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阴天。
天空阴沉得厉害，密密麻麻的乌云汇聚在天空中，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压的人喘不动气。
老城区里，近处的破旧楼房和远处新城区里的高楼大厦遥相呼应，就算翻新外墙，也无法再重现上个世纪的繁荣景象。
谢镜纯站在一栋老楼前，整理了一下长发，调试了一下伪装成项链的针孔摄像头的角度，模仿着刚刚学习的保险推销员的动作表情，深吸一口气，走进楼里。
老楼五层楼高，没有电梯。
楼道里有些昏暗，谢镜纯借着唯一的，从脏兮兮的窗子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摸索着上楼。
她爬楼梯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来到四层，眯着眼睛确认门牌号，敲响401的门。
“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半晌，无人应声。
谢镜纯提高声音，加了点力，再次敲响铁门：“您好，有人吗？”
铁门的响声在楼道里回响，阴森可怖，却依旧无人应答。
谢镜纯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401住着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播涵涵酱，家境普通，患有心脏病，近半年，一直坚持通过直播的形式，凑心脏移植的费用。但最近两个月，意外爆红，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争议也越来越大。
许多网友说她并没得心脏病，直播只是为了赚钱；也有更加恶毒的评价，说她直播只是为了认识有钱男人，已经破坏了许多人的家庭。
恶意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动气，涵涵酱的状态也肉眼可见得越来越糟糕。
两个星期前，她和她男友的一次直播，突然直指直播平台与直播打赏大客户有金钱交易，出卖主播地址，对主播造成了骚扰。
网络上的声音突然有了扭转，不少人站在了涵涵酱这一方，支持她维权，并指责直播平台，要求他们给出说法并进行赔偿。
直播平台发出的声明和解释无人相信，短短几天，已经有许多头部主播提出解约，平台濒临破产。
谢镜纯这次来临城，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来之前，她调查过涵涵酱的生活习惯，这个时间，她通常会在家准备开始直播，不应该不在家。
她将耳朵贴紧铁门，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屋内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并不像是屋内有人，故意不回应的样子。
她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尝试压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推开门，屋内的陈设映入谢镜纯的眼帘。
客厅拉着窗帘，光线幽暗，房间的陈设简单，家具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墙上挂着几张照片，应该是小时候的涵涵酱和她的母亲；沙发上杂乱的堆积着各种衣物，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双高跟鞋；桌面上摆着吃完的外卖，外卖旁堆放着许多药瓶，距离太远，看不清是治什么病的。
花香的味道，外卖的味道，脂粉的味道，揉杂在一起，冲击着谢镜纯的嗅觉。
她揉了揉鼻子，站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
她闻到血腥气了，夹杂在各种气味之中，淡淡的血腥气。
谢镜纯将手里的文件袋扔到地上，熟练地把头发束起，翻出背包里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和鞋套，穿戴整齐，走进屋子里。
地板上没有任何脚印……
沙发上有打斗痕迹……
桌边柜上大剌剌的摆着一个手机和一个边角已经磨的发毛的钱包……
谢镜纯顺着血腥气，向卧室地方向走去。
如果警校的老师们知道他们所传授的知识，被用在了这种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教出了她这么一个学生。
卧室里，网红涵涵酱安静的躺在床上，穿着昨晚直播时穿着的衣服，面容有些僵硬肿胀，她的右手垂在床边，手腕处的划痕深可见骨，血液已经有些凝固，地面上有一大滩血迹。
谢镜纯自从毕业后，就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尸体，一时有些反胃。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靠近仔细观察着。
手腕处没有试探性伤痕……
脖颈处有奇怪的痕迹，有点像掐痕，可能是死后才出现的……
怎么看都像是他杀。
谢镜纯没触碰尸体，避免留下痕迹，匆匆看过后，迅速离开房间。
回到大门口，她将手套鞋套取下扔回背包里，站在门口咬着嘴唇纠结了几分钟，无奈的叹了口气，散开头发，故作慌乱地重走一个来回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
警察们来得很快，迅速封锁了现场。
谢镜纯被一名警察带到楼下的警车旁，询问情况。
她非常配合，从她到楼下开始，一直讲到她推开门闻到血腥味，进屋看到姜涵的尸体结束。这短短的几分钟的经过，被她翻过来覆过去硬是讲了十多分钟，恨不得连每一根头发是如何摆动的，都告诉警察。
对面的警察似乎刚工作没多久，只是皱着眉头记录，没有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谢镜纯嘴巴不停，脑子却在疯狂思考，有没有可能顺利脱身。
她是个独立记者，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因为工作和警方合作，但总归不想和他们沾上太多关系。
