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什么声音……
“喂!”
陈彻艰难地睁开眼。
头好痛。
他使劲按压着太阳穴。
眼前的人影清晰起来,是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老头儿。他紧皱着眉,手拽住他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语气不耐:“你谁啊?睡在这种地方…真是的。快走快走!”
陈彻被他拖的摇摇晃晃,皱起眉猛地甩开他的手:“别弄我,我自己能起来。”
头痛欲裂,他撑着地面爬起来,视线扫视着周围,愣住了。
青山墓园。
他怎么到这儿来的?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他是睡着了吗?
扶着栏杆,他闭了闭眼,记忆潮水般涌来。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铁栏内的成片的石碑。
阿戚……
身边的大爷小声嘟哝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这种鬼地方睡觉,也不怕撞鬼……”
陈彻没理他,扶着栏杆往墓园里走去。
踏进大门,他抬头看向那个看了无数次的地方,脚步顿了顿,下定决心般走了过去。
青山墓园他来了无数次,但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扇大门。
他害怕见到那块代表着林戚的石头,冰冷冷的一点都不像她。
她爱笑,手掌总是暖的,很柔软。
他来到那块几年间无数次遥望的墓碑前,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理了理衣领和满是皱褶的裤子,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他努力拉扯着布料,却根本抚不平上面的褶子,就像他再也无法像那个早上一样再次见到她。
叹了口气,他不顾形象地在地上坐下。
声音嘶哑:“阿戚,我来看你了。抱歉,这么久了才来找你。”
“来得急,没带你喜欢的迎春,下次再补给你。”
一句说完,嗓子像被堵住了般说不下去。他抬手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的缝隙间流淌而下,他放下手,咬着嘴唇不愿出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石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他几乎泣不成声,“阿戚,我是不是错了……”
手指无力地擦着坚硬的石头垂落,脊背痛苦地弯下,“老婆啊……”
林戚与陈彻相识于一个普通的早上。
林戚长得好,有一张桃花似的美人面,性子却倔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传统贫穷家庭,家里有个弟弟,她吃了很多苦。她读书很认真,老师都说她聪明。
初三那年,父母要她辍学,要把她嫁给村长家的儿子,其实就是要把她卖了,就为了换那点彩礼钱。
五十块,三张票子加一把零碎的硬币,就买了她的人生。
她不愿,不甘心。
她成绩好,都说她是考大学的料,她要出去看看,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
她打碎了瓷碗,用碎片割断了绑她的麻绳,在太阳刚露头时跑出了那个家。
然后又被抓回去。
跪在脏兮兮的泥地里,她那个酒鬼爹拽着她的头发,一边用含糊不清的方言骂,一边狠狠扇她的脸。
她妈就站在旁边看着,神情麻木。
她就拿那碎瓷片狠狠扎进了老酒鬼的手心里,又把沾满血的利器抵在自己脆弱的脖颈上。
用她最大的力气嘶吼着,她大声呐喊着父母的残忍,老天的不公,声音里全是愤怒,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沿着她红肿的脸颊滑落。她说:“我就算死都不会嫁给那个人渣!”
她那酒鬼爹不动了。
她要是死了,那五十块也就没影了,所以她不能死。
僵持着,她那向来沉默寡言的母亲却忽然发了疯,推搡着把她扔出了院子。
“死女子,不知感恩的小畜生,你给我滚,再也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院门“怦”地关了,里面传来吵闹打砸的声音。
林戚握紧手里的瓷片,尖锐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心,她撑着地面翻身爬起来,擦干净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村子。
口袋里,是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几张皱巴巴的纸钞。
她握着手里的纸钞和瓷片,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路边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喊她,她回过头,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男孩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你喊我?”她有些紧张,因为那个男孩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壮的成年男人。
那个男人正在看她。男孩连忙开口解释:“林戚姐姐你别怕,我叫陈彻,上个星期你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救了我,你还记得吗?”
