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一阵风也从打开的玻璃窗外吹了进来,打在蒋淮冰冷的脸上。
蒋淮的眼睛很好看,很黑又很深,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跟他直视太久,因为虽然美,但是很冷,深邃得像要被吸入无边的漩涡中。他望着雕花的栅栏外的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烟头,燃着一点点烟,萦绕着这个漠然的人。
“今天觉得怎么样?”
来人踱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蒋淮的身边。他弯下身子,张开的手掌轻轻撩动蒋淮有些长的头发。一派温和的脸上,双眼却盯紧蒋淮的脸,透露出些许的兴味。
蒋淮抬起瘦削的脸,一口烟喷在他的面上,嘴角一勾,瞳孔却波澜不惊。
“门臣,你废话真多。”蒋淮的声音很轻,语调平平的。
门臣立起身子,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别生气,让我们享受独处的这一刻。”他拿过蒋淮手里的烟,放到因为单薄而显薄情的嘴唇中,烟嘴有点湿润,他笑了笑,然后吸了一口,烟草中的星火明灭了几下,“每天与你相见的时刻,是我一天中最开心最期待的时候。”抿了下嘴唇,像是想到什么又得意又愉悦的事。
门臣长得很是斯文,皮肤白皙,双眼狭长,抿唇的时候就像在微笑。
他盯着蒋淮的眼睛里有光,还有淡淡的温柔。
可是蒋淮却觉得看着他的这张脸,烦透了,令人倒足胃口。
在心底为他的装模作样嗤笑一声,倒是什么都不想再说。
他转过身子,走了几步,然后停在床铺前。
浅蓝色的床品柔软地铺着,门臣为他整理好枕头垫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笑着看他,眉毛轻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蒋淮躺了下来,将肩颈靠在满是棉絮的枕头上,细柔的枕面上带着柔和的暗香,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
一如既往,门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琐事,偶尔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蒋淮有时候安静地听着,有时候就回答一两句。
耳边除了门臣轻声的说话声,还有一阵不知何处飘来的音乐声,叮叮咚咚,听不分明,就像是晶莹透亮的泉水自山涧涌入大湖,又像是轻风吹过枝桠时鸟雀展翅引起的低微震响。
鱼儿愉快地畅游着,鸟儿在蓝天自由地翱翔,松鼠啃着果实,兔子越过草地……
门臣望着蒋淮的睫毛抖了几下,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白皙的脸庞露出平时并不多见的放松姿态,修长的两只手在腹部交叠放着,美丽又无害。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觉得有些手痒,想要抚摸眼前这个美人,又克制着。
他将手放入口袋,拿出封闭袋中的针管和药剂,抽出药水,又稍微弾了一下针管,他的手掌拉过蒋淮的手臂,手指在那白皙的手臂内侧轻柔摸过,指尖为那细致的触感流连片刻,最终寻得个合适的位置,将针头推了进去,浅色的液体被推送进青色的血管当中。
感受冰凉的液体逐渐被送进身体的血液中。
蒋淮的眉头几不可见地揉皱了一下,本能地抗拒着跌入深不见底的暗处。
“你该休息会儿,安静地做一个美梦。”温柔的耳语散落。
针被抽了出来。
床很大很柔软,手很酸很重,思维却很飘。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已然不见了。
