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径风声籁,花蹊影成筛,沈青筠驻足于虬枝交错的古木间,肩上藤箱压得鞋靴织锦云纹深陷春泥。
拂开藤蔓,粉雾如绡纱漫卷眼前——正是《南疆毒经》所载蚀骨迷花阵!百闻不如一见啊,沈青筠不禁勾起双唇,露出笑颜。
“倒要看看这阵眼藏得几分精巧。”他卸下藤箱,木笼轻启:“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该尔等尽忠了。”灰鼠蹿出笼门,方衔住黍米便僵如石塑,绒毛凝霜。
腕间银链如灵蛇吐信,鼠尸已悬于晨光。薄刃剖开青紫肚腹,血色竟在刀尖绽作红梅——正是《百毒谱》末章“香魂蚀骨”之相!书页簌簌翻过赤芍篇,忽有山雀误撞雾瘴,翎羽霎时化作飞灰!
少年医者瞳仁骤缩,药杵反手捣入腐土:“原是雾借花势!”紫金草混着石菖蒲在石臼中翻飞成泥。丹丸初成时,林间暮色已合。
他仰首吞丹,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入粉雾!十息药力催发极限,身后只余散落半副家当的残影。待他背抵巨树喘息,日头已近中天。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揉了揉被勒的酸痛的肩膀。他站直身子,四处观察四周,他已经进到蚀骨迷花阵里了。
身前咫尺之处,粉红色雾状气体弥漫在树林间,地上长着一些花,蓝色的,花苞状花瓣舒卷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枚黄豆大小的药丸夹在了沈青筠的手指间。他服下它,药效立马开始生效,最多延至一分钟。他立马背起藤箱,刻不容缓地穿过这片区域。
他又背靠在粗大的树干上喘息,想起自己一大半的家当折在这里就十分心痛...算了,没了还可以去找。
沈青筠的肚子准时地咕咕叫了起来......他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随即从衣中掏出几张鸡蛋饼出来,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同一片天光下,隔溪酒楼正喧。
陈副将拍案敬酒,酒气喷涌:“将军!干了这杯!”
姜栢洲指尖捏紧瓷杯,淡然饮尽,喉结滚动间唇色又白一分。无人见处,他掌心按住肋下——昨日坠崖时箭簇淬的“锁魂砂”,正随酒力灼烧经脉。
二楼窗边,他远眺皇都方向。袖中密信烙铁般滚烫:【金海雾莲现世北疆,其纹幽蓝。天命所归,机不可失。速归。】
指尖抚过腕间冰蓝细纹,一丝微凉奇异压下灼痛。金蓝雾莲...天命所归?他眸色沉凝如渊。
**另一边——
“玩这么狠?好险!”沈青筠凌空一跃,躲过了一支利箭。现在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了,必须的找到阵眼摧毁机关!
他抽出剑鞘中的刀剑,随便找的一家铁匠打的,质量应该算是还行。
他翻身落地砍开迎面飞来的利箭,一个滑铲步冲到了一处地方。一个跺脚下去,踩毁了阵眼,砍开剩下飞来的利箭后,不再有别的东西突然飞过来了。可是“哐当”一声,剑身裂成一半掉落在地。
“劣铁!”沈青筠将剩下的一半丢落在地,带着自己的家当走了。
林深见影,熹微的光一点两点漏过枝叶间隙间,落在了灌木丛中,穿过清濛濛的雾气,落在了沈青筠的前额上。
他来来回回在山林里饶了几圈,每次毫无意外地走回了原地。他忽忆起古代小说中的那句"七星步踏生门开"
他眉尾一挑,唇边噙着丝丝笑意,足尖点过七枚青石,古木应声移形,竟现出条铺满月见草的小径。
“好俊的踏罡步!”清越笑声破空。白衣郎广袖挟云而至,剑穗扫落三片青叶;黑袍客抱臂倚竹,错金铃在暮风里轻晃。两人身影交错如阴阳双鱼,惊得沈青筠倒退半步,袖中药囊洒落如星。
剑光如电直取面门!沈青筠急退:“少侠,我剑已折!”张佑景收势挑眉。华长泽“啧”了一声,解下佩剑抛来:“暂借于你。”
…..青锋交鸣,铮铮不绝。张佑景剑走龙蛇,诡谲难测;沈青筠根基沉厚,见招拆招。二十回合难分轩轾,然借来之剑终非趁手,震得他虎口发麻。
华长泽忽挑眉,目光如针:“剑路藏长风谷‘流云十三式’的影子...小子,岑寂是你什么人?”
“岑寂”二字如冰锥刺入脑海!沈青筠剑势微滞——那是他现实世界实验室的导师,亦是交付他寻找金海雾莲任务后便神秘失踪之人...
