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湘坐在舞蹈房，等周景艺练舞。
她背靠墙，盘腿坐着，手托腮，一头蓬松的卷发衬得脸巴掌大小，五官很精致，只是表情不太好看。庄湘拧眉，心里想到孟总说的那个心理咨询师就烦。
左桔。
居然是她。真是冤家路窄。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她果然不是单纯的调酒师。居然是心理医生？那不该好好待在医院或者诊所吗，怎么会到众乐来上班？而且自己上次当着她的面抽烟喝酒，她肯定会写进报告里，要是被曼姐知道她除了喝酒还会抽烟，那就算她复工，为了公司形象，给她的资源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庄湘气恼地锤了一下地板。正调音乐的周景艺感觉耳边一声响，回头看，庄湘低眸盯着地板，柳眉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湘并没注意到周景艺，换了个坐姿，继续思考。
不，也许左桔认不出自己呢？左桔又不一定知道那天那个人就是她。毕竟自己全副武装，墨镜帽子从没摘下来过，她就不信左桔可以凭半张脸认出她是庄湘。看五官识人这种事还是粉丝比较在行。
想到这，庄湘打起一点精神。刚伸了个懒腰，舞蹈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脑袋探进来，是个小女生，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庄湘前辈在吗？”
“在，怎么了？”庄湘站起来，走过去。
小女生对上庄湘自带深情的双眼，刷的一下脸红了，她扶着自己的脸蛋，结巴道：“哦，那个……曼姐叫你去一趟三楼会议室。”
“曼姐？好的。”庄湘见怪不怪，随口应下。回头向周景艺打了声招呼，顺便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拿起手机就出门了。
三楼会议室……曼姐应该是刚开完会。也不知道曼姐现在找她去干什么，难道是提前商量商量工作事宜？还是新歌人选准备定了？
庄湘等电梯的空闲，打开手机又扫了眼广场，风波过去后都是自家粉丝在安利，偶尔出现一两句吐槽言论，也很快被刷了下去。确实该复工了。庄湘轻轻吐了口气。
电梯叮的一声，庄湘向前两步，看着手机走进去，余光忽地瞥见那个黑衬衣的熟悉面孔，从电梯里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庄湘停在电梯口，愕然回头。
确实是她，黑发披肩，腿又直又长，背影瘦削，从大门出了公司。一想到要去找左桔心理咨询，庄湘顿时无名火涌上来。
她怎么还在坐电梯，这个点不早该下班了吗？在公司逗留什么？
庄湘睇她背影一眼，而后进电梯。
上到三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庄湘直接推门进去。曼媛坐在正位，正在划拉手机，庄湘走过去，喊：“曼姐。”
曼媛抬头看她，把手机放下，忽然问了句不咸不淡的话：“庄湘，你觉得做偶像对于你而言是什么？”
庄湘眼皮动了动，想到初入公司当练习生时宣的誓：全力以赴，用舞台诉说自我，持之以恒，用汗水筑就梦想。她回答：“是工作，是责任，是梦想。曼姐。”
曼媛嗯一声，又道：“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吧？”不等庄湘回答，她突然一拍桌面，疾言厉色：“是不是觉得自己站得已经足够高了，不需要听我的话，不需要管公司的规定了？”
庄湘重话听多了，只是微微蹙眉：“没有。”
曼媛不说话，甩了一张硬卡到桌上，正好滑到庄湘面前。庄湘伸手拿起，定睛，竟然是她在Kama酒吧的贵宾卡！
怎么会在这儿？！
庄湘脸色骤变，不敢抬眸面对曼媛，抓着卡沿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泛了白。她咬唇，沉默不语。
“不用急着解释，我也不想听解释。”曼媛撑在桌子上，头微垂，看不见她的表情反而给人的压迫感更强，她问：“庄湘，要不是被公司的人捡到，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曼媛平时虽然严厉，说话不饶人，但极少发这么大的火。庄湘心知这次是自己的过错，垂眸，手指蜷缩，深埋进掌心。她敛眉，沉声道歉：“对不起，曼姐。”
在酒吧丢一张贵宾卡，对一个普通人不算什么大事，可庄湘偏偏就不是普通人，她是公众人物，是时刻都会暴露在聚光灯下的艺人，是靠舞台吸粉的偶像，偶像不比演员，粉丝基础和路人缘很重要，一旦出现大额脱粉回踩，神仙也救不了。
曼媛揉眉头：“行了我也不想教训你，庄湘，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不是被捧在手心人人供着的小女孩。”她睨一眼庄湘，又说：“粉丝喜欢你确实是你的底气，但不是你为所欲为的理由。”