门臣的声音飘来飘去逐渐远去,蒋淮似是听不分明,似是而非,又像听进了心里。
他的身体如同陷入空气里飘荡,轻得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像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舒服、柔软又熟悉。蒋淮迎来了难得的放松,时刻紧绷的神经缓慢地松懈了下来。
但是在蒋淮的记忆中,他倒是记不清楚何时经历过这般的处境了。
他放空自己,周围变得静谧,空气变得稀薄,耳边回荡嗡嗡的声响,身体变得很沉重。
像是被拖拽进了不知名的深渊,耳边的回响越来越淡。
蒋淮只觉得四肢似乎抬起,又缓慢地落地,逐渐变成了跪下的姿态,足底有一些湿润。
耳边荡漾着轻风的声音,带来一丝鸟鸣,听起来如同沁人心脾的音乐,这是大自然的歌曲。
青青的草坪上,一只美丽的鹿正趴伏着休息。
它的头顶有一对强壮的角,是如同白雪一样晶莹的颜色。它的身躯覆盖着浓密的鹿毛,泛着九种颜色的光芒,在日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森林里的一切生灵都喜爱它,围绕着它,却都不愿吵醒休憩中的九色鹿。
直到嘈杂的乌鸦,停留到九色鹿的身边,用尖尖的鸟嘴轻啄它的耳朵,将它唤醒。
那是九色鹿最好的朋友。
“九色鹿,九色鹿。”着急的乌鸦在九色鹿的身边跳来跳去。
在乌鸦着急的叫喊中,九色鹿清醒了过来。
蒋淮抬起自己的前足,疑惑地看着乌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一只鹿,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记忆都没有。
但在他清醒的一瞬间,他的内心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本不该是这样一只动物,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森林中。
他站起四肢,环顾了四周。旭日正在升起,温暖的光泽浸染着河流。在看到他苏醒,周围的动物们都围绕了过来,连树枝都在清风中簌簌作响,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乌鸦跳到九色鹿的面前:“在河岸的那边,有个人类,昏迷不醒。善良的九色鹿,你快去看看吧。”
蒋淮环顾着四周,陌生的动物围绕着他,叽叽喳喳。
他迈开步子,跟随着乌鸦,向森林的另一头走去。
昏迷的人侧躺在河岸边上,半个身子浸湿在河水中,长长的披风盖住了他的身子,脸颊靠在岸边,露出半边英俊的脸。
蒋淮随意地望了那人一眼,落水的人有着端正五官的脸庞,成熟中带着刚毅的眉宇此时皱紧着。他的脸上有几道血痕,可能是被河中的石子划伤,血肉翻出,伤口却泛白。嘴唇很是苍白干燥,起了干皱的皮屑,脸颊泛着红潮。
生病了?
蒋淮淡淡地想到,内心却不曾为此泛起波澜,只感觉那人柔软又血腥的模样,让他感到烦躁。
踱步走到那人身边,蒋淮轻轻一踢,将男子的身子踢正过来,露出繁复的衬衫以及修身的马甲,那衣服被鲜血浸湿,不断染红周围的草坪和河水。被修身长裤被划破,包裹住的两条大长腿因此露出满是细屑泥沙的伤口。
蒋淮并不想多管闲事。
但他这会儿无事可做,一醒来便成了一只动物,一眼望去是无边的森林。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处何处。
“九色鹿,救救他,他就快死了。”乌鸦恳求着。
蒋淮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突然一阵雷鸣至上空响起。
刚刚还蔚蓝无边的天际,不知何时已飘来一阵稠密的乌云,将四周都笼罩得阴沉起来。硕大的闪电在黑云中醒目地穿梭着,引起一阵阵轰鸣之声。
马上就要下雨了。
蒋淮睁着双眼,望向通体乌黑的乌鸦,“乌鸦,你说我该救他?”
乌鸦的鸟头微微一歪,“九色鹿,你是最善良的,为何不救呢?”
