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清戴上幕篱下楼,那伙混混此时正坐在大堂中间喝早酒,老板娘站在一旁无可奈何。
她走到自家马车边上,一行家丁正在往后面的板车上装货箱,她语气严肃声音清亮地说着:“你们可得仔细着些,这几箱子金贵着呢,千万别出了什么闪失。”
那伙混混相互使了个眼色,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婉清一行人。即便她们此行低调,但也不难看出非富即贵,瞧着不过数十个家丁,领头的刀疤男暗暗做了决定。
陆婉清一行人再次启程出发,县城的乡道比较狭窄,路上的马车只能单向而行,但凡对面也有马车,两边还得互相让道,出县城门口时,有官兵在当街巡查,凡是装载货物的皆要停车受检,本就狭窄的道路便堵起了长队。
在陆家车队后面,有一行作商人打扮的商队也拉了三四箱货物,那板车货箱竟与陆家的极为相似,两队人马都在城门口待检。
陆婉清低笑一声,总算是上钩了。
负责城门巡守的官兵在检查陆婉清这支车队时格外仔细,家丁们还被要求立于一侧,前后三组车队一同受检,马车内的荔芝都等得有些着急了,那伙官兵这才放他们通行。
荔芝有些上火地嘀咕道:“咱们从京城出来时也没受这么大盘问,卫县不过是个区区县城,我们给他看了老爷的路引,竟没瞧出半分礼待,倒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陆婉清手里握着把玉柄蚕丝扇,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荔芝扇着风,开解道:“荔芝别生气呀,大暑天的犯不着气上火,早上你也瞧见了,这卫县的县老爷只怕不是个正派的,没在他这地方闹出什么事端来便罢了。”
说罢她又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偏头侧目往回望去,除了县城大门往前便是分岔路,她们要去淮扬,是往东南方向走,那伙做商人打扮的商队若真是行商,要么就会跟着她们往东南方向走,沿海富庶地带均在东南方,亦或是往西北向走去京城,可这伙人却独独挑了一条小道,哪有买卖之人不往富饶之地偏往偏僻无人之处去的道理?
陆婉清叫停了自己的车队,自己率先下了马车,命家丁们打开板车上的箱子,随从们虽不解但仍是照做了,待两口大箱子开盖后,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本该装着银器、瓷器的箱子,此时却全装满了石头,他们又一一检查了从陆家带出来的另外八口箱子,除了两箱装衣裳布匹的,其余都被人掉包了。
随从里领头的元宿又惊又怕地说道:“主子,这……奴才们办事不力,求主子责罚!”
陆婉清淡淡开口:“看管不力是有罪,但此时要紧的不是责罚,而是找回财物,既是在卫县的领地出了此等偷盗之事,我们作为苦主,自然是要去告上一状的,走吧,原路返回,我们去县衙官府。”
又坐回马车车厢,荔芝不解地问道:“小姐,你方才还说这卫县的县令不是个正派的,咱们现在回去,他能帮咱们主持公道吗?”
陆婉清没作声,心里想的却是:他若是个识相的,自会有所作为,当然若是不作为更好,倒给了她个机会。
县衙中门紧闭,陆婉清便差人去击鼓,鼓声连绵响了数十声,县衙门口都围了一圈百姓后,这才等来了个慢悠悠走来的师爷。
那师爷是个眯眯眼,似乎眼力不太好,打着把蒲扇问道:“堂前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啊?”
陆婉清走上前去,派家丁递上陆仲远的路引,一面说明来意:“师爷,我们是京城陆典仪家的,原是出远门探亲,昨日在你们地界歇了一日脚,却不想横生变故,在卫县丢失了数箱贵重财物,恐是有宵小之徒见财起意,还盼县令大人能替我们主持公道,家父自然也会记得大人的这份慷慨之义。”
这师爷仿佛才醒,连上下眼皮缝都睁大了些,先是上下来回打量了陆婉清一番,又接过递来的路引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笑眯眯地行了个礼,招手要请他们往府里坐。
陆婉清不同他们讲客气,带着荔芝便先坐下了,那师爷一面唤人给她上茶,一面派人去请县令来。
县令瞧着是个约摸四十岁出头的男子,若论科考做官,这般年岁也算得上壮年有为,可奈何是个黑心的蛀虫。
县令姓周单名一个极,和师爷一个做派,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模样,问的话更是软绵绵的刀子:“陆府千金造访我县竟如此低调行事,是下官怠慢了,不若千金赏脸,我让我家内子好生接待一番。”
陆婉清冷笑两声,上来就跟她打太极呢?她如今可不是什么薄脸皮的千金小姐,直截了当地再次表明来意:“县令大人,小女还赶着回外祖家探亲,就不麻烦您了,或许是您来得及,手底下的人没同您说清楚我此番的来意,我有数十箱金银财宝在贵县丢失,还望大人明察秋毫,替小女讨个公道。”
周极讪笑两声说道:“陆姑娘要报案,本官自然是要受理的,可方才听我手底下的说,这货物是出了城门才发现被调换?”
