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车窗外的路越来越熟悉。
往前开一个路口再转个弯,就是向凌霄以前住的别墅,也是那朵回家的必经之路。
那朵是高一暑假跟着父母搬来的宜川市。
那年,业内一家大所在宜川成立分所,主任是那尧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找到那尧诚心希望他加入。但是考虑到那朵在高中的重要阶段,那尧着实认真思索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邓子茗果断拍板,觉得自己女儿不会收到这方面的影响,而且小城市竞争小压力也小,反而更适合那朵备考。
于是,那尧便成为了宜川所的高级合伙人。
“怎么样?”
安静的车内,那尧蓦然开口。
那朵还没回过神:“啊?”
那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情绪,重新问了一句更完整的:“我们上次跟你讨论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朵瞬间了然,哪里是什么“讨论”,分明是爸爸妈妈对她的单方面说教。
她凝眉,斟酌着措辞,想尽量以礼貌的方式糊弄过去,“爸爸……”
但对面似乎已经猜到那朵的打算,那尧提高音量:“做事情要有分寸,你也是个要对自己人生负责的成年人了,看看你一届的同学们,哪个毕业了不是干着体体面面的工作?我也知道这几年大环境情势不好,实习律师一开始肯定又苦又累,赚不到钱还频繁加班……”
那尧顿了顿,可能觉得言语间说过份了会吓退那朵,就换了个方向给她分析:“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你当律师,法务也不错啊,央企国企待遇又好又稳定,你英语好,也可以去外企,是吧?你自己说,爸爸讲的有没有道理?”
确实不无道理。
那朵心想。
“我知道了,爸爸,还有好几天呢,慢慢说吧。”
那尧闻言,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着那朵始终面朝窗外,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叹了口气。
随后车内就陷入了沉默。
曾经属于向家的别墅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别墅的主人在那朵高二那年就换了人。
那朵突然想到,其实向凌霄在宜川应该没有什么亲人了,倒是不知道他这次是为什么回来。
又开了大概10分钟,就到了那朵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乘电梯上楼,那朵按密码解锁,门还没完全打开,肉松便出来迎接。
肉松是条秋田犬。
肉松原本是向家养的狗,但向家家破人亡后,那朵有一天放学回家路上看到它正要被动物收容所的员工带走,那朵赶忙拦下,收养了它。
那朵也不知道这条秋田犬在前主人那儿叫什么名字,唯有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命名它为肉松。
家里,邓子茗算准了他们的到达时间,已经准备好丰盛的饭菜,那朵进门便闻到了香味。
邓子茗脱下围裙,表达不满:“又不是个有固定工作的人,非得等到大年夜当天晚上才回来。”
今年春节的法定节假日是大年初一才开始放假,网络上早已吐槽声满天飞。那朵也没法对邓子茗实话说是因为她根本不想回来才没买票,所以她对此确实有些抱歉。
那朵讪讪笑了下,放下包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一些躲不掉逃不开的话题终于被搬了上来。
邓子茗食指扣了扣桌子,言归正传道:“那朵你听着啊,我丑话放在前头,现在2月,我也不管你还写不写小说了,总之必须给我在6月报名法考,9月的客观题10月的主观题都必须一把过!”
那朵闷头吃饭,并不应声。
邓子茗当年法学院毕业后就进了法院,做了10年法官后,因为家里长辈过世,她想多陪伴那朵,又转去做了律师,时间上好比较自由一些。
邓子茗在律所期间出版了一些法律书籍,前两年提前退休后,就开始接一些法律课程当主讲人。
邓子茗虽然是个较强势的事业型女性,但骨子里还是很宠那朵,不是那种传统的虎妈,不然也不会放任女儿这么多年。
可最近眼看那朵离正规越来越远,她觉得还是得抓一把。
对面,见迟迟得不到回应,邓子茗拧眉,把碗放在桌上,加大音量:“听到没有?”