蒋淮嗤笑一声,双眸如果冷冽的寒冰,原本圆圆的鹿眼不见可爱,倒有阵阵寒意。“若我不救又如何?这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乌鸦尖叫着,似乎生气了。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九色鹿会这样问他,近乎呵斥:“九色鹿,你是上天的宠儿,天生拥有治愈的能力。不救他,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它不安地在草地上跳了几下,然后继续道:“求求你,九色鹿,救救他吧。他真的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到。”
蒋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乌鸦还在极力说服他。
“你看这人容貌丰神俊朗,又有着成熟稳重的气质,肯定不是个坏人,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乌鸦极力劝导九色鹿,“你就救救他吧。”
乌鸦一直绕着九色鹿来回飞着,像是不看着他救人就不罢嘴。
蒋淮烦躁地圆睁双眼,看着被泥沙污染的白色衣领。
最终,他巡视了一番,找了个稍微比较干净的地方下嘴咬了下去,想要将这个人拖上岸来。
奈何却怎么也咬不动,太沉了。
看了围绕在周围的一圈动物,最终向一只高大的灰熊点头示意:“灰熊,可以请你帮我将这个受伤的人,带到我的住所吗?”
灰熊对九色鹿恭敬非常,一点头,咬起那人的衣领,一用力便摔到自己背上,四脚着地跟在蒋淮的身边。
四周的动物都围着他们,一大群浩浩荡荡地朝着九色鹿的家走去。
蒋淮走在中间,被围绕着,四肢蹄子踱着步,湿润的气息带着腥味,让他厌恶。围绕着他的动物们都一派天真地嬉笑着,蒋淮咬着牙,口中也泛起腥气。
灰熊低下毛茸茸的头颅,“前方就是您的居所,没有您的邀请我们看不见,进不去。”
前方只见一片烟云飘渺,模糊得如同仙境一般,空气里有一点点潮湿与闷热。
“灰熊跟我来吧”他说道,走进那一片雾气之间。
顷刻间,便进入了一片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因着其他动物们没有得到九色鹿的邀请,便只能止步于雾气之前,各自散去。
在灰熊放下伤者,并俯首归去之后,蒋淮并未在意那气息渐弱的人,只是环顾着四周,观察自己的居所。
烟雾之后的九色鹿的洞穴,隐藏在一棵巨大无比的大树的树根里,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枝在上空交错蔓延,一眼望去竟看不见树顶,那些葱郁的枝叶像是没入苍穹之中,在黑压压的乌云中若隐若现。
大树的四周长着艳丽的鲜花与荧荧的绿草,那些鲜艳的植物环绕着一个五彩的湖泊。那湖泊散发着白色的烟云,冉冉包裹住这里。轻嗅一口,便闻见一股清新又舒适的香气。
蒋淮感到空气中泛起一阵冰冷的凉意,四周渐渐湿润起来,天际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可是奇怪的事,竟没有半滴雨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大树为他遮蔽了雨水,将他与雨幕隔绝而开。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蒋淮想。
蒋淮踱步走进洞穴里,查看自己居住的地方。
这虽然是个树根中的洞穴,却布置得非常舒适。地上铺满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如果棉花一样轻盈,四周的墙上装饰着宝石,那些缤纷的宝石不断闪耀着,发出柔和又美好的光芒。洞穴的一角还摆放着一个可供休憩的软垫。
被他带回来的受伤的人躺在软垫一旁的地上。
蒋淮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人,黑色的斗篷已然破败不堪摊在男子身后,斗篷之下那精细的丝绸衬衫被血液浸润,领结下是一排低调的金扣蔓延而下,隐没在马甲的遮掩之下。做工精良的裤身似被刀身划破,露出淌着潺潺鲜血的伤口。
喃喃自语:“他身上的泥渍和血弄脏了我的垫子。”
一股厌恶之感,无法控制地升腾而起,蔓延在心中。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透明框。里面写着一个选择题:
【九色鹿是天地的宠儿,拥有充满神秘色彩的生物,传说九色鹿的眼泪与血液能够治愈一切病痛,但世间之人皆无法寻觅到他的踪影,只在世代相传的传说中得以知晓这一强大又善良的存在。】
【这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商人,因遇到凶残的强盗,不仅被抢走了所有的财务,还被砍伤扔到河中,他顺着河流来到九色鹿所在的森林。此时,他的生命迹象这在逐渐减弱,他的伤口血液蔓延,浸湿了九色鹿那明亮干净的家。】
【亲爱的九色鹿选择……】
选项一:【拯救这位可怜的商人】
选项二:【让商人自生自灭,听天由命】
选项三:【绞杀这个商人,以免泄露九色鹿的信息】
这就像是一个游戏。
蒋淮想着冷笑一声,还是个无聊的体验游戏?