庄湘面如死灰，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等你复工了再说。”
“谢谢曼姐。”
一天之内被两次打击，庄湘回到家整个人像被太阳晒蔫了的花儿，郁闷心累，哪儿也不想去。
她卸了妆，窝在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放柏然的新剧，声音开得很大，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剧里角色对话的声音。
庄湘侧卧，蜷起腿，双目无神，金发因为和沙发摩擦而变得有些毛躁。
窗户没关好，外面有风声呼啸，窗帘被风掀起，在房间里飞舞。庄湘烦躁地捂起耳朵，可风声还是钻进她耳朵里，混着电视机的声音，在庄湘耳边回荡。
“职场不是你的情场，收起你的小性子，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要想着什么爱情事业双丰收。”
“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不是被捧在手心人人供着的小女孩。”
“同样是单飞，柏然比她好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这俩人组CP，还好解绑了！还是柏然拎得清，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可能红起来……”
“柏然心态比你好，也比你敬业，公司有好的资源自然都会优先给她。”
柏然，柏然，又是柏然！
为什么人人都说柏然比她好，她到底哪点不如柏然？明明最初是柏然先来招惹她的！
庄湘越想越气，红了眼圈，不服地捏紧拳头捶了下沙发。还没发泄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庄湘心烦意乱地坐起来，摸到手机接电话。
是周景艺打来的：“你没去找心理咨询师吗？”
“没有。我已经回家了。”庄湘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不去……你声音怎么了，你哭了？”
庄湘一抹眼角，避而不谈：“太累了，懒得动。”
“累？那今晚好好睡一觉，反正马上要复工，到时候有得你忙。”周景艺没多想，语气轻松：“我给你预约了，明天早上十点，记得准时到。”
庄湘吸了吸鼻子，不屑道：“嘁，就她，还预约？有人去找她吗？”
“人家在众乐当心理咨询师相当于副业，平时主业心理医生，还是挺忙的。”周景艺下的士，电话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她喊：“准时到啊！”
“知道了。”挂了电话，庄湘扔掉手机，房间没开灯，只电视机一个光源，屏幕上柏然的脸异常清晰，她看着直犯恶心，立马关掉了电视。后仰躺在沙发上，靠着柔软的抱枕，庄湘呼气，把脸埋进抱枕里，薄毯裹在身上，隐约看出腰线。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呜咽起来。
呜咽声在风声中根本算不上什么。房间里一片漆黑，庄湘缩成一团，抱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的枝叶簌簌作响，像是树木在抽泣，有雨丝飘了进来，沾湿了落地窗帘。
左桔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又回到桌前。房间很暗，唯有一盏台灯亮着，桌上摆着一份报告单。左桔拿着报告单看了看，眉梢凛冽，最后微微叹气，抬手关了台灯。
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空有风吹雨落声。
第二天醒过来，庄湘扶额，感觉头痛欲裂，她睁开眼环顾，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身上的毯子是薄绒的，二月底的天还冷着，放在毯子外的手被冻得像冰块儿一样。庄湘咳嗽两声，感觉喉咙有些干。
她摸到手机，扫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还要洗漱化妆换衣服，十点到公司肯定来不及，于是庄湘干脆迟到了半个小时。
等到了公司，昨晚的狼狈模样已经无影无踪。化了妆，换了衣服，她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庄湘。
庄湘穿了件白色清透系带衬衫，短款，搭深色高腰阔腿裤，简约低调。上到四楼，走到最里面那间办公室，门上写着：心理咨询室。庄湘抬手敲门。
“请进。”
她进去。
左桔坐在办公桌间，正在看什么东西。她今天没有披发，而是把黑发低低扎在脑后，还戴了眼镜，眉眼英气。
庄湘面无表情走过去坐到对面，打量她。左桔穿着白色府绸衬衫，版型宽松，打了黑领带，外套白大褂，很正式。她微笑：“你好，庄小姐。”
居然没质问她来晚了。庄湘颔首，并没心情跟她寒暄：“开始吧。”
“好。”
刚开始一切正常。左桔问的无非是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庄湘对答如流。
