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劭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药瓶,轻得没有声音,他似乎想要拧开吃掉,却在听到脚步声时,猛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个人,手突然顿住。
许盼一走过来关心他,也不免因此同情。
读书时候他不是没有过这种状态,不停刷题,做得不好,就想要再做一套,直到做出满意的为止。
最后的结果是下一套也不满意,他就一直做,做到天亮,继而明白,这就是学霸和学神的差距。
自己要靠不断的努力来维持信心和成绩,而那些有天赋的人,不需要痛苦,甚至连努力都说不上,只要活着,就可以站在别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地方。
“蒋先生,你现在应该去休息,没有状态,只会逼疯自己。”许盼一轻轻地说。
蒋劭忽然看着他,目光幽幽:“你是……化学专业毕业的?”
许盼一疑惑,不过配合地点了一下头。
“你这么年轻,能告诉我吗,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呢?”一边说着,蒋劭一边把药瓶不动声色装回了口袋里。
他个高块头大,脸上线条清晰甚至刻板,真就如刀削斧凿,现在年龄上来了,又有点挂肉,确实不符合白嫩的偶像型审美。
许盼一想起先前被费雯拉着聊天,说起节目嘉宾,她当时听到蒋劭的名字还愣了一下,说自己上一次看他的电视,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大概初中?
还感叹蒋劭现在都开始演一些小偶像的父亲了,其实他看着也并不老。
想到倪约,许盼一又忍不住鼓励他:“潮流是一种轮回,说不定什么时候幸运女神就又眷顾你了。”他像写高中议论文一样,拼命找一些例子来证明自己的论点,什么梵高生前默默无名,死后才享誉世界云云,又挑了一些大器晚成的例子。
蒋劭只是摇了摇头。
许盼一明白自己可能并没有真正理解他的痛苦,只能起身离开。
蒋劭说自己还要坚持一会,夜里会更有灵感,反正回去也睡不着,许盼一想起他刚才拿出来的药,猜测可能是某类助眠保健品。
就这么耽搁一会,回到家时已经快夜里两点,一开门,又和倪约碰个正着,他穿着睡衣,像是正好起来喝水。
许盼一不好什么都不说,就捡今晚和蒋劭的碰面聊了一会。
“大概是他不想被时代淘汰吧。”倪约也觉得唏嘘,没想到这样的老大哥私下竟也不肯激流勇退,不过很快又释怀了:“想要红,想要一直红,不择手段也要留在人们的视线里,其实是娱乐圈的常态,没必要把人想得太清高,都进这个圈子了,无非就是求个留名,或者求个富贵,我也不例外。”
“那如果你没有翻红呢?”
倪约想了想:“可能最后攒点钱,把《杀死我的人》拍完就彻底息影吧,反正我上过学念过书,找份工作还能饿死自己吗?无非就是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活在电视和人们的瞩目下的差别。”
许盼一搓着手指,至少换位思考,他不觉得自己能轻易放下:“你倒是看得开。”
倪约却摇摇头。
“因为看不开也没有什么办法,遗憾常有,但能弥补遗憾的人太少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有机会就要去试,不要让遗憾成为遗憾。”
许盼一蓦然抬头,凝望着他——那他和倪约,会成为遗憾吗?