他用鹿角轻轻点击。神奇的选择框瞬间消失不见。
蒋淮走到这个英俊的男人身边,他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和黑色的长发。
男人的眼睛紧紧闭着。
不知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是如同深渊般黑暗,还是如同蓝天般澄澈透亮。
蒋淮漫不经心地想着。
低下头的蒋淮,猛地一用力,将那强壮坚硬的鹿角顶进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一瞬间九色鹿锋利的鹿角被温暖的血肉所包裹。
那种触感有点奇妙,让蒋淮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慰,有种酥酥麻麻的酸楚。
“去死吧。”他缓缓地说着。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太过明白人类的劣行根,人类的贪欲从不为心所控制,一旦暴露了九色鹿,恐怕下次就再也见不到这片干净的仙境之地,而他也不再存在在这天地间,天地间的宠儿也不过是身血肉,带来利益与贪婪,黑暗将覆盖天地,瓢泼的大雨将倾盆,乌云遮蔽云日。
感受了片刻之后,他将鹿角用力向上一顶,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鹿角划破那被华服包裹住的胸膛,带起喷涌的血珠。
血液如同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沾湿了九色鹿光滑的皮毛。
蒋淮低下头,血泊中的人突然张开了眼帘,九色鹿的身影就这么印入他的瞳孔。
线条流畅的侧脸宛若被神明眷顾一般优美,肌肤带着点点岁月的痕迹,因沾染上血液而越显白皙。
高眉阔眼,英俊非凡,眉尾斜飞入鬓。
他的睫毛粗硬而长,最终脆弱地盖住所有的光芒。刚刚一闪而过的威严与温柔,最终被覆盖。
这是一个拥有刚毅果敢的气势,却又带着温暖气息的陌生人,却在揣测中落入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
在遭受攻击后,陌生人抽搐了一下,唇角涌出一股鲜血,紧握的手指缓缓张开,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缓缓打开,最终一动不动。
一切生机都悄然消失。
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这个地毯,血的腥气在空气里蔓延而开。
蒋淮的脚踩在上面,感受到湿润缠绕住脚掌,与地毯交织着变成一种粘腻的感觉。
眼前也没有再出现任何选择框。
蒋淮感觉到一阵寒意侵袭而来,他蜷缩起四肢,将整个身子埋进软垫里,睫毛扑闪了几下,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九色的光芒。他闭上双眼,寝室中温暖的光辉渐渐远去,黑暗狂奔而来。
……
当蒋淮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位妇人的怀中。
“宝宝,你醒了?”抱着他的妇人有着姣好的面容,如同蔚蓝大海一般的双眸中孕育着温柔,柔美的脸颊泛着点点的笑意。如同金子一般璀璨的发丝调皮地掉下来几缕,发尾扫过蒋淮的脸庞,一阵瘙痒。
妇人见蒋淮不说话,便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还难受吗?我们很快就到西陆之国了,很快就能见到你的父亲了。”她扶起蒋淮的身子。
貌美的妇人似是舍不得他离开自己的怀抱,看了看他略带苍白的脸,疼惜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背。
蒋淮的头被搂进妇人的怀中,这个带着香气的怀抱很柔软,完全包容自己。
他从怀抱的缝隙望去,看到的自个儿那肉肉的短短的白皙小手,粉嫩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
自己不是一只鹿吗?怎么又变成了个小孩?
自己究竟是鹿还是人?莫非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旅途中一场奇异的梦境。
蒋淮百思不得其解。
妇人细腻的手掌轻拍了几下怀中孩童的后背,然后揉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问他:“宝宝想继续睡觉,还是想起来吃点东西?”