“正是。”
周极似极为难的模样:“这恐怕就不好办了啊,出了城门鱼龙混杂,不知陆姑娘路中可否遇见什么怪异之事,亦或是遇见什么怪异之人?”
陆婉清稍作沉思后答道:“实不相瞒,我与家中奴仆不过驶出城外数里路便发觉不大对劲,当即叫家丁查验货物,发现被调包后便即刻原路返回,可以说从驶出城门、到发现被调包、再到方才叨扰县衙府,这全程都没有什么突兀的事。但方才大人这么一问,倒让我想起出城时有些不对劲。”
“哦?”周极皱眉略显惊讶,“陆姑娘接着说说看。”
“今日一早我便从客栈出发,但卫县对于进出城的检查把控似乎很是严格,出城时前后有不少车队均堵塞在一处,当时我们陆家后边的一支商队,似乎所用的马车、所运的货物,体量规模都与我家一般无二。
恰巧当时当值的官兵将我们两支车队的人叫到一旁检查,或许是慌乱之中那伙人将我家的马车偷偷挪了位置,他们预先准备的几箱石头便被我家不知情的家丁们给运走了。”陆婉清将自己的猜测说出,观察着周极的反应。
周极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点头肯定,但最终还是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陆姑娘的推测固然是有几分道理,可正如姑娘所说,若这伙贼人当真是早有预谋,那如今奸计得逞自然是逃之夭夭,天涯海角只怕寻起来难啊!
自然,本官也会派人出去搜捕,待会还得劳烦贵府众人给咱们师爷描绘下那贼人的长相,下午便将这通缉令给张贴出去,但只怕不是数日之功啊。不若陆姑娘仍旧按原计划先去探亲?若是下官这一有任何进展,即刻修书至陆典仪家中,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陆婉清笑笑,这殷勤态度可却没一件落在实处的作风,这卫县县令当真是一尾滑不溜手的鱼,可她也不是能随意打发的,轻飘飘便抛出一句惊雷话语:“那领头的商贩我当时便觉得似曾相识,左脸上有道极深的刀疤,细细想来,今早好像就在客栈里见过,大人不若将客栈的老板伙计也一并叫来,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线索。
至于那伙人的踪迹,我想并不难寻,一则自卫县而出无非三条路,一条是通往我外祖家淮扬,一条则是东南方向的京城,另外还有一条小道我便不太清楚了,但当时我注意到那伙假扮的商贩,他们便是走的这条小道。我因觉得稀奇,便记了下来。”
“那小道不是通往咱们卫县后边的树林吗?”此时那看似昏昏欲睡的师爷冷不丁来了句。
周极的脸僵了半分,又不动声色地摆回一副笑脸:“陆姑娘好记性,我这便让捕快们去搜寻,另外再派一队人去客栈把老板娘带来寻话。”
陆婉清道了声谢,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没说完,二则那伙贼人就算真逃之夭夭,但毕竟货箱里都是些器物,若要变卖为金银,总是得找商铺出货的,旁的不说,只一箱子瓷器珍玩到还算是有来头,那是家父亲自去汝窑定制,每一件都纹有汝窑及我陆家的字样。我猜他们想要销货不会逃多远,只需大人将这卫县周边的县市商铺都派人盯守,我相信不出十天半月,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周极眸底晦涩,闪过一丝狠戾,继而又隐藏在他无害的面具之下:“陆姑娘好谋算,倒赶上我这县衙的师爷了,既如此那便请姑娘将安心此事托付给小官,一月之期,小官定然能将那赃物替陆姑娘找回。”
还没等陆婉清开口,一道低沉、漫不经心却又像淬了冰般冷的声音响起:“何须一月?依我看,今日便能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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