“……知道了妈妈。”那朵无奈答应。
*
大年初一,那朵宅在家度过了极为平常的一天。
那尧和邓子茗都是小家族,那朵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走得早,仅有的两三个亲戚都在国外,所以那朵家过春节并没有“走亲戚”这个环节。
除了依旧间歇性接受来自父母的让她找份正经工作的男女混合rap灵魂洗脑以外,唯一的小插曲就是邓子茗撺掇着让她去把头发染回黑色,那朵推辞说春节期间理发店都不营业才躲过一截。
年后第三天的早上,那朵7点多醒来发现自己在昨天半夜里突然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群名很直白:当年宜川2班校友会。
那朵手指滑动,翻看着消息。
这个时代熬夜的年轻人太多,凌晨两点建的群,现在居然已经囤了上千条消息,最新一条结束在了早上5点半。
正常点的人都没这个耐心翻阅这么多消息,那朵只分别读了头尾的几条。
总之就是,当年连任三届的文娱委员临时起意要组织一场同学聚会,就在两天后。
而文娱委员不是别人,正好就是那朵当年在学校最好的朋友,卢嘉闻。
那朵翻看其他未读消息,果不其然,卢嘉闻还给那朵单独发了消息:【宝,好久不见呀,过年回来了不?知道你i,但同学聚会难得办一次,愿意来吗?】
那朵是情感上天生比较淡漠的人,不太会主动和人建立感情,也不太愿意花心思去长期维系一段关系,但凡出现毕业、转学这种分别,那朵就会迅速抽离且断崖式减少联络,对方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一点,没有人会乐意单方面热脸贴冷屁股,所以那朵活到现在,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
卢嘉闻也不例外。
不管高中两年是多好的朋友,那朵自从高中毕业,和卢嘉闻去不同的城市念大学后,其实已经鲜少联系。
那朵看到和卢嘉闻最后一次发微信消息的日期还是她毕业那天。
她不做思考就开始回复,她最讨厌这种热闹的场合了。
然而,两天后——
卢嘉闻看到出现的同学聚会包厢门口的那朵,满眼惊讶:“宝,是什么让你克服了不想社交的心理来到了这里?”
那朵礼貌性微笑,那当然……是因为有所图。
卢嘉闻把那朵领到自己的座位边上,那朵感激地看着她,作为一个社恐人,能坐在曾经非常熟悉的人旁边可真是堪比救命。
同学聚会的规模着实说不上大,包厢里两个圆桌的大小,但临时能凑到这么些人,那朵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同桌的人纷纷投来迷惑的眼神,那朵明白过来,她最近顶着头粉色长发,上大学后又摘下黑框眼镜换上了隐形眼镜,再加上多年不见,恐怕大家都没认出她。
于是她识趣地自我介绍:“我是那朵,好久不见。”
大家这才满脸恍然大明白。
正对面一个比较开朗的女生大大方方夸那朵:“哇,你现在好漂亮呀。”
卢嘉闻接过她的话:“是吧,我刚刚也花了好几秒才认出来。”
那朵轻声道了声谢谢。
“好久不见啊。”
一个男生在那朵边上坐下,刚才大概是去别桌寒暄了,此刻手里拿着个空杯子。
那朵视线在他脸上打转两圈,记得他叫:“姜天钥?”
“对对,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姜天钥笑着摸摸鼻尖。
逢江南是国内有名的饭店,创业起步的第一家门店就开在宜川市,平日里就客流量大,春节前后的包厢更早在一个月前就全部被预定完。
好在逢江南的太子爷姜天钥正是她们的高中同班同学,以前但凡有人过生日或者庆祝节日,大家也都会直接拜托他预定。
姜天钥作为富三代,家教良好,品学兼优,相貌不平凡,且从不摆架子,在学校里一直人气很高。
这次也多亏了姜天钥走了他父亲大人的后门,才能在这么临时的情况下拿到这间包厢。
“说起来,我们那跌下神坛的校草,有人知道他近况吗?”
突然有个男生问起向凌霄,那朵心头一颤,竖起耳朵。
“他们家堕落之后,也没脸再出现了吧?”
“我只记得他是真帅,但他们家具体发生什么事情来着?”
“嚯,这你都能忘。让我来带你复盘一下,先是他哥酒后肇事撞死了人被判了刑,然后就是他爹公司破产还出轨,他妈受不了打击跑出门出了车祸撒手人寰,他爹倒是全身而退了,也不管自己还有个儿子,快速和出轨对象结了婚,对方贼有钱替他还清了所有债务呢。”
“只有向凌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杀人的哥哥,惨死的妈妈,出轨的爸爸,破碎的他呀。”
……
那朵皱眉,谈论声的语气满是嘲讽,有些人尽然会如此喜欢落井下石,而这些人还曾是她的同学。
姜天钥也听不下去了:“换了你们谁经历了这些后还想听这种话?”