蒋淮闪避不及,只能任由妇人抚摸着头顶的发丝。他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并不困,便在她的怀中闷声回答:“想吃。”
他从妇人的怀里爬起来,坐到妇人的身边,偏头看她,感觉一丝熟悉。他低声轻呼:“母亲。”便抬头望着她,眼底突然涌现出奇异的感情,明明灭灭。
“怎么了?我的尼尔。怎么一直看着母亲?”妇人伸出指尖,为他整理因为睡觉而显得凌乱的发丝,“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纤长的手指上带着名贵的戒指,单薄的手腕上串着几串彩色的珍宝手链。
她亲吻了一下蒋淮的额头,然后撩起帘子,吩咐外边的人拿来吃食。
蒋淮的小手覆盖住额头,一会儿,他说:“没事,就是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他仰着脸,“母亲。”他唤道。
“我最爱的尼尔。”妇人疼惜地抱住他,“不怕,噩梦都是假的,母亲会守护你的。”
鼻息间满是柔软的花香,蒋淮忍住不适,他咬着牙,蜷缩在妇人怀里,低声应了一声,“我相信您,母亲。”
骑着马的骑士听命离开,不一会儿便递上了精美的盒子,打开之后形状可爱的点心安静地躺在里边,有的像兔子有的像猫咪,有的像玫瑰有的像雏菊。
“宝贝儿,先吃点甜点,我们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最爱你的父亲必然为你准备各种美味的食物。”
“谢谢母亲。”
蒋淮捻起一块玫瑰形状的糕点,闻着它散发的玫瑰花香,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我是尼尔,是富甲一方的肯尼斯的孩子,我的母亲是莉莲是远近驰名的美人。
孩童的记忆并不清晰,回忆像是一团凌乱的毛线,怎么都找不到头。
蒋淮望着窗外绵延的路,而隐约可见的建筑,回想着。
西陆之国最有钱的商人就是就是尼尔的父亲,肯尼斯。而尼尔的母亲莉莲家也是富甲一方。
夫妻两人皆拥有天人之资,且伉俪情深,结婚三年后生下的尼尔,自小展现出美好的容颜,受尽千娇万宠。
·
蒋淮站在房间的窗边,让女仆为他整理白色衬衫的衣领,扣上带着蓝色宝石的袖口,套上带着细腻格纹的马甲,展现紧致的腰身。
不知不觉,竟过去了十五年。
当年的小少年也长成如今身姿优美的青年。
肯尼斯的祖辈拥有东亚的血统,但并不是每一辈都会有黑发的出现。
黑发在西陆非常的罕见,但蒋淮完美的继承了父母姣好的面容,修长的身姿,以及珍贵的乌黑发丝。
阳光洒进来,贪恋地落在他跟父亲一般乌黑的发梢上,波澜不惊的脸庞同玉器一样的雕琢精细却充满寒意,那鸦羽一般无二的轻盈纤长睫毛下是透彻的双眼,冰蓝色的瞳孔中,冷漠得似乎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女仆在整理好他的衣物,安静地躬身退下。
他看了一眼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然后打开房门,下了楼。
蒋淮的父亲肯尼斯和母亲莉莲早已坐在餐厅中,等待与最爱的儿子一同就餐。“尼尔宝贝,快过来吃早餐。”当年那位优雅的妇人美貌依旧,语气中一如既往充满宠溺。
“父亲母亲,早上好。”蒋淮点头向他们打招呼。
肯尼斯看向蒋淮,一向严肃的脸庞也放松了一些,刚毅的双眼带上柔和。他扣了扣桌子,仆人们鱼贯而出,将准备好的餐点一一摆到长长的餐桌上。
“尼尔,今日有什么安排?”肯尼斯问他的儿子。
蒋淮回想了一些,随意地回答:“父亲,我今日并无安排。”
“那儿子你跟我去今晚的宴会吧?今晚,埃德加那老家伙似乎要宣布退位,将家族交由年轻人打理了。那位继承人,可是你相识的朋友。”
蒋淮拿着刀叉慢慢划拉着,割开瓷盘中的食物,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将口中的食物细致咀嚼吞下后,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个继承人应该是昆汀,蒋淮漫不经心地想着。虽然埃德加的族长花心又滥情,私生子非常多,但是他最满意的还是他的妻子所生的昆汀。
