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师父可厉害了!她可是品珍楼里的大师傅,能收徒的哦~”
“当然啦,我!就是她最得意、最得她真传、最喜欢的徒弟!”
许欢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她师父有多厉害,一件雕品能卖多少银子,听得荀南频频点头,不由地心生好奇。
“若有机会,当真想见见你师父究竟是何奇女子。她现今在哪儿?我可有机会见识见识?”
荀南兴兴说完,却不见回音。
偏头看去,只见小姑娘乌黑的眼里包着一汪泪,再是可怜不过。
“见不到了。”小姑娘瘪着嘴,闷声闷气地。
“她死了。”小姑娘低着头,缩成一团,头埋的低低地,带着哭腔:“被他们逼死了。”
这......
荀南很少哭,也见不得别人哭。
她手足无措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往日长袖善舞不见,竟只剩“别哭了,都怪我,没事儿提这干嘛”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末了又道:“可惜了。”
她在一旁手足无措,许欢言好似不曾看见,只自顾自道:“师父说要我守好玉楼,可如今我根本守不住。”
“我太没用了。”
“那么多银子,我去哪里找的到!”
“我连师父的遗愿都做不到,荀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做师傅的徒弟?”
“怎么会,你是你师父最得意的徒弟。”荀南想了半晌,才从她方才的话里摘了句能听的出来。
“不是的。”许欢言低声道,“我不是师父最得意的徒弟,那是我吹的。”
“师傅最初,不想收我的。是她心善,瞧我可怜才收了去。”
“师父说我和她是一样的人,一样地不甘心,不愿向命运低头。”
“她说终有一日,女子定也会翱翔于天地之间,得个自由身,不必拘泥于后宅琐事中。”
“她说让我永远不要放弃玉雕,说让我守好玉楼。”
“可我让师父失望了。我做不到,我守不住玉楼。”
“荀姐姐,你这么厉害能守住玉石场,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守住玉楼?”
荀南沉默了。
她偏过头不敢对上许欢言巴巴地满是期冀的眼神,只瓮瓮出声:“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要争。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她抬手抱住了身旁的人,温柔至极:“你还小,未来有大把可能,怎么现在就觉得自己让师父失望了呢?许小师傅,能坚持作玉雕,就已经很厉害了。日后,还会更厉害。”
“我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阿石是,你也是。”
荀南抬头,看向游廊尽头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缓缓笑开。
等我一下。
她用口型说着,随后将许欢言抱回了客房。
小姑娘所在她怀里,脸上还悬着未干的泪,嘴里嘟嘟囔囔讲着什么她也听不清,只知道小姑娘悄悄拽着她的衣角。
许是不安吧。
也对,毕竟她瞧着不过十五,肩上竟已然扛上这么大的期许。
荀南心中感慨,默默将人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仔细掖好后才离开。
今夜,望你能睡个好觉。
好眠。
荀南默道,悄声出门。
她一转头,只看见游廊尽头,仲石仍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见她过来,才伸手低声唤她:“阿南,我们回家。”
荀南握住他的手,粗粝的掌心已然沁凉,不知等了多久。
“呆子,外面站着不冷?”
仲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随后将她的手揣进臂弯暖着,憨笑道:“不冷,阿南才是凉得很。去年冬日你在雪中受了寒,最是受不得冻。”
说着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手炉,稳稳当当地塞到她手里,暖乎得紧。
仲石唠叨个不停,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堆东西,里头竟还有个抹额。
“喝酒吹风最是头疼,来,我给你带上。”
荀南昂首,仲石微微下蹲为她戴上,嘴上仍是止不住地唠叨。
荀南细细听着,难得少语。
正值冬日,夜晚凉风习习,格外寂静。荀南走在里侧,却闻不见半点风意,只身旁男人微撩的袍角,染上些风沁。
“阿石。”
两人行至房前,荀南忽然唤他。
仲石垂眸望去,只见她眸中带着纠结。
她说:“有件事儿,得同你商议商议。”
“好。”仲石点点头,迈步进屋斟茶递道:“娘子拿主意便好,娘子的主意准是没错儿。
凉风习习,今夜注定少眠,客房内,于阮瞧着手中才收到的信件默了许久才吩咐诸贵研墨,提笔回信。
瞧着传信小厮离开,这才熄灯安寝。
睡前,诸贵问他:“公子,此事当真不用告诉许小师傅吗?毕竟——”
“无碍。”于阮打断他,“只要是为了玉楼好,什么她都愿意做。”
诸贵不再说话了。
公子自有公子的道理,公子吩咐的事,他照做便好,无甚可质疑的。
天光大亮时,许欢言才被“叩叩”的敲门声唤醒。
是荀姐姐。
“姐姐怎醒的这般早?”许欢言穿好衣服伸了伸懒腰,问着。
荀南手里提了个食盒,笑意盈盈:“是你醒得晚,于公子他们早已用完早食收好东西,就等你了。”
“呀!几日奔波,难得好觉,我竟误了时辰!多谢姐姐提醒。”
许欢言一惊,急忙收拾东西洗漱,赶忙就要出去,却被荀南唤住:“阿言,若赶不上用早食便把这带着路上吃。里面都是刚做的,赶路也需吃好些,莫亏待了自己。”
荀南一番好意,许欢言无法拒绝,只得挎在臂弯收下。
她赶到时,诸贵他们刚将玉料装箱放进马车,一转头正好瞧见她:“阿弥陀佛,许小师傅要是再晚来片刻,今儿又要搭在这儿了。”
“诸贵!”于阮低叱,许欢言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了马车。
自知失言,诸贵撇撇嘴,讨了个没趣儿,自顾自去赶车。
心知后面任务繁重,许欢言上马车后想着吃完早食便抓紧赶工,可一打开食盒,她愣住了。
昨日才送出去的银票今日怎又见到了?
