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城三月一滴雨未降,四月,灾民愈发暴躁。
这日,大皇子按时施粥,赵雷在旁驻兵守护。
突然,有灾民在领完一碗粥后又掏出空碗,嘴里颤颤微微道:“英王殿下,草民妻儿生病卧床,可否允许草民替妻儿代领一碗。”
大皇子犹豫看向赵雷,赵雷喊道:“每人限领一碗,不可代领!”
此话一出,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这样!他都说了妻儿生病卧床,难不成这位将军想看人家妻儿活活饿死才开心!”
“是啊!是啊!”
“万一我们也生病不能来领粥,将军是不是也要活活饿死我们!”
“肯定是的!听小道消息说镇远将军的粮仓都见底了,她今天让手下饿死病患,明天就要饿死老弱妇孺,后天就要饿死我等了!”
赵照和顾槿辰带着一车车青苗赶到赵宅门口,刚好听到灾民的抱怨。
她脱下沾着厚重晨露的外袍,正欲上前,肩头忽然披上一件狐皮大氅。
顾槿辰道:“昭昭,你要保重身体,你若是倒下,西北肯定会乱成一锅粥!”
说完,顾槿辰又给她递上一碗热姜茶:“这是我出门前特意让下人熬好的,你奔波了大半夜,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吧。”
“多谢。”赵照一口喝下姜茶,“槿辰你也奔波了大半夜,也喝碗姜茶暖暖吧。”
说完,赵照无暇逗留,她蹬上马车,借力一跃飞到赵雷身侧。
“停!”
镇远大将军出面,百姓还算听话,除却零星几个刺头,其余百姓都安静下来。
赵照道:“无论是我还是朝廷,都没有放弃任何一个百姓的打算。”
“那为什么不允许草民代妻儿领热粥,草民妻儿可都指望这碗热粥吊命!”百姓哭诉道。
“就是!为什么不行!”一中年男子掩面哭泣,“草民的娘就此活活饿死了!草民只是想为阿娘领一碗热粥,大将军为何不允许!”
又三五人一齐哭诉道:“是啊,草民刚出生的小儿子也因为喝不到米汤而活活饿死,只是一点米汤啊,他还那么小,那么瘦弱!”
“俺家闺女也是,她……”
“……”
这些人字字泣血的控诉使得刚平静的灾民暴动又有爆发的趋势,赵照隔着人群望向顾槿辰,见顾槿辰朝她点头,她朝赵雷示意,赵雷带领士兵把百姓包围起来。
“干什么?大将军这是干什么?”
赵照道:“我只是下令不许代领热粥,但谁家若有行动不便不能来领热粥的,我麾下的将士在查明后会每日亲自送粥上门,你们父母妻儿何以饿死?”
赵照看向刚才那几个哭诉的百姓,几人眼神躲闪,嗫嚅道:“草民,草民听说大将军不许代领热粥,就,就没敢上报,这是误会,误会!”
这几人长得五大三粗,油光满面,一看家中就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赵照心中有了盘算,她假意放过几人,带着百姓走到运着青苗的马车旁。
“将军,这是什么?”有人问道。
赵照道:“青苗,朝廷八百里加急运送过来的,今年没粮种的人家就先种这些青苗。”
“嚯,”那人揣手道,“大将军,这地里没有一滴水,别说没粮种了,就是有粮种的人家也不敢浪费粮种去那么干的地里播种啊!”
“谁说不是呢?”灾民纷纷附和道,“这粮种留着,哪日你要饿死了,说不定还能把粮种下锅,死前吃一顿饱饭呢,这要是种在地里,那不是白白浪费吗?”
“那好,”赵照表示理解,“那大家都来种青苗,青苗由朝廷派发,不需大家出粮种,只需好好出力播种下去即可。”
“青苗?”有人疑道,“这种青苗不也需要水吗?有这力气还不如留着少吃两碗饭。”
赵照道:“这点大家不需担心,朝廷派遣劝农使来教大家滴灌之法,滴灌之法不需太多水就可使青苗存活。”
百姓脸上带了笑意:“真的?那我们岂不是有救了?太好了!”
有人却道:“大将军从哪里听来这个法子?若是我们累死累活一点收成也没有怎么办?草民种地这么多年了可没听过这个法子,莫不是将军诓我们?”
“对啊,”有人脸上浮现出疑惑,转头问道,“你听过什么滴灌之法吗?”
“没有。”“没听过。”“不知道。”
百姓又重新暴躁起来,这时,有人趁机道:“刚才不是说大将军的粮仓已经见底了吗?你们还在这讨论什么青苗滴灌的,说不定没到那时我们早就已经饿死了!”
另一人和道:“是啊,说不定这什么青苗滴灌是大将军糊弄我们的,想让我等死前守着这根本不可能长出的青苗安分一点!”
“那怎么办?”又一人不怀好意看向赵照,“不若大将军把粮仓打开,若是粮仓里的零食够多,我等便陪将军胡闹一番也没什么,若是粮仓没粮了,大将军就放过我等,让我等死得安生吧。”
不明所以的百姓跟着附和道:“是呀,将军把粮仓打开,也安安草民的心吧,不然草民真的担心种地到一半断粮了,那我等不得活活饿死啊?草民不想做累
死鬼。”
赵照蹙眉道:“粮仓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许入内,粮仓里有多少粮食你们也不必操心,绝不会让你们断粮的!”