蒋淮八岁的时候,埃德加带着他的长子昆汀来到家中拜访肯尼斯,为了寻求合作。
小小的蒋淮站在回旋的楼梯顶端,望着客厅里端坐的几个人。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和直白,楼下的三人敏感地发现了他的视线。
肯尼斯招了招手,在蒋淮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把他抱到沙发上。
那时候的肯尼斯正为儿子的孤僻烦恼不已。
来到西陆之后,肯尼斯觉得儿子似乎患了病,整日很少言语,孤单又寂寞,他愿意说话的人很少,说的话也屈指可数。
肯尼斯亲自带他去骑马射箭,莉莲为他请来了教授音乐的钢琴老师,他总是独自一人学习、看书、弹琴。
他是封闭的,但也是温顺的。蒋淮
也会顺从父母的愿望,偶尔与同龄的孩童相处,却感觉有种无形的隔阂让他不愿融入其中,并为他们的幼稚感到厌烦。
久而久之,肯尼斯竟发现儿子的身边没有任何朋友。
“这是我的独子尼尔。”肯尼斯介绍,“尼尔,这是父亲的朋友埃德加,和他的儿子昆汀。”
蒋淮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肯尼斯没有责怪儿子的无礼,毕竟一直以来蒋淮都这样不爱说话,他也不想勉强孩子改变。
似是天生的冷漠,肯尼斯已经习惯了自己儿子的少言寡语,但却又充满担忧。
埃德加看出肯尼斯对儿子的疼爱,极尽赞美夸奖蒋淮,并提出让昆汀陪伴蒋淮外出游玩的请求。
昆汀翠绿的双眼眨了眨,慢条斯理地勾起一抹笑容:“亲爱的尼尔,能否让我陪你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蒋淮的面容,等待着他的答复。
“尼尔,去吧。”肯尼斯摸一摸蒋淮的头发,鼓励他:“跟新认识的朋友出去玩一玩。”
“好。”
那天昆汀带着蒋淮去看了马上长矛比武。他们坐在中央的位置,四周看台的人很多都站着,拥挤着,环境嘈杂喧闹。
“昆汀少爷,是否要为本次比赛下注?”昆汀的侍从弯下腰,轻声问道。
昆汀偏头看向蒋淮:“尼尔,你是否想要下注?”这是为西陆所有人熟知的游戏,赌注可以为下场的战士赢得荣誉与财富,但失败的人却也可能因残酷的争斗失去唯有的性命。
这是富人的游戏,穷人的战场。
蒋淮看着场下两个参战之人,他们身披盔甲,手持锋利的长矛,骑在高大健壮的战马之上。
两人差异十分显著。
一人高大威猛,在灰色头盔的下越发充满肃杀之气,那灰色的贴身战甲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另外一人矮小可怜,连战甲都破败不堪,极其不合身形,就像一个稚嫩的孩童穿上了大人不要的衣服。他骑在战马之上,手握缰绳,用力挺直后背。
即将被打落马下的失败者,显而易见。
“不下。”蒋淮淡淡地说。
“那小矮子是我父亲的情妇所生,不曾受宠,连那孩子也不被重视,不曾接入家中抚养。”昆汀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放下两块金币到侍者手举的托盘之中,“想来母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被喂养得如此瘦弱,怎是可怜,还要靠这小小孩童参加长矛之战来赚取钱币。虽结果如何一望便知,但我作为兄长也当勉励一二,那便赌他赢吧。”侍从退到一旁,然后转身离开,想必是去为昆汀下注。
昆汀温和有礼,连声音显出他的温柔绅士之气。
但说个不停,只足以让蒋淮厌烦他。蒋淮不理会他,只是托着腮看着下方的比武场,身边的呐喊响起。
他忍耐着,像是在完成一件来自父亲的任务,回去肯尼斯必定又要询问他玩得开心与否。
比试开始的时候,高大的骑士快速地驱使马匹冲到矮小的对手面前,长矛一捅便想刺穿那破烂战衣,直捣胸口,意图一举击败他。
那个小个子双手紧握长矛用力抵挡,一使劲将箭头隔开,顺着力道,打向对方的脖子。