他强压翻涌心绪,剑尖挽花隔开攻势:“家学渊源,不足挂齿。”
“小友身手不赖,可惜比我这‘妙手’还差一截。”张佑景收剑挽花,笑指华长泽,“拜我为师,包你揍得赢这冰块脸。”华长泽眼皮未抬,只懒洋洋道:“拜师急什么。”
沈青筠见他们二人,便知他们是毒医圣手与白衣妙手二位。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毒医圣手走过来向他伸出来了手,沈青筠顿了一下,把手中握着的剑还给了对方。
对方回头转身走向另一边,片刻后拿着一柄剑递给了沈青筠,“我比较习惯用自己的佩剑。”
“算了,我们还是比毒吧。”毒医圣手把沈青筠手的剑拿了过来,扔回白衣妙手的手上。“有他在,你放心比试吧,至少不会让你死在这。”他一脸淡然地说道。
沈青筠望向不远处的白衣妙手,只见他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再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什么组合......”
林中众鸟返巢归窝,翅膀刮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二人的身上,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他们的侧脸。
华长泽掌心托着一枚紫红丹丸,眸底寒芒如针:“服下去。”丹丸入手冰凉。沈青筠眼睫未眨,仰颈便咽!奇寒瞬息透腑!
不过三息,沈青筠面色惨白如纸,唇泛乌青。他猛地撸袖,一道狰狞深紫毒纹如活蛇自腕脉向上急蹿!张佑景神色一凝,指尖已搭上他脉门:“莲清散?!”
沈青筠强忍刺骨冰寒,抖开藤箱翻拣草药。赤芍、雪见草...独缺紫香灵蛇胆!他抬首望向张佑景,冷汗浸额:“敢问...可有紫香灵蛇胆暂借?”
张佑景晃着手中紫兰蛇胆,笑意狡黠:“叫声师父,便是你的。”
“师父。” 沈青筠从善如流,声线清朗干脆。
华长泽扶额:“阿景,你...”
汤药入喉,深紫毒纹如潮退去。沈青筠指尖推过一枚墨绿药丸,唇角微弯:“该您了。”
华长泽眉梢轻挑,拈起便服。数息静默,他身形剧晃,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中,人已软倒。冷汗浸透鬓发,他十指深掐腹间,自齿缝挤出嘶声:“蓬...松根?”解药已成,仰首吞下,气息方定。
“可算过关?”沈青筠挑眉。
“嗯,拜我们为师,”张佑景笑眯眯,“好处...嗯,包你毒不死。”
“沈青筠。”少年自报家门,目光掠过二人,“家住云宣城...”
“停!”张佑景摆手打断,“又不是查户籍!”
华长泽解下青云纹玉佩递过:“云宣城...每逢三,兰芝城栀景院见。此佩为凭。”
沈青筠恭敬接过,玉质温润生光。华长泽忽道:“此间事了,徒儿自便——原路折返即可。”
沈青筠嘴角一抽。原路?再闯蚀骨花阵、箭雨机关?这位新师父怕不是想‘清理门户’于入门首日?
“玩笑罢了。”华长泽敛去戏谑,“小子,你这手‘踏罡步’与剑法根基,师承哪位隐士?”
“家中长辈所迫,十年苦功,气走师父三回而已。”沈青筠淡答。二人闻言失笑。
“好了,小徒儿就此别过吧。”张佑景哈哈地与他告别,拉着华长泽离去。
“师父留步。” 少年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潭水。
华长泽脚步顿住,未曾回头,只侧过半边脸。张佑景倒是笑吟吟地转回身,广袖随风轻摆:“小徒弟还有何指教?莫不是舍不得师父?”
“师父可知...”少年压低嗓音,“金海雾莲此物,通体金蓝,灵雾如活水流转?”
华张二人骤然驻足!
张佑景点头,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本巴掌大小、边缘磨损的古旧册子,正是他那本从不离身的《异珍图鉴》。“不错,古籍所载,灵物生于绝巅,吸日月之菁华,其光如金玉交融,故名‘金碧’。”他指尖熟练地翻动泛黄的纸页,停在其中一页。
就在他指尖落定的刹那,沈青筠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我见过的那株…通体是金蓝交织,灵雾萦绕,如活水流转。”
“金蓝交织?活水流转?” 张佑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图鉴——那页精心绘制的金海雾莲图样旁,一行蝇头小楷的朱砂批注,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变得刺目狰狞:【金碧其表,暗藏幽蓝。见蓝纹者,非此世人!—— 天机叟绝笔】
那鲜红的“非此世人”四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想必你是看走眼了。这金海雾莲多年不现世,据说最近的一次还是在百年前。如若你所说的‘金海雾莲’也许是普通的雾莲。”张佑景“啪”的一下合起图鉴,说道。
沈青筠忆起那抹金蓝灵影,未再多言。
华长泽侧目嗤道:“怎么,想要?趁早歇了这心思。”
……
弦月如钩,沈青筠瘫卧床榻。藤箱倚在角落,那枚青云佩在掌心幽幽流转着冰蓝光晕,与记忆里那株金蓝雾莲的辉光如出一辙。
三里外古树,一道黑影缩回特制的青铜窥管,管身暗刻龙形徽记。一只灰鸽悄然落入手中,细小的蜡丸塞入信筒。
手臂一扬——“咻!”极轻微的机括声破风。
灰鸽应声坠落,被下方阴影中探出的、戴着黑色鳞甲手套的手精准攫住,无声无息。
窥管的最后视野里,定格着沈青筠掌中玉佩的幽蓝微光。
窗棂透入的月光,在地面拉出扭曲的长影。沈青筠闭目,倦意如潮,将他卷入无梦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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