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耀目的红光自窗户刺入，旋转着，从实验室的一角横扫到另一边，那是紧急袭击事件的疏散信号。
屋内身着实验服的黑发少年匆忙地收拾着台面，试管碰撞的声音被掩盖在警笛之下。
快了快了。
这个项目历经三年，刚刚好不容易出了成果，虽然还没有经过最终测试，但也千千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殷稚低头忙碌，随着身体的动作，发梢微微颤动着，等到把最后一批样品放到保险箱内，终于松了口气。
凌晨一点十四分，位于城郊的整个科因大楼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有电子门和逃生电梯还在正常运行，应急灯昏暗的光投射在拎着箱子，正匆匆往外走的殷稚身上。
不久，电梯箱体在透明玻璃幕墙内匀速下行。
此刻，电梯内的殷稚才有时间抬头望望玻璃外，根据光线的频率和颜色来看，是一级警告，这意味着中心城政府机构或者居民区遭到武装袭击，这次的麻烦好像真的有点大。
红光透过玻璃扫过少年的面庞，在眼眸中似乎也映出了点点血色。
不过，对于天天在实验室泡到凌晨的殷稚来说，眼睛有些红血丝似乎也再正常不过了。
忽地，少年皱眉。
不对，这次不是尖塔的光！
随着电梯到底，电梯门缓缓打开，殷稚快步走出电梯，抬头望天，空中发着红光的那点愈发刺目，越变越大。
它在接近！！！
意识到这点的殷稚，脑中警铃大作，把保险箱护在怀里拔腿就跑。
“轰隆隆……！”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可怖的热浪一瞬间便以科因大楼为中心扩散开来。
紧急躲在围墙后的殷稚背对着爆炸，黑发被掀得飞扬，衣角在风浪中猎猎作响。
良久，万物似乎陷入了死寂，只偶尔有玻璃碎片掉落的声音。
科因大楼是中心城特批建设的生物基因科学研究基地，因此建材质量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得益于此，围墙后的殷稚除了头被震得有点晕之外并无大碍。
“又是活下来的一天呢。”
殷稚歪着头拍了拍头顶上的尘土，眼睑透出一层淡淡的薄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颓唐感。
这不能怪他，拼死拼活上班，结果一个月被袭击三回，任谁也好不了一点儿。
殷稚站起身，回头眯着眼睛望了望支离破碎的科因大楼，以十三层为中心——实验室所在的楼层，破开了一个直径将近十米的大洞，砖石和玻璃似坍缩进那一点。
所以说勤学苦练这件事真的不假，殷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他真挺佩服这些极端反对党的，经过前两次的练习，虽然这回终于炸对了地方，不过，看来还是他的运气更胜一筹啊。
不再停留，殷稚拎着箱子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挑挑拣拣地行走，白色的优雅身形像只灵活的猫。
还是得回家才会安心。
少年专心地想着回家的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大楼的破洞中央，有一只机械手猛然伸了出来。
——————
作为科因的重点实验员，政府给殷稚分配了一套北郊的别墅作为宿舍。
“哔——虹膜核验成功，欢迎回家，请早点休息殷先生。”
别墅区的门禁系统配备的是目前最先进的虹世四代AI智能安全管家，此刻身着黑西装的虚拟投影管家虹肆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向晚归的业主先生躬身致礼。
一区A106，他的别墅。合金大门缓缓打开，两旁目光所及的各栋别墅虽然灯火通明，却了无人烟，想来是被警报惊醒，上层对居民进行了统一紧急转移安置。
殷稚三步并作两步，开门快速闪身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关闭，发出闷闷的轻响。
客厅灯忽的亮起，暖光照在米色系的家装上，显得格外温暖，新风系统发出微弱的气流声，落地窗前的纱帘缓缓闭合。
殷稚习以为常，随手把保险箱放在门口的鞋柜旁，准备去一旁的衣帽间换衣服。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从二楼冲下来，直奔衣帽间的殷稚。
“哥哥哥哥，你终于回家啦，小呆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一个圆滚滚的新型胶质仿生人抱着殷稚大腿不撒手，头顶的粉色胶体皱皱巴巴地挤出一个哭脸。
“别哭，伤眼。”
殷稚抬头不看那坨粉色，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上周来实验室参观的项目投资人皱皱巴巴的后脑壳。