“有出现食欲不振、厌食或是暴饮暴食等行为吗？”
“没有。”庄湘补充：“我一直吃得都挺少的。”
“有社交不积极或是厌恶跟人接触吗？”
“还好。”
“有易怒、烦躁或情绪起伏太大等症状吗？”
“没有。”庄湘正盯着某处发呆，回答完耳边良久没左桔声音，抬眸对上她正视的眼神，似乎不信，庄湘心浮气躁，蹙眉：“说了没有！”
左桔挑眉，低头在纸上打了个勾。
庄湘自觉她今天已经很和善了，直到左桔拿起了另一张A4纸。
“同公司柏然跟你是什么关系？”
话题转换跨度太大，庄湘不语，左桔又问了一遍，她才摸了摸鼻子，强装镇定：“同事。”
“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庄湘感觉这座椅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了，她手放到扶手上，调整了下坐姿：“没有。”
“那柏然是否……”
庄湘绷不住了，一巴掌拍到办公桌上，起身，咬牙：“左医生，请问你究竟是疏导还是八卦？”
左桔倒也不急，神色自若，眉梢冷冽。她说：“庄小姐，你跟柏然女士所回答的全然不同，且伴有易怒症状，恐怕……”
庄湘顿觉额角青筋暴起，深呼吸调整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实话实说。”
对面的人语气轻松，勾唇：“好，那重新来。”
“……”庄湘沉默，依旧站着。左桔看出她眼里的意思，笑了下，郑重道：“庄小姐你放心，交谈内容都是保密的，不会告诉任何人。”
“确定也不会告诉孟总？”她并不想让孟总知道她真实的心理状况。
“不会。”
“好吧。”庄湘妥协，坐下。左桔见她调整好了，便继续问：“柏然跟你什么关系？”
“同事……也是前任。”
“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跟她心理疏导有关系吗？！
“咳咳。”左桔握拳抵唇。
庄湘吸气，别过头不想看她，冷冷回：“吵架分手。”
“如果再见到柏然，你是否还会感到愤怒、恐惧或是其他？”左桔的声音没有起伏，跟外头的冷空气一样，让庄湘忍不住打个喷嚏。
“……会有一点儿不爽。”庄湘磨牙，瞥见左桔正凝视自己，立马松口解释：“只是一点儿而已，我不会干什么的。你让我实话实说的。”
“嗯。”见她反应过激，左桔失笑，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了什么，道：“你可以走了。”
庄湘是半刻也不想在这个办公室待，立即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听左桔说：“哦，还有一件事。”
庄湘停步，回头看她，不解。左桔扶了下眼镜，温和地笑：“下次记得准时一点，还有，以后别抽烟了。”
“你……知道是我？”庄湘愕然，忽然领悟到什么：“捡到贵宾卡的是你？”肯定是她！左桔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又正好在酒吧和众乐上班，她早该想到的。庄湘气恼地捏紧拳头。
“嗯，不过就算我没捡到，我也知道是庄小姐。”左桔指了指她的金色卷发，说：“头发，很有辨识度。”
“靠。”庄湘哼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忘了，她这头花大价钱烫染的头发是过于招摇了点。不过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她也没必要装不熟了。虽然也确实不熟。
庄湘抬眉：“诶，我能不能复工啊？”
左桔一脸铁面无私，认真回她：“我会把报告交给孟总，到时候他会通知你的。”
庄湘瞟了眼她手里的报告。报告就在面前，傻子才等通知。她装作没听到，径自走过去，弯下腰，跟左桔离得很近，几乎快鼻尖对鼻尖。
左桔咽了下口水，喉部上下动了动。
然而下一秒，庄湘嘴角上扬，一招声东击西，把报告抢了过来。左桔想站起来，庄湘顺手抓住她领带把她拉回座位上，然后低眉看报告底端的隽永字迹：一切正常，可复工。落款：左桔。
“谢了，左医生。”
她勾唇，假意掸左桔肩上的灰，而后甩着包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一桌子淡淡香水味。左桔低头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衫领，又想到进公司听到的各种传闻，无奈摇头。
真是个霸王。
左桔：啧，太粗鲁了。
庄湘：左医生，你知道得太多了……
左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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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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