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如果第二天没工作，那么庄湘多半头天晚上就会在排练室待到很晚，甚至天亮。更不用说现在干劲满满的庄湘，下个月的音乐盛典就是她的头等大事，因为白天有其他工作不能练舞，所以她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泡在排练室。
其实这次的舞台动作不难，或许是心有杂念的缘故，三分钟的舞蹈她怎么练也练不顺，这让作为完美主义者的庄湘很烦躁。
“庄湘前辈，你还不回家吗？”
此时卿禾刚结束拍摄来拿白天落在这里的笔记本，她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于是开门动作大了些。看见庄湘在里面，卿禾吓了一跳，虽然她戴着耳机并没被开门声影响，但卿禾还是觉得自己该打声招呼。庄湘很喜欢这个礼貌又上进的后辈，温柔点头：“我再练练，你快回去吧。”
“好的，前辈再见！”
“再见。”
庄湘又专注地练了两个小时，剧烈运动后四肢发烫，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将体温慢慢冷却，庄湘靠着墙角坐下。她平复着呼吸，一抬眼，四面都是镜子，映出一个孤独的人影。尤其耳机里音乐一停，顿时安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被镜子隔线分出来的两个自己，庄湘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左桔也像这样坐在旁边陪她谈心。她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而左桔不仅倾听了，还认真开导她。也许是心理医生特有的魅力，那些诚挚的话语，她每一句都听进去了。
“左桔愿意听我说那些，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吧。”就算她和柏然认识，那她也确实在舞台设计的时候帮了自己。或许像她在面试时说的那样：“我私心更偏向庄小姐一点。”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该猜忌左桔，再说公司那群碎嘴，捕风捉影胡说八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什么要信他们？
想着想着，庄湘困得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周景艺大清早来公司就看见顶着一头炸毛金发，素颜，脸上还挂着小水珠的庄湘，她忍不住唠叨：“一看你又是在排练室睡的，老是这样怎么行……”
庄湘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腾出手把她身体一掰，一推：“快上你的课去吧，人家练习生都到了你还没到。”说着向周景艺的反方向走去。
周景艺在她背后喊：“你去哪儿啊？”
庄湘头也不回：“回家！”
回家？鬼才信。
周景艺走两步，突然转身：“别怪我没告诉你，Kama最近停业了啊——”
然而庄湘已经塞上了蓝牙耳机，播放起音乐，完全没听到周景艺的善意提醒。是以她跟平常一样来到Kama时，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暂时停业”，这让庄湘一度没控制好表情。
“停业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让我白跑一趟，我贵宾卡白办的？”庄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揣着手站在原地，试图用犀利的眼神把店门给盯开。
当然于事无补。
“你要什么时候？五月？我知道了。”
庄湘刚想走，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本能望过去——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正一边接电话一边往这边走。
“那不是左桔吗？来得正好。”庄湘心里想着，径直走过去。
“左医生，你兼职的地儿怎么停业了？”
左桔挂了电话，正疑惑怎么似乎听见了庄湘的声音，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穿得很随意，但整张脸都藏在帽子和口罩下，好像见不得光一样。她茫然端详这人片刻，直到看见她背后Kama的门面字样，才确认面前这个朴素中带着一丝神秘的“蒙面人”就是庄湘。
“庄……”四周人来人往，左桔及时打住，她这全副武装的模样，除了没戴墨镜，简直跟她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模一样。左桔笑道：“里面装修呢，短期内应该不会开了。”
庄湘“啊”了一声，垂下头：“没意思。”此时一辆网约车停在两人旁边，左桔过去把车门打开。庄湘看她要走，忙问：“你去哪儿啊？”
“我……”左桔刚想回答，余光瞥见马路对面有个人举着手机在拍，而庄湘站的位置就在酒吧门口。她二话不说把庄湘塞进车里：“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干什么！”被莫名其妙拉上车的庄湘瞬间炸毛，用力把手腕从左桔手里抽出来。左桔看她一下子暴怒，以为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急忙缩回手，又怕庄湘误会，解释刚才有人在偷拍。庄湘面色一沉，松开扒着手柄的手，趴在车窗上看，果然看见对面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举着手机，直到车发动了，那人才放下。
庄湘确保那人没跟来，长吁一口气，嘴里嘟囔：“这些狗仔，大清早就瞎溜达，不知道跟了我多久。”
左桔看她一眼：“你昨晚没回家吧？今早从公司出来的？”