小呆是他给这个小型居家仿生人起的名字，它是隔壁实验室估计史莱姆玩多了的一个实验组，新研发的低端家居类仿生人。
三年前刚被送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怯生生的，现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学的，整日黏着人撒娇，此刻听到殷稚的回答，哼哧哼哧地把头顶的褶皱展平了。
“哥哥，二十分钟前，固定联络器有来自林越教授的十三个未接电话，现在要回拨吗？”
殷稚恍然想起，他刚刚走的匆忙，个人物品还在保管室没有取出来，现在恐怕已经碎成渣渣了。
见到主人点头，小呆立马回拨了电话。
“滴——”
“喂？哥你人还在吗？没被炸断个胳膊，炸断条腿儿吧？”
拨过去不过一秒，通讯器的另一头便传来了一个急切的男声，虽然语气中有遮掩不住的关心，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不着调。
“托您的福，四肢健全～”
殷稚翻了个白眼，拉长了调子回应，随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
“那就好，那就好，咱这玉树临风的大帅哥要是有个磕着碰着那可真是全人类的损失。”
“……呵，这是又憋着什么馊主意呢，有话说，有屁放，没事挂了。”
林越急道：“别啊哥，咱们那个，嗯……啊哈哈哈，没什么，就是那个咱们明天见一面吧，组织上需要我来亲眼确认您的安危。”
殷稚坐在沙发上，看见小呆从浴室慢悠悠地移出来，示意他浴缸已经放好水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好。
忽地，殷稚耳朵动了动，电话里似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过来，他心中了然，嗤笑一声，语气轻佻。
“于区长就坐在你旁边吧，你直接跟他说，再不给我配安保，不用反对党再来袭击，他们的仿真人二期计划会自己泡汤。”
“额，哈哈，哥你放心，保证您明天一开门，我和安保就水灵灵儿地站您门口儿了。”
“滴——滴——”
电话另一头传来忙音，林越拿着终端的手顿了顿，扭头看向一旁的于英迟区长，耸了耸肩。
他一进防空洞就被卫兵拎到这里当做传话筒。
自从慧核战争后，全蓝星的生物机械学陷入停滞状态。直到殷稚的现身，打破了这种僵持局面，他所研发的自组活性细胞开创了真正的仿生人时代。
但因为某些原因，殷稚本人对政府机构极其抵触，这也是林越总被抓过来的原因。
“别忘了阿克索卫健司，”于区长敲了敲椅子扶手，神色沉沉。“你这样不配合，让我很难办啊，林越教授。”
林越似有尴尬地笑笑，抬手扶了扶并没有滑落的金丝眼镜，掩住眼中的冷意。
“于区长，依据我对殷教授的了解，此刻还是不问为妙，不过，他本人不才是最重要的资源吗，明天见面，我会问的。”
——————
挂断电话，殷稚走到了浴缸前，抬腿迈了进去。
他懒懒地依靠着缸壁坐下去，水波荡漾，在光洁的锁骨处留下一汪晶莹。
温热的湿气蒸腾着，浮动着，似在空中织出往昔的幻梦。
“妈妈，大家都是黑眼睛，为什么咱们的眼睛是红色的呀？”
“这是神的恩赐。看呀，小阿稚的眼睛像石榴籽一般剔透，多好看呀。”
女人嘴角衔着柔和的笑意，时光在眼尾留下温柔的纹路，她搂着怀中的男孩儿，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突然，一道裂纹横亘于这幅这平和的景象之上，霎时间，碎片飞溅，磷光闪烁，组成了另一幕扭曲可怖的画面。
“阿稚，快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眼睛！！”
女人颤抖着声音，掐着殷稚的腋窝把他提到窗台。
“妈妈永远爱你。”
松手。
坠落。
摔在楼下顶棚上的男孩儿抬头，只看见那个一个决绝的背影，她侧脸上似有随风飘逝的晶莹。
这个背影反复出现在殷稚的梦里，总是在午夜梦回之时，给他内心最柔软处重重一击。
头痛欲裂。
殷稚抬起左手轻轻遮住双眼，压制住自己不去再想，水珠顺着小臂滴落，在水面敲打出一圈圈的涟漪。
二十分钟后，殷稚半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已经两点半了，再不睡就能听到鸟叫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抛到明天再说吧。
刚迈上台阶一步，门口突然传来门铃声。
是谁？这么快就有邻居回来了吗？
殷稚无奈，转身走到门前，在左边墙壁上的面板轻触几下，在看到墙壁显示的门外的实时画面时，神色略有不解。
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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