陈彻的父亲是做生意的,会给他零花钱,他在班级里算是最有钱的孩子,又长得瘦弱,经常被欺负。
那天,他被一伙高年级的堵在小巷子里,拳头落在他脸上,他快痛死了,又打不过。
心里祈求着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
然后,林戚就来了,她带着几只大狗把那伙人吓跑了,站在巷口没进来,对着他说:“下次要是害怕,放学可以来三班找我一起走,我叫林戚。”
她声音软软的,陈彻却觉得她一定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可就在昨天,他听同班的玩伴说,林戚要退学去嫁人了。
他问是哪个林戚。
那个男生说是初三三班的林戚。
陈彻傻眼了,苦苦求了爸爸要帮她。
然后,林戚就住进了那个对她来说大的过分的房子,甚至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开始并不能信任陈彻,任何时候都紧紧攥着那枚碎瓷片。后来她发现这个男孩子憨憨的,每天都跟在她屁股后面。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这么一个小尾巴。
陈彻的父亲很严厉,对儿子和她物质上的要求却从不拒绝。陈彻的母亲很喜欢她,对她也很好。
她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非常有才的美人。陈彻的个子也抽了条,芝麻杆似的一节一节往上蹿。
青梅竹马的情谊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轻易地动了心。
她考上了大学,陈彻成绩不好,便直接辍学去了她的城市创业打拼。
他说要赚钱养她,让她专心念书,做自己喜欢的研究。
他做到了,他混的不错,公司小有规模。在这个城市里买了一栋属于他们的房子。
她大学毕业,他给她买了最漂亮的戒指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陈彻的父母都很喜欢她,对他们来说,林戚既是女儿也是儿媳。
于是他们顺利地领了证,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感情很好,她爱陈彻,陈彻也很爱她。
只是陈彻在应酬时总是喝酒,染上了酒瘾,让她有些苦恼,只能多监督他。
婚后一年,她怀孕了,陈彻高兴地像个傻子,连戒了很久都戒不掉的酒都不沾了。
生产的时候,陈彻在产房外面急得团团转。还好,她顺利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儿,陈彻却看都不看她辛苦生下的宝贝,门一开就在床边抓着她的手哭得满脸鼻涕。
她嫌他哭得难看,眼泪全流到她手上。她想看看她的阿生。
那是陈彻翻了好几天大字典才拍板的,男孩儿就叫平生,女孩儿就叫安生。
总之就是要平平安安过一生。
她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但又实在不擅长起名,只能随他去了。
算了,平平安安就好。
陈彻那时也觉得,平平安安就好。他以为,那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老天不长眼,从他身边夺走了他的挚爱,他废了。它还嫌不够,又接连收走了他的父母。
他想,凭什么?
他想不出。
所以他把那些不甘怨恨和愤怒混杂到极致的情绪全都宣泄在“罪魁祸首”的身上。
在过去的七年里,他被自己的懦弱和无处发泄的怨恨逼成了一个疯子。
他对不起陈平生,更对不起死去的林戚。
阿戚应该要恨死他了……
所以这些年来从未来梦里找过他。
“抱歉……”朦胧的话语在夏天偶然吹来的微风中如破碎的灰烬般散去,再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那我回去了。”许拟站在路边,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陈平生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黏黏糊糊的样子,上前一步,抬手勾住青年的脖颈,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背,又很快松开。
“快去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拟手中从刚才起就响个不停的手机。
许拟看都不看手机,直接调了静音。
勾了勾唇,弯腰凑到陈平生耳边,低声道:“星星里放了糖,想吃的时候记得去找。”
直起身子,跨进车门,挥了挥手:“走了。”
陈平生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快走快走。”
目送着车子离开,他又回了家。
拿起瓶子仔细打量。
昨天光顾着看沙画,被许拟提醒,他才注意到瓶盖上似乎确实连着一根细细的绳子,绷得很紧末端藏在沙画里面。
糖?陈皮糖吗?可是要是打开,这沙画大概也就毁了。
算了。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糖什么的可以自己出去买,沙画要是毁了就没办法修复了。
重新把玻璃瓶放好,他又有些焦虑。
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不知道陈彻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许拟说要找他帮忙,但是他总不能每一次都麻烦别人,这件事还是要靠他自己来解决。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看看陈彻的反应再想办法。
许拟坐在柔软的皮垫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手中把玩着小盒。
视线落在盒面精致的花纹上,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是太着急了,再等等吧。
至少昨天的情景并不适合。
再等等。
其实父母爱情这段本来是要放在番外里的,但是突然想写,就直接写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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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无用的道歉和未完结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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