予笑眼弯弯,看他:“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啦。”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希毅本也不在乎,只是觉察到了她这句话背后的爱护。他混这个圈子,见过太多五颜六色的人。今天却发现另一种更直接的美好,纯粹而有力量。
她的手劲奇大,有些人的力量感是天生的,但又伴随着一种并不矛盾的柔软的愉悦。带茧的掌心温暖,烘得他抖了一下。希毅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仿佛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快到啦!”喻知予另一手扶稳头顶的不苦,蜥蜴似乎比希毅更淡定,迎风昂首,宛如乘风破浪的大将军,运筹帷幄。
*** ***
来到24小时便利店门口,喻知予把不苦放回希毅肩上,自己进去,从雪柜里珍而重之捧出两个东西。
希毅看清,是三角饭团。
“凉的。”
显然喻知予知道了他的饮食习惯:希毅从来不吃热气腾腾的食物。
深夜的便利店没有其他客人,店员也百无聊赖,伏在收银台前打王者。
两人坐在店门口的阳伞下。
“你知道怎么解开包装吗?”喻知予边说边给他展示产品设计的巧妙,只需要轻轻拉开一角,顺着中轴线一撕一扯,外包装便成了一个小船形状承托饭团。
“这样吃,不会弄脏手。”喻知予想到什么,笑了声,“夏洛克也喜欢吃,一口一个。”
希毅原本没什么食欲,见喻知予三下五除二吃完,满脸幸福,像一只鼓着腮帮的小松鼠。这平平无奇的紫菜饭团,真的这么好吃吗?他也不自觉拿起饭团一口一口吃。
王子吃得可太斯文了,模样极其雅致。喻知予托着下巴,好奇网上的传闻:“你真不吃香菜呀?”
“过敏。”
“鱼类也不吃吗?”
“腥。”
“茄子呢?”
“丑。”
喻知予:“......你比夏洛克还挑食啊。”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喻知予划开屏幕,“嘿嘿!我一提到你,就给我打电话啦。”
希毅头一回听到她用这种甜甜的夹子音。
“你想我没有呀?”喻知予弯弯眼睛。便利店灯牌映照出她脸颊上浅细的绒毛,覆盖了一层温暖的柔纱。
准是她的男朋友......不然谁会在这个夜深人静的休息时间给别人电话呢?
“乖,等我打猎回去,抱抱你。”
喻知予收线,不晓得希毅哪条情绪链又短路了。先前还好好的,一个转头的工夫,Rapper摆回那张“厌世”冷酷脸,这冰山又给冻回去了,看来美食也没能让他心情好转呢。
夜色在他身后,他看起来却比夜色更冷郁。
“哎,”喻知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眼神清明地看向希毅,“今晚他们说要挑战你的《王》,小黄说至今还没人能一口气挑战成功,先死在了肺活量上。”
肺活量是她的强项,喻知予拍拍胸脯,“我还有‘绝对音感’呢,下次必须得试试。”
希毅想起她在小白里嚎的那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怕是对绝对音感有什么误解,于是破天荒给她解释了一下何为音感和乐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喻知予说这么多,或许喻知予和别的人类不一样,让他像对着一个树洞说话。也可能不苦没法说人话,也可能他纯粹想倾诉。
听希毅说得深入浅出,最后总结一句:做Rapper,很简单,Keep real!喻知予突然信心爆棚,决定关公面前耍大刀,挑战Rap: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老虎没打着,
打个小松鼠。
蟾蜍婆,咯咯咯,
唔读书,冇老婆;
山鹧鸪,咕咕咕,
唔读书,大蕃薯。”
希毅:“......”
“皮皮露达·维多利亚·鲁尔加迪娅·克鲁斯蒙达·埃弗拉伊姆·长袜子!”
面对吟游诗人希毅,喻知予忍不住要炫一下她会背《长袜子皮皮》里女主角皮皮的全名。
希毅再次:“......”
“北京、哈尔滨、长春、沈阳、天津、呼和浩特、乌鲁木齐、银川、西宁、兰州、西安、拉萨、成都、重庆、贵阳、昆明、太原、石家庄......”
希毅扶额:“这Rap又是什么逻辑?”