庄湘顿时警觉：“你怎么知道？”
左桔虽然看不见庄湘的脸，却能猜到她此刻一定蹙着眉头，嘴唇微张，吸进去的气只呼出半口，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左桔轻笑着指了下：“你这身衣服跟昨天一模一样，连系错的衬衫扣子都不带变的。”
庄湘愣了一下，低头查看，衬衣上面两颗纽扣居然错位了。
这么尴尬的事庄湘怎么可能承认，她别开脸：“这是我的设计，你懂什么？”话这么说，庄湘还是重新系了一遍，中途悄悄瞥了左桔一眼，见她神色淡然在给司机指路，庄湘便暗自庆幸自己戴着口罩，左桔看不见她赧然的样子。殊不知衬衫领口露出的天鹅颈早已染上一层浅红，被左桔看得一清二楚。
“咳，你带我去哪儿啊？”
“好地方。”
最后停在一家才开业不久的清吧面前车子开了一段路，拐进一个需要登记才能进去的小区，最后停在一家清吧门口，招牌用花体写着：Querencia。
“这串英文什么意思？”庄湘看出这家清吧才开业不久，不过这种简约复古的装潢风格她还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里面的酒喝起来怎么样。
左桔跟店员沟通了几句，才带着庄湘进去：“这是西班牙语，意思是感到安心和舒适的地方，这清吧是我一个朋友开的，里面只招待持有会员卡的女性顾客，我的给你，你以后想来就来，保密性高。”
庄湘从她两指间接过会员卡，看了一眼，居然还是钻石级。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庄湘也不知道左桔是大方还是缺心眼。她扬了扬会员卡，并不打算收：“你的会员卡给我了，那你呢？”
左桔满脸真诚：“我刷脸。”
“……”庄湘忽然觉得：办什么会员卡都不如直接开间属于自己的小酒馆。她把会员卡递过去：“算了，我还是……”
“左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老板还没回国呢，你要找她恐怕是扑空咯！”
庄湘扭头看见一个染了撮彩虹刘海，戴着唇环和项圈的女孩子站在吧台里面朝左桔招手。左桔显然跟那女孩子很熟悉，笑道：“谁要找俞舒，我带一个朋友来的。”
“朋友？难得哦。”女孩子打量庄湘一番，想到左桔最近好像进了一家娱乐公司上班，笑：“捂这么严实，你这位朋友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庄湘蹙了下眉，整个人不自觉紧绷起来。左桔察觉到她的躁动，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吧台前。
“不是，她紫外线过敏。”
庄湘拧紧的眉骤然展开，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她紫外线过敏这件事并没告诉过别人，因为怕被人说娇气，除了家里人，无非只有周景艺和柏然知道……难道是柏然告诉她的？
“你想喝什么？”
庄湘还沉浸在刚才的讶异中，随口答：“都行。”看着左桔神情自若地跟那女孩子点起酒，而后那女孩打了单就调酒去了，再没提这个事。庄湘又觉得可能只是个巧合。
拿了鸡尾酒，两人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是我另一个朋友的妹妹，今年十八岁，名字叫苟宁洛，你可以叫她小苟。”
庄湘一双眼睛瞪大：“小狗？不太好吧，就算人家在脖子上戴了个项圈，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家吧。”
左桔冷不丁被庄湘的冷幽默呛到，说：“那你叫她小洛吧。”庄湘点点头，准备把会员卡还给左桔，忽然想到刚才小洛说的话，问：“对了，你打车不是为了来这儿吧？”
“我打算去公司的，有人约了心理咨询。”
“谁啊？”
左桔沉吟良久，为难开口：“……柏然。”
庄湘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么一句，又不想表现得自己很小气的样子，于是“哦”了声，默默把会员卡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随后漫不经心问：“你和柏然以前认识？”
见她不但没转移话题，反而主动提到柏然，左桔懵了两秒，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两年前见过几面。”
“那也算认识。”庄湘顿了顿，并不想回忆两年前是什么个光景，转而道：“她跟你说过我什么吗？”
“她说……最好离你远点。”
庄湘沉默了一会儿，装作不在意地问：“那你怎么想的？”
“刚开始是有点，觉得你脾气不太好，挺难接近……但后来我想了想，交朋友应该要自己去感受，而不是道听途说。”
庄湘冷哼一声，抿了口鸡尾酒，说：“不，她说得对，你还是离我远点吧，跟我走得近的人呀，都会倒霉的。”
左桔全然没发现她的阴阳怪气，以为庄湘又跟平时一样嘴巴不饶人，好心劝：“你有时候太咄咄逼人了，这样很容易加深别人对你的误解的。你跟柏然的过去，如果有什么放不下的，可以和我说……”
庄湘越发不悦，站起来，用手机敲桌面。
“别人爱怎么误解怎么误解，你不要在这里对我说教。”庄湘听着慢吞吞的古典音乐，觉得无聊不想待了，一把拿起包。
“走了。”
庄湘走路带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Q吧。徒留左桔在脑子里复盘了好一会儿两人刚才的对话，才起身走到吧台处。
苟宁洛探出脑袋，摇头惋惜：“左姐呀，你真是不解风情！人家问你对她的看法时怎么能这么回答呢？你应该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左桔瞪她一眼：“你偷听我们说话？”苟宁洛讪笑：“我耳尖而已……我也不想的，真的。”左桔看眼手机，没时间跟她计较，也走了。
晚上庄湘进浴室准备洗澡。
她脱掉衣服，只听“啪嗒”一声，一张会员卡从衣服口袋里滑出来，掉到了浴室的地上。庄湘把会员卡捡起来，想起白天左桔好心帮她避开狗仔，带她去保密性高的清吧，还替她解围，可自己却……