刚刚在死者家门口时，她有过犹豫，如果不报警，对于她来说，会有更多的时间，在警察介入前，搜集证据，但最终，她还是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年轻的警察被谢镜纯绕的思绪有些混乱，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余光瞥到有人靠近，他定睛一看，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紧张又兴奋的喊了一声：“杭队！”
杭这个姓不多见，但很不巧，谢镜纯的前男友就姓这个。
谢镜纯眼神有些暗淡，不自觉的回想到了几年前他们分手时候的争吵。
年少时的感情青涩又纯粹，时过境迁后回忆起来，就连争吵和痛苦，都幼稚的有几分美好。
谢镜纯抿了抿嘴唇，顺着年轻警察的视线方向看去……熟悉的，几年不见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挺拔高挑，眉眼深邃……还真是杭之景。
一瞬间，她像吞了哑药一样闭上了嘴，心脏拧成一团，后槽牙咬的有些发疼。
更严重的问题是，碰到这人，怕是要糟了。
杭之景走到两人身旁，表情冷淡，一双桃花眼中却悄然布满碎冰。正巧此时一道闪电亮起，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竟有几分阴森。
实习生小严打了个哆嗦，敏锐的感觉到他们队长心情不好。他有些紧张的把刚刚问到的信息，简要的转达给杭之景，十多分钟的对话，不到一分钟就讲完了。
杭之景抽走实习生手中的本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冷笑道：“谢镜纯？”
谢镜纯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着痕迹地盖住项链：“不然呢？上面写的不清楚吗？”
杭之景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本子上的内容，再次开口：“你到案发现场做什么？”
谢镜纯知道这麻烦自己一时半会摆脱不了，抠抠指甲，语气散漫，说的内容一听就是瞎编的：“冥冥之中我感觉到这里有血腥之气，所以来看看。”
“几年不见，你开始当神棍了？”
谢镜纯瞪大双眼，为自己增加气势：“怎么，怕我当神棍诅咒你？”
杭之景合上本子，拍在小严身上，拍得小严后退一步才站稳。
他看着谢镜纯，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唇角甚至挂着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案情复杂，谢女士不配合调查，把她带回警局做个笔录。”
……
警局里来了个身材高挑的美人，还是杭队点名要求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在整个警察局里，以光速传播着。
大概是最近案子不多，众人都无聊得很，听到消息，前赴后继地来到谢镜纯所在的会议室门口，通过门上那狭长的玻璃，瞄着里面的人。
谢镜纯坐在会议室里，有些无奈。
那玻璃不是单面的，那么多人趴在那，她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谢镜纯今天起得有点早，有些困倦，索性趴在桌子上，等着警察的问话。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杭之景和一名女警察一起走了进来。
谢镜纯看着走进来的俩人，坐直身体，调整好表情。
二人坐到谢镜纯的对面，女警陆流年按照流程，问过一些如什么时间到的，怎么发现门是开着的基本情况后，再次问了杭之景下午问的那个问题：“谢女士，你刚刚说，你和死者姜涵并不认识，那你今天为什么去找死者？”
谢镜纯习惯反射想要胡言乱语，但话要出口的前一秒，还是按耐住了，老实地回答：“我是个记者，今天过去，是为了打探一下最近网络上关于死者的一些传闻。”
陆流年有些不解：“你们俩并不认识，她怎么可能让你进门？”
谢镜纯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作为一个优秀的记者，我很擅长cosplay各种角色，比如今天，我原本打算扮成一名保险从业者，去和死者沟通。”
“……除此之外，你对她还了解多少？比如健康情况？”
谢镜纯瞥了一旁的杭之景一眼：“我知道她患有心脏病，一直在等心脏移植手术。她还是靠着这个病卖惨，才火的。”
“那你还去卖保险？”
谢镜纯理所当然：“问题是，她又不知道我知道呀！我都准备好了，我上门的时候，正是她快要开始直播的时候，她一开门，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求她买份保险，她为了摆脱我，定会告诉我她的病情，我再反过来安慰她，我们俩稍微熟一些，我就可以编一个故事，就说我从小是个孤儿，凭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结果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只能出来卖保险……”
“……”
“她肯定会觉得我能体会到她的痛苦，就会愿意和我多聊几句，防备之心会有所降低，这个时候我再装作认出她，问几句最近的新闻，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离谱，但也合理，这是陆流年听过之后的唯一感觉。
还要接着问下去时，耳边传来杭之景的声音：“你有什么发现？”
谢镜纯挑眉：“没发现，我刚去人就死了，能有什么发现？”
“你跟踪她有一段时间了吧？”
谢镜纯抠抠耳朵：“你找到证据证明我跟踪了她，我们再继续聊。”
杭之景有些无奈，对面这人从小就是个顺毛驴，要从她嘴里问点东西，一定要哄着，她才有可能说实话。
杭之景身体前倾，双手放到桌面上，清了清嗓子，表情瞬间切换，突出一个无助可怜：“死的那个女孩，才21岁，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线索，请你一定要帮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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