高大骑士用手一拧,不知是他本就力大无穷,还是小矮子的气力不足,那挥打过去的长矛竟被单手握住。他一手抓紧对手长矛,另一只手迅速舞动,刺向小矮子的腰部。
小矮子勉力一躲,用力一踢马身,引得马头向前顶撞,在对手慌乱之中夺回长矛。
这是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打斗。
蒋淮撑着下巴看那小个子完全被单方面虐打,血溅了满场,却还是夹紧战马不肯倒下。
何不放弃?只需落到战马之下便是输,难道钱比性命还重要?
空气突然变得静谧,原本喧闹的斗战场突然鸦雀无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
在蒋淮的面前显现而出的是一个透明框。
【矮小的骑士是埃德加的私生子伽一,因埃德加有正妻所生的昆汀,以及许多私生子,他并不在意伽一的死活。昆汀承诺伽一如果在斗战场赢得荣誉,就让他为埃德加家族所承认。斗战场是埃德加家族的产业,昆汀作为埃德加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可以阻止这场残酷的战事,但是需要双倍赔付赌金。高个的骑士是昆汀的得力干将,曾在战场上赢得荣誉,又在埃德加家族获得财富,听命昆汀的命令斩杀伽一。】
【亲爱的尼尔,你选择……】
选项一:【向昆汀求情,请他放过伽一】
选项二:【用肯尼斯家族的名义来阻止这场赛事】
选项三:【选择继续观战,人各有命】
感觉这一幕有点熟悉,似乎曾经在哪个梦境里曾经出现过,又模糊在时光之中,被笼罩在朦胧间,无法回忆。
蒋淮没有马上选择,他看向身边巍然不动的昆汀,这个家伙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俊秀的脸上那双碧绿的眼眸里,似乎淌着潺潺的温情,但他知道在无尽的深处,藏着的恐怕不是温柔而是残暴。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私生子,如果他求情,昆汀必会卖肯尼斯一个面子,但他又何必为他求人?又何必用肯尼斯家族的名义救他?
在蒋淮准备选择的时候,选择框突然消失不见,一排字逐渐出现:
【因超时未操作,默认选择第一个选项】。
蒋淮一愣,竟有时常限制。
呆愣没两秒,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脑海中传来指示:请向昆汀求情。
蒋淮不愿听从,但刺痛愈发深刻,连身体都不受控制。蒋淮的手不听使唤地伸向昆汀,覆盖在那养尊处优的少年的手上,颤抖地握紧。
昆汀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偏头便望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那眼瞳突然有了湿润的泪水,变得柔软了许多,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昆汀深邃的双眼里因倒影着那个精致的脸蛋,渐渐染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似贪婪又似暴虐,“我亲爱的尼尔,你怎么了。”
蒋淮咬紧牙关,不想开口,大脑如针扎一般疼痛,又像被电击一样难捱。嘴巴一开一合,流畅的求情之语伴着哭音倾泻而出:“昆汀哥哥,能不能救救那个骑士,他快被打死了。”
稚嫩的脸庞也扬了起来,看着昆汀已显英俊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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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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