其实,粮仓里的粮食确实见底了,她前些日子和槿辰穆笙等人又勉强凑了几十万两银子,如今赵熹赵依依二人正外出购粮,是万万不能打开粮仓泻民心的。
有人不依不饶道:“大将军如此遮遮掩掩,是心中有鬼?我们也不需每人都去粮仓,只派几个信得过的乡亲看一眼也不行吗?”
“不行!”赵照斩钉截铁道。
“怎么这样啊?”
“粮仓里肯定没粮了!”
“我们要饿死了!”
“……”
众人乱成一团,赵照有些捉拿那几个窜动民心的奸细,可眼下时机不对,若将其逮捕百姓难免怀疑她是恼羞成怒。
无奈之下,赵照决定使用缓兵之计,她道:“一月后,大家先把青苗种上,一月后,选青苗长势最好的那家人来一睹粮仓存粮。”
“现在看不行啊?”
“一月后,老子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就是个问题!”
“什么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有人依旧不依不挠,但有人默默回去排队继续领粥,心下已经接受这个决定。
有看不过去的人道:“能有一口粥吃就感谢吧,别天天觉得大将军让你喝白粥就是亏待你!”
“是啊,有不满去找县令大人啊,大将军本来也不用淌塞城的浑水,大将军上阵杀敌才是本职!”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这时,顾槿辰给赵雷交好名单回来,他道:“大将军日夜操劳,昨夜又连夜运送青苗,大家多多体谅一下大将军,有什么事待会儿和我说,我不能解决再去找大将军。”
顾槿辰到底是在塞城当了一段时间大夫,他医术高超,常常给病人免费送药,塞城百姓大多受过他的恩惠。旱灾时大夫紧缺,塞城灾民担心以后可能还要再找顾槿辰治病,所以眼下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百姓停止了吵闹,赵照感激地看了眼顾槿辰,在心底感叹了句“升米恩斗米仇”,明明她为塞城灾民付出的比顾槿辰多千百倍,百姓却更愿意给顾槿辰几分薄面。
赵照摇摇头,没有多纠结这个问题,她站在一车车青苗旁,喊道:“有意种青苗者,来此排队免费领青苗,待会儿会有劝农使亲自下地教导。”
很快,有三三两两的人走了过来,只是,众人在青苗旁犹豫徘徊,就是没一个下定决心的。
“将军。这青苗真的能种活吗?俺家地里旱得连一颗杂草都没有哩。”
“是啊,俺家也是哩,说什么滴灌省水,可俺家连喝的水都快不够嘞。”
“别说了,俺家那口井昨天连一滴水都打不哩,那还是俺祖上传了好几辈的好井。”
“关于滴灌的水,”赵照补充道,“滴灌用的水由朝廷负责,大家只需出力就够了。”她前些日子就让赵雷带人去塞城外地势高的地方挖水渠,那里干旱没那么严重,昨日水渠通到塞城,她这才连夜去取了青苗来让塞城百姓种。
“真的?”终于有人下定决心上前领青苗,那人道,“俺别的没有,力气足足的,俺家有五亩地,俺要领五亩地的青苗!”
“好!”赵照记下那人是姓名地址,顾槿辰则默契地清点好青苗递给那人。
有了第一人开头,后面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赵照和顾槿辰一时忙得不可开交,赵雷按照顾槿辰刚给的名单,趁机把刚刚煽动百姓暴乱的几人抓去关押在赵宅。
至于为什么没关押进县衙,是因为据赵照观察,这塞城的县令很奇怪,塞城旱情这么严重,他却一直不急不缓继续安安稳稳当县老爷。赵照猜测,塞城县令若不是给异族收买了就是失职,等她回京一定要狠狠参这县令一本。
青苗派发到一半,忽然有一队运粮车停到赵宅前,那粮车队伍一望无际,每辆车上还鼓鼓囊囊装满了稻米。
赵照正疑惑,那粮车队伍前突然跳出个便衣女子,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竹思!
竹思?赵照疑道:“你不是在洛城当城主吗?怎么来塞城了?”
竹思上前揽住赵照的肩,豪气道:“赵老爷,小女子雪中送炭来了,以后赵老爷若想纳小,可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小女子啊!”
“雪中送炭?”赵照心神一动,“竹思你的意思是,这些粮草是你专门从洛城给我运来的?”
“当然!”竹思拍着胸脯道,“我给洛城百姓退完粮税发现还剩好多粮食,洛城目前不急用,我就想把它们送给你,你放心,我没有私自挪用洛城税收,我和今上请示过了。”
太好了,赵照欣喜抱拳道:“思思小姐,多谢了!我目前正缺粮草激励塞城百姓呢!”
赵照转身对塞城领青苗的百姓喊道:“若认真播种青苗,秋日仍旧大旱且颗粒无收者,一亩地由我亲自补二百斤米粮!”虽然依前世的记忆来看,这场大旱顶多在夏末就结束了,不过,她这么说,多多少少给灾民带来点盼头,有了盼头,那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此话一出,本来无意播种青苗的灾民纷纷跑去排队,反正种好了他们有粮吃,种不好大将军也会补米粮,他们总是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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