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在梧休山脚下吹着冷风的万攸同木着张脸,头一次顿悟了四大皆空。
除了那把弓和一个装着梧休弟子令的乾坤袋,万攸同什么都没有。
包括钱。
心狠的梧休山主丝毫没考虑到红尘中的人都靠什么行走,万攸同被头发糊了一脸,脸木心更木,命苦地闭上了眼。
他现在严重怀疑山主临行前跟他说的他那个师兄是自请下山的真实性。
凰以提到刘长岁时,眼里的落寞都快溢出来,只叹:“是我来迟了。”
稀里糊涂的,万攸同也没听懂,只知道师兄是自己卸去弟子令归凡了。
归还弟子令,不仅仅意味着脱离了梧休山。
梧休的弟子令,能护佑梧休弟子年岁不长,凡尘不沾。刘长岁修行不过几十年,归还弟子令,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不再同仙者一般延年驻颜,踏上了凡人的生老病死。
凰以说话没头没尾,也没个前因后果,万攸同想不通刘长岁对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更加觉得自己这个倒霉师兄可能跟自己一样是莫名其妙被丢出来的。
准备蹭一辈子的长期饭票没了,虽然万攸同现在已经辟谷,但总要住行。眼看死乞白赖回去行不通,他认命地把那把弓塞进乾坤袋系好,顶着自己微薄的方向感往前走。
下一步干什么去呢?
想办法弄点钱吧。
怎么赚钱……
“师父!!!!!”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嘶吼将万攸同吓地结结实实抖了一下,旋即跟过来的就是一股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眼前立马配合地开始冒金星。
万攸同好像看见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太奶。
金星蒙蔽了他的双眼,万攸同茫然地朝天空伸出两只手,本意是想解救自己的脖子,然而他的苦苦挣扎因为失去的空气而变得脆弱,看上去更在跳大神。
“咳……”万攸同终于抓住机会咳了一声,接着就停不下来了,咳得撕心裂肺:“咳咳咳咳……”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劲使偏了,终于放过万攸同可怜的脖子,不知所措地腾出两只手。
万攸同咳半晌才缓过来,心想自己得亏是修仙了,不然这一下可能就直接零成本搬到鬼界长住了。
他终于抬头,看清是谁要害他。
一个……白衣姑娘?
嘶,怎么有点眼熟。
“我说……这位姑娘……”万攸同费劲地问她,“你跟我有仇吗?”
姑娘不知道说多少句抱歉了,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手足无措:“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太激动了,师父你还好吗?”
“什么?”万攸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喊我什么?”
“师父啊。”姑娘瞪大了眼睛,忙嚷嚷道,“师,师父,是我呀,我是朱玉络。我这几百年是长得变了些,你,你仔细看看……”
原来是认错人了。
“真是无妄之灾……”万攸同小声嘀咕,深吸一口气站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
说完他不管不顾就往前,一边走一边活动脖子,没想明白这姑娘怎么这么大劲。
身后猝不及防响起抽泣声。
零帧起手。
我勒个……
这可比天雷还震撼,万攸同被这一声钉在原地不敢动,心里飘过一万个为什么。
我哪惹她了?
万攸同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就看见这个自称朱玉络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动静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号啕大哭。
……山脚的晚风好凉。
万攸同再次闭上了眼。
于是初出茅庐第一晚,万攸同使尽浑身解数,用自己理科生贫瘠的语言去安慰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并试图让她接受自己这个梧休山刚出师的小弟子真的不可能是她的师父。
姐姐,您都四百多岁了!
万攸同艰难地跟着朱玉络断断续续的思路,勉强拼凑出她哭哭啼啼的原因:他长得非常像她的师父——四百年前身殒的望啸山山主,崇远。
“是我太激动了,抱歉……”朱玉络抽抽搭搭地哽咽道,“你与我师父实在太过相似,我一时激动……”
“没事,你……”万攸同顿了一下,真挚道,“你能理解就好。”
朱玉络假装没听见。
“我第一次见你,就以为你是我师父,将你从河中救出来,不料你没有内丹是个凡人,我便去寻凡间大夫,回来你人就不见了。”朱玉络心情低落声音也闷闷的,“当时我就该怀疑……”
“!”万攸同终于想起来哪里眼熟了,忙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日没能当面道谢,如今……”
“哎别说了。”朱玉络挥手打断他的话,“多大点事儿。”
她说没事,但救命大恩,万攸同不敢马虎,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官方一点的话:“于你是举手之劳,但于我是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得到万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朱玉络答得很干脆,“指不定真用得到你。”
“啊?”
“你师父日前送信给我,让我山脚下守株待兔。”朱玉络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上面明晃晃签着凰以的大名,就这么怼到万攸同脸上。
“万攸同对吧,我受梧休山主之托,红尘之路,我带你一程。”
情节曲折发展得太快,万攸同没有朱玉络那样收放自如的能力,愣在原地足足十几秒,只能短暂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朱玉络会错了他这个单音节里的意:“我是望啸山的弟子,梧休前辈的话,我要听的。”
见万攸同还是傻愣着,她自我反思了一下,换个思路;“是不是没想到是我?没事哈哈我也没想到是你,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梧休山主将你带回去的,他也不吱声,这一年可叫我好找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不对啊,他为什么要收你为徒?他难道就不觉得,你跟我师父长得很像吗?”
朱玉络跟万攸同大眼瞪大眼。
“嘶,不可能啊,他都不跟我说……”朱玉络脑子简单转了两圈,又把自己说通了,一拳拍在自己手上,“哦我知道了,前辈也认错了,怪不得哈哈哈。”
眼睁睁看着朱玉络自圆其说的万攸同:“……”
他其实只是没想到山主看起来狠心,原来还给他留了后路。
算了,听这姑娘傻乐呵也挺好。
万攸同的平和心态又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很快理解并接受了一切,甚至能主动接过朱玉络的包袱:“既是师父之托,那我就不推辞了,请……”
万攸同在脑子里转一圈思考自己要喊她什么。
师姐?这也不是同门。喊姑娘似乎也有不妥。
想起四百多年的年龄差,他毅然选了个稳妥的称呼。
“……朱前辈,请带路吧。”
朱玉络皱眉,她的长相属于那种看上去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脸,眉梢眼角都很讨喜,这么一皱眉,不显得凶,反倒显出几分灵动来。
“叫什么前辈呀,把我都叫老了。”朱玉络假装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冲万攸同撇嘴,“我们俩是同辈,叫我玉络就好了。”
隔了四百年的同辈……
万攸同在原本的世界亲戚甚多,也见过一些“摇篮里的孙子,拄拐杖的爷爷”这种乱套的辈分,但还是被修仙界庞大的寿命论震撼到,张了几次嘴还是说不出口,避重就轻道:“好的,那我们现在去哪?”
“嗯?”朱玉络嘴角由下至上,转头看向万攸同,眼里写满莫名,“我不知道啊。”
坦然到万攸同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然而他把记忆搜寻了一圈也没什么异常,大着胆子反问:“你不是给我带路的吗?”
“对啊。”朱玉络理所当然,“你山主又没跟我说你要去哪。”
……好巧,他也没跟我说我要去哪。
两厢干瞪眼良久,朱玉络才后知后觉:“你不是下山历练吗?”
“是吗?”万攸同干笑,“你说是就是吧。”
平地刮起一阵风,给夜添了一丝凉意。二人回头望梧休山,仙山神秘莫测,高不可攀。
“……哇。”朱玉络打从心底感叹,感叹了半天也感叹不出个所以然
“哇。”
她冲梧休山远远比了个大拇指。
“您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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