“央视天气预报里城市的出场顺序,我能一鼓作气背到香港澳门,再回到北京播报。”
大概是个胡诌界的奇才,希毅朝她点点头:Respect,不理解但尊重。
喻知予开怀大笑,头向后仰着,那笑声震得桌子都嗡嗡响,“问你,一个人在树上Rap,猜一个字。”
希毅摇摇头,其实他的母语是英文,中文是8岁以后才开始学的。
“答案是‘桑’,桑树的桑,”喻知予比一个胜利V的手势,“又、又、又......”
微卷的头毛随着动作轻颤,像小动物奔跑时晃动的尾巴尖。头发的性格随主人吗?怎么做到唯独一撮高高竖起来的?希毅忍了一晚,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喻知予脑袋。
意料之外软绵绵、毛茸茸。
希毅低声:“别误会,我是个怪人,有强迫症。见不得不成对的单数,一根头发能让我难受一整天。”
“怪就怪吧!”喻知予无所谓。
严格说起来,人人都能是怪人。难道不许别人怪,就许自己怪?何况希毅这个怪法也不讨人厌。
“重要的是,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她关切地问。
希毅不置可否,目光投向旁边的树。其实他并没在意高不高兴的事,只觉得时间漫长无比,一棵树的叶子都数完了,天黑了又白。
夜风徐徐,喻知予打了个喷嚏。很快,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她肩膀。
“我不冷......”
“你可别感冒,别传染不苦。”
希毅起身,只穿了件无袖T,露出手臂上的纹身,从手腕、沿至肘部,一直蔓延到肩膀。喻知予看清图案,一只威武的狮子张开獠牙,穿过缭乱荆棘,与黑色蜥蜴隔空对峙——这是希毅的标志性纹身,首次出现在他18岁专辑的封面上,代表着有意识的自我,和主宰生命的力量。作为刺青店的经典热门款,不少粉丝纹过偶像同款。
不知怎的,喻知予想起自己握住他手腕时的触觉,像握着一根固执的绝不软化的刺,能感觉到在这坚硬之下隐隐发力的反抗。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略微睁大,她又一次无意识凑得太近,整个人宛如热腾腾的火球。希毅瞥过眼,讶然的表情一点点收回,好像涟漪散开后逐渐恢复的静水,语气不经意问,“你那个夏洛哥,是你什么人?”
哈???
“就刚刚,电话里......”
“不是夏洛哥,夏洛克啊。”
“你跟他说话很温柔。”
温柔吗?喻知予回想,谁能拒绝一只全心全意等待主人回家的可爱大狗狗呢?连禹燕升的大骨棒也动摇不了它的一片丹心。
突然发现,希毅也像夏洛克,纯真、倔强、坚持。
“加油!”喻知予挥手往他肩膀拍了一下,以示鼓励。
两人都听到了骨头的悲鸣,希毅倒吸一口气,知道她手劲过人,没想到这么过。
四目相对,怪力少女的愧疚心一下子冒出来:“我明明轻轻地温油地......”
油还怎么温啊!这一掌排山倒海,狮子头都被拍变形了。幸好希毅肌肉量足够,抵挡了不少冲击。这恰恰是喻知予身上最生机勃勃的一部分。
希毅没忍住又薅了一把她脑袋,直到这一刻,他们彼此才以全新的形象在此坦诚相见。
*** ***
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橘黄的路灯让夜色平添奇异的温情,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交替间的明昧。
两人慢慢往回走,地上的影子时而触碰又分开。喻知予一蹦一跳,幅度不大,她是孩子心性,相当活泼。
“你想得胃下垂吗?!”希毅忍无可忍,把不苦放回她脑袋上,压住乱晃的呆毛。
“你知道自己有时很凶吗?”
才华和相貌全都开了外挂的人,很难不狂。希毅:“那你不怕我?”
喻知予眨了下眼睛,“狮子又不咬饲养员。”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有蜥蜴老爷爷做人质,希毅选择闭嘴。
喻知予忍笑未遂:“哈哈哈哈不行了,你太好玩了!”
希毅绷了两下,没绷住,抬手就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儿。男人唇角弯起月牙,这次比较明显,不需要她用尺子来衡量他的嘴角弧度。
喻知予:让很凶的那位给大家学个咆哮吧。
传说很凶的那位:喵喵喵(づ ̄ 3 ̄)づ
敦仔:俺也来个敦仔卖瓜吧,嘤!
自卖自夸:俺作者专栏里有不少完结甜文,可可爱爱看了想恋爱那种,请大佬们多多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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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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