卢嘉闻跟着翻白眼嗤笑:“他人帅成绩好,少了家庭背景而已,我看人家恐怕下了神坛也比你们强多了。”
“诶,老叶,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和向凌霄一定还有联系吧?最近他还好吗?”
有人cue到叶湛。
男人坐在包厢偏角落的位置,垂眸在玩手机,睫毛长密,染成浅灰的碎发垂在额前。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朝他看去。
大家都知道,高中时和向凌霄走得最近的就是叶湛。
但只见叶湛抓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站起身就要走,他声音冷如冰霜,头也不回:“都他妈闭嘴吧。”
叶湛高中时可不是个好惹的,经常跟外校的打架。那几个人似乎现在还有些忌惮,真听话就此噤了声。
那朵听故事、看小说和写作时,情节画面会变成动画浮现在眼前。
现在也是。
刚才那些话语萦绕在耳边,她狠狠合上眼睛。
包厢暖气开得很足,那朵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
向家坠入地狱也是一个寒冬。
那一天是大年夜,向凌霄在律师的陪伴下会见完向无垠。在离家只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司机猛地急刹车——
向凌霄透过车窗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妈妈身体扭曲,嘴角淌血,就这么倒在家门口的那条马路中央。
周围空无一人,是肇事逃逸。
他的哥哥撞死了人,而他的妈妈被人撞死。
真是讽刺至极。
“嗡嗡。”
手机消息的震动把向凌霄从回忆中扯回现实,他一身黑衣黑裤站在路口,身姿颀长挺拔。
路边柳树萧条,纤细的树枝承受不住积雪往下滑落。
向凌霄将手中的花束摆在妈妈去世的路口。
他点开微信,是叶湛:
【诶我看到当初领养你家秋田犬的女生了。和上学时变了好多,还染了个粉色的头发,自我介绍前都没人认出来。】
向凌霄眉心微乎其微动了动,粉色头发……?
*
那朵很快回了家。
虽然卢嘉闻和姜天钥都极力挽留,但那朵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很热闹的场合,更不用说刚听完向凌霄的事情,现在心情很低落。
于是她礼貌婉拒。
那朵到家后不作停留,带上肉松又重新出了门。
她漫无目的遛着狗,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她所不知道的向家的过去。
走着走着,那朵蓦地顿住脚步,拿出手机就开始检索。
【2017年大年夜是几号?】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是2月9日,是今天。
下一秒,那朵收起手机,带着肉松就往反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也不知道去到那里有什么意义,但她脑子嗡嗡作响,止不住地一路狂奔。
地面有不少积雪,那朵甚至摔了两跤,但她咬咬牙还是选择爬起来继续跑。
终于,那朵和肉松在一个路口停下,她看到干净的白雪上有一束花。
像是在点缀洁白美好的天堂。
只见肉松在花束附近嗅了嗅,突然对着前方叫了两声,然后就朝着那里狂奔。
事出突然,那朵来不及反应,牵引绳脱手,肉松以更快的速度超前跑去。
那朵着急忙慌地跟上去,肉松似乎不是胡乱冲跑,是有着一个目的地,她转眼就被拉下一段距离,勘勘能看到肉松尾巴的程度。
好在肉松经过下一个转角后就停了下来。
那朵狂奔而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男人正单膝跪地,安抚着肉松,脸上是那朵不曾见过的柔和神情。
是向凌霄。
而肉松狂吠的同时将两条前脚分别搭在男人双肩上,尾巴止不住地摇,激动不已。
那朵明白过来,肉松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嗅到了过去的主人向凌霄的气味,才会做出疯跑的举动。
而她作为肉松现在的主人,看着肉松一副舔狗的模样,着实有些许尴尬。
那朵大口喘着气,脚步刚停顿在一人一狗面前,就听到向凌霄垂着头问她:“还签吗?”
那朵一愣神,没能马上明白,加上肉松一直叫个不停,一时之间不知道上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她顺了顺气正想开口询问,就见向凌霄抬头。
男人瞳孔颜色浅又亮,此刻视线直直看进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协议,还签吗?”
去有向凌霄在的方向 她永远是用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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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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