只一瞬,许欢言便急急叫停马车。
赶车的诸贵急匆匆停下,刚要问缘由,却只瞧见许欢言跳下马车的残影和她手中紧攥着的银票。
诸贵一惊:“昨日明明付了款,今日怎又还了回来,莫不是那荀老板反悔了?”
“别胡说!荀姐姐许是放错了东西,我得回去还给她。”许欢言虎着脸匆匆说着,脚下却是不停。
“欢言。”
忽地,有人喊她,许欢言回头。
“这儿还有封信,不妨先看看再说?”
“信?”许欢言快步过来,于阮掀开马车帘子递了出去,上面写着“许小师傅亲启。”
沉默着看完信,小心折好贴心收着,她攥着银票又默默爬上马车。
“信里说了什么?怎生你这般模样?失魂落魄地。”诸贵捏着马鞭问她,她只摇摇头,道:“走吧,快些回楼里,莫误了时辰。”
“还用你说。若不是你,我们早走了。”诸贵嘟囔着,手中马鞭一扬,车轮咕咕前行。
马车内,两人沉默不语,许久,于阮才试探开口:“怎么了?信里如何说?”
“阿阮,”许欢言抬头:“这银票你收好,是荀姐姐的一片心意。她说人人都有难处,她也做不了太多,只望这四千三百两能略尽绵薄之力。”
于阮接过银票,有些诧异,“她怎知.......”
许欢言摇摇头,眉头紧蹙:“我也不知。”
“当真是奇了。欢言,你昨日醉酒,可曾说漏什么?”
“应当没有吧,昨日醉酒今晨醒来头疼得紧,记不清了。”许欢言摇摇头道。
于阮收好银票,面色微凝:“日后莫要失言,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许欢言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却见他将食盒推过了几分,道:“喝了吧,荀老板备好的醒酒汤,放在食盒下一层,里面还有些糕点,许是为你准备的早食。”
荀姐姐。
许欢言垂眸接过,心中十分复杂。
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谢谢。
心中默默道谢,沉默着饮下。
随便填饱肚子,便开始琢玉。
共计四十件雕品,来时路上便将铺子里能用的玉料带着,已然雕了八件,如今还剩三十二件,时间也已过去半月,算上今日也只余十五日。
需在十五日内,将剩余雕品补齐,她这一部分才算做完。
也不知项大师那边怎么样了,可能凑齐那一万八千二白两的缺儿。
忧心忡忡着,开始描绘纹样。
她不知,品珍楼在他们走后没几日便来了位大主顾。
只是他的要求前所未见,是以二人不敢轻易应下,只得写信询问东家后方可下决定......
路途颠簸,许欢言不眠不休,一双眸子熬得通红,疼极也只用热茶蒸蒸又继续,丝毫不敢懈怠。
于阮在一旁看着,再是心疼,却也只能劝她不急这一时片刻,多休息休息。许欢言摇摇头说没事,早做完早安心,反劝他日后莫再如此这般行事不计后果。
于阮点点头,只说知道了。
寂静林间,凌厉东风打着树叶,簌簌作响,马车内只一盏昏灯,许欢言依灯而坐,手中不停。
玉雕是个精细活,最费的便是眼睛,烛光昏暗,看不清时她也不敢随意下手,只又凑近几分,手下亦是小心极了。
因她要雕刻的缘故,夜间便单独一辆马车,只白日时于阮偶会过来。
头低了太久,脖子酸得很,眼皮也开始打架,每到这时,她就会掀开车帘,仍由冷风打在脸上,虽是冻得直打激灵,可人也清醒几分。
拍拍脸,继续。
片片冷月落入眼帘,许欢言只暗自庆幸,好在走的是官道,否则夜间可不敢这般露宿。
一日复一日,十日后,三人总算是到了渭城。
马车方停,项大师和余大师便迎了过来,两人拉着于阮看了又看,嘴里直说“受累了,人都瘦了一圈,憔悴不少”。
许欢言站在一旁,只觉头脑发昏,眼皮重得像压了秤。
她想,该是要好生睡一觉的,只是今日还不行。
待熬过这段时日,再睡罢。
强打着精神嘱咐店内伙计将玉雕搬到瑾院后,再无半分力气,只抱着怀中雕了一半的半成品先行一步。
一旁余项两位大师回过神来,瞧见她这般,都不禁皱了眉。
巴巴赶出来帮着搬东西的张虎见状忍不住嘟囔:“当真无礼,仗着工艺了得,就这般目中无人,竟连声招呼都不打。”
一旁几人跟着附和,后又搬着玉料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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