其实左桔说的也没错，她总是故意用很坏的态度去对待别人，即使是真心想要靠近她的人都会被这样的她吓跑吧。
庄湘有些气恼：自己这个动不动就上头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洗完澡躺在床上，庄湘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手机，点进和左桔的聊天框。上一次的聊天还停在七天前，左桔发的那个“溜了溜了”的表情包。
庄湘试着打了几个字，结果脑子一热先点了发送。
“今天那些话……”
过了一分钟，庄湘见还没回，于是想撤回。手指刚按住屏幕，对面回复了：“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庄湘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是太咄咄逼人了……但你这个朋友，我是想交的。”
“我知道。”
庄湘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知道左桔在等她的下一句，可是她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只能断断续续地发：“那个……其实我……”她打了一段文字，又一个个删掉，最后发了一句：“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那等你忙完这阵吧。”
“好。”
五月，音乐盛典如期而至。
在化妆间的庄湘心情有些忐忑，一半是因为她准备已久的舞台马上就要展露给大家，一半是她昨天放了一张内场票在左桔办公桌上，结果因为太忙忘了告诉她一声。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这事。
“你会来吗？”
消息已经发出去快一小时，依旧没有下文。正在妆造的庄湘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往下跌。她刚才问了一下助理姐姐：“左医生昨天去公司了没？”得到的回复是：“好像没有。”没有就罢了，偏偏前缀是“好像”这个让人侥幸心理的词语。
她难得主动邀请一次谁，不会这么背吧？
适时，手机屏幕亮了。
“什么？”
看见这两个字，庄湘心情顿时跌落到谷底，但还是抱着希望发：“音乐盛典，我给你放了张票在桌上，没看见吗？”
那边一直没回复。庄湘蹙眉，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人呢？”
“叮”的一声。
对面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庄湘点开——照片里一只手举着门票，有些虚化的背景依稀能看出是举办音乐盛典的场馆。
庄湘眉开眼笑，回了一个“嘿嘿”的表情。她放下手机，又拿起手机，生怕左桔不知道那张票的玄机：“一会儿你把票根给工作人员，她会带你到后台休息室，你不忙的话就来吧，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左桔回了个“OK”的表情。
场馆很大，左桔很少亲自来这种举办大型音乐节的地方。对着票上的位置信息，她找到了位于舞台中线，且离得很近的位置。这是一个观众梦寐以求的位置。
一会儿她就能在上面看见庄湘，或许……庄湘也能看见她？
临近开演，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但左桔旁边的一个位置却始终空着。
随着大屏幕的倒计时闪动，音乐盛典开始了。开场是个流行乐队的经典曲目，多种乐器的合奏与流行唱腔令全场一下沸腾起来；第二个是将国风与电子音乐结合起来的原创曲目；第三首是位老艺术家演唱的抒情慢歌……左桔翻了翻节目表，发现庄湘排在第五个。
此时在她旁边的人姗姗来迟。
“左桔？”
左桔转头，对上身边人的视线。红色鸭舌帽下，露出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柏然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讶异，但很快就将之敛去，用戏谑的口吻跟她搭话：“你也来看音乐盛典啊。”
“随便看看。”
庄湘的节目到了。
绚烂的灯光将整个场馆笼罩在梦幻的氛围中。动感的音乐配合鼓点，全场观众挥着荧光棒，放眼望去五彩斑斓。而舞台上的人光彩夺目，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能令粉丝情绪高涨。
柏然抬了下帽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看她这么光鲜亮丽的样子，其实是个疯子，而且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别被她外表骗了。”
左桔挪了半步：“柏小姐对庄湘的成见似乎很重。”
柏然眼看自讨没趣，嗤笑一声：“那左医生自便，以后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左桔笑了笑，没搭话，继续观赏舞台。三分钟的舞曲转瞬即逝，暗场后，柏然压下帽檐，忽地凑近：“待会儿见。”
而后抬脚离开。
庄湘：胆儿肥了，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
左桔：冤枉啊，票明明是你给的Tv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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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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