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
这边奋战到最后一刻，终是无济于事。
派去求援的士兵迟迟未归，已是山穷水尽。
敌方将领骑着马，他们狼狈地互相搀扶。
他对着他们说：“投降，尔等皆可活命。”
乔修瑾是怕死的。
可身后的士兵，尤其是秦邈，大笑起来：“宁死不降。”
敌方将领叹气：“那你死之前，能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吗？我想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对手是不是修罗恶鬼。”
她说：“不行。”
也许是因为秦邈之前抓回另一个将领时，并未折磨对方，赢得敌人的尊重。
这次，他给了他们自戕的机会，
也答应给他们全尸，
甚至发誓不看秦邈的脸。
乔修瑾握着手里的短刀，心脏跳动之快，让他简直要晕过去。
他想：投降吗？我只是一个文臣，士兵的荣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有一双沾着血迹的手覆在乔修瑾的手上。
秦邈握着他的手，将刀缓缓送入自己的心脏。
他看不见她的脸，
只能瞧见她的瞳孔因极大的痛楚放大。
她的嘴角流出血迹，
温柔地对他说：“你看，不疼的。”
乔修瑾抱住她，吻着她的耳边，说：“你这样死去，没人知道你的付出，他们只会说你在京城暴毙。”
秦邈提不起力气了，断续地说：“我的……志向便是…保家卫国，身后名…与我……何干。”
乔修瑾的爱人死在他的怀里，
他又抽出她心上的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血液交融，他们真正地结合在一起，在死亡的誓言下，他们永不分离。
又到了这一幕，
无论重来多次，
我还是于心不忍。
我闭上眼，快快重来吧。
本来梦境到这里便该结束，我已做好了重来的准备。
可，梦境还在继续。
死后，乔修瑾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地方，有桥有水，有失神落魄的“人”排成队列行走。
桥边盛开的红色小花泛着莹润的光，正如话本里形容的彼岸花。
这里应该就是地府。
桥上有老妇人端着汤让他喝。
他说：“喝了便不记得前生了是吗？”
老妇人说：“留着记忆过不好下一世啊。”
乔修瑾拒绝喝汤。
老妇人叹息着说：“喝了汤才能投胎转世，不喝的话你便只能在困在上一世，不断重复发生过的事，直到你放下执念为止。”
“那我可以不当人吗？”
“可以。”
“那我想当树。”
“大部分时候你都在回忆中，你还要当树吗？当人的话，你至少可以躺下休息。”
“不了，我要当一棵树。”
原来，乔修瑾是我，我便是乔修瑾。
我为何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因为这本就是我刻骨铭心的一生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从来不磊落，我一直在说谎。
我的确来自偏远的乡村，但一个地方有善人，就会有恶人。不幸的是，最大的恶人是我的父母。
除了生恩，他们对我无甚恩情。
饭是我种的菜，我养的鸡鸭；衣服是邻居给的破旧衣物；书，没有书。
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多少会分担点活计，我越长大，他们越轻松。
我有时候会羡慕我被卖走的姐姐，觉得她会过得比我好。
可是看看同村别的被卖来的女孩子，我又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至少我有保护自己的机会。
遇见秦尚书那天，我在山里砍柴，因为已是傍晚，其他人大多已经回去。
白天的活计太多，我只能这个时间去。
所以秦尚书遇上的人，只能是我。
拿着秦尚书给的钱，历经艰辛，我逃离了自己的家。
在县城里，我给地主家当帮工，因为年龄合适又比较聪颖，我成了地主儿子的伴读。
我有了机会看书，我如饥似渴地读书。
最后我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京城。
我来秦府的思想并不纯粹，我只想往上爬，我的时间都很宝贵。
遇见了秦小姐，可惜她对我印象不好。
秦尚书已经离开，我没有套近乎的机会了。
但是没关系，人都有恻隐之心，那位侍女也许会跟尚书说我的情况。
好人都喜欢知恩图报，默默奉献的人。
为什么不说我的真实状况？
因为我我自傲，不想说出真实的苦难。
更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人接近自己没有目的。
没错，我就是以己度人。
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租的小屋，我一遍遍回想秦小姐的话。
长公主对她的宠爱全京城皆知，她的思想也定受长公主影响。
如果这次是长公主主考的话，我该怎么做，显而易见。
后面的结果一如我所料。
我可谓是平步青云，春风得意。
我把握尺度，装作自然地增进与秦邈的关系。
有一天，她对我说：“你不要一直装，很累的。”
我哑然失笑，觉得她诚实敏锐地可怕。
偶然间，我知道长公主和秦尚书早已知道我的身世，甚至知道我花钱找回了被卖的姐姐，将她安置在县城里。
我实在不是好人，我知道他们会去查我，才这样做。
如果不去查我，我会不会做呢？
我也不确定，可能只是还姐姐自由便罢了。
应该是从那时起，秦邈对我卸下了些许防备。
而我们真正确定关系，是在我支持她去边疆之后。她说：“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你不想说就别说，但我希望你在我这，能够放松。”
你是掌上明珠，我是鞋底淤泥。
我吃了多少苦才能与你说上几句话，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对你卸下心防。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
后来，我觉得我自己一直处于撕裂状态。
半个我大家喜欢的方式讨好每个人。
半个我高高挂起，发出鄙夷的嗤笑。
我思考过，我最放松的时候，是我看见秦邈疤痕的时候。
原来，天之骄女也是**凡胎。
我承认，那一刻，我爱上了她，至死方休。
我像一棵树，自阴湿泥土中生，向着蓝天攀行。
一只鹰在我身上歇脚，我借着她的眼睛看见了万千世界。
若我还有几分真心，也全给了她。
记忆重回，我有些恍惚。
耳边却有声音响起：“是否选择轮回？”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没忍住，我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085362号替您服务，您可以叫我ying。”
“…哪个ying？”
“草原上翱翔的鹰。”
她继续问“请问您是否选择轮回？”
我笑了，说“不。”
“不轮回，您将失去这一轮的记忆，直到下个轮回节点，您确定吗？”
“我确定。”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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