——
#某爆火综艺嘉宾进局子,爆
十二点正是午休的时间,吃饭刷剧的人们随手点开了微博,热搜上挤着一条和国泰民安以及各路剧集营销格格不入的一条热搜,点进去一看,发现是知名娱乐狗仔发帖,宣称下午三点将爆料大新闻。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词条就冲上了前三。
无怪热度大,近来能打的综艺并不多,爆火的就那么一两个,各自请的嘉宾都有咖位不小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大批吃瓜群众涌入,在评论区打听,并以综艺的缩写和嘉宾名字的缩写作为暗号,其中节目XYGZY得到了营销号近乎明示的回复。
至于人,没有提及,只说静候下午三点。
许盼一正在休假,连轴转多日,终于等到了一个没有拍摄,没有工作的日子,结果睡了个懒觉起床,刚点上餐,还没吃到一半,就接到电话回去加班。
他快速冲了个澡,听汤成旺说情况紧急,已从外地飞机赶来,就知道今晚可能是不眠夜,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
出门前倪约正好回家,两人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没说上话。
到下午三点时,微博彻底崩溃。
蒋勋因为滥用麻醉类药品和XD,已经被拘留。
——
消息在圈里迅速传开,不少人都感到吃惊,也有人为此惋惜。
一整个下午,倪约都在书房看宣发的资料,晚上又在准备采访稿,还是高明睿打电话来问许盼一如何,他才打开手机,查看99 各大剧组的沸腾群聊,并立刻去翻找新闻。
节目嘉宾出事塌房,对于节目来说俨然是重大事故。
他一直在追许盼一参与的综艺,顿时紧张起来,想起中午碰面时的行色匆匆,心脏更是揪紧地刺痛。
加班是免不了的,但事业才刚起步,只希望不要浇灭了许盼一的热忱和信心。
想到这儿,他火速拨了个电话过去。
许盼一从中午到晚上一直在开会,接到电话时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不过倪约的声音让他安定了一些:“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倪约的电脑还停留在爆炸头条上,蒋勋的照片占了大半幅,是最近参加时尚活动的现场图,他的年龄虽已不小,可状态依然能打。
谁能想到这么光鲜亮丽的人是个瘾君子,真是自作孽。
戚繁繁和高明睿已经在小群里扒出了最新的圈内消息,内部真相匪夷所思。
说的是蒋劭这半年里拼命走穴,本来他是来不了这个综艺,费尽心思讨来也只是做绿叶露脸,但闻永兴前两期收获的口碑和粉丝,又让他蠢蠢欲动,也想拼命展现自己,继而翻红。
他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以为还能和年轻时候一样,唱歌演戏手到擒来,这次也能靠才华重新赢得青睐,却不知道,在市场作用下,才华并不是火的关键要素。
况且,老天开了个玩笑,他偏偏没有做衣服的天赋。
精神高度紧张的他连月失眠,状态越来越差,所谓的未来两天赶通告,也不过是经纪人知道他的情况想让他休息,结果他为了保持兴奋状态,再与年轻人一争高下,跑去相信所谓的消愁解难的“提神药”。
背后的原因固然让人唏嘘,但也绝不是值得同情的理由,更不是违法犯罪的借口。
看到新闻后,倪约最担心的还是许盼一,从电话里疲惫的嗓音可以听出,他已经哑了。
“我看到报道了。”
“嗯。”
“蒋劭……”倪约想起上次半夜,许盼一和自己谈蒋劭的执着和拼命。
“他被抓了。
许盼一没有任何的回避,背景音传来关门声,他的声音也随着拔高了一些,明显激动起来:“我完全没想到他竟然XD,难怪那天晚上他看我的眼神不对,鬼鬼祟祟掏药瓶,还问我是不是化学专业,我还以为他只是不知道聊什么,随便找话题,没想到竟然是怕被我发现!亏我还觉得他可怜,还在为他这么努力的人竟然得不到回报而感到遗憾,没想到他……嘿!真是辜负了我的同情!”
“……幸好你翻红了。”许盼一话锋一转,低声呢喃。
手机收音极好,倪约听得清清楚楚,叹了口气:“不要担心,我是绝不会去违法犯罪的,这辈子我最憎恨的,也是这样的人。”
他这话很轻,却掷地有声,不知为何,许盼一就想到了他们一起拍的电视剧,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话十分可信,甚至可信到他怀疑倪约打电话来并不全是关心他加班,也关心他的状态以及是否会卷入漩涡。
许盼一促声问:“该不会是那天我和蒋勋聊了一晚上,让你产生了我们关系很好的错觉,所以担心我会帮他说话吧,我可不是不讲是非的人!”
他确实曾经为蒋劭的那种劲儿动容,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错了就是错了,成年人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就像他曾埋怨父母,如果不是他们那么鸡娃,自己也不会为家庭感到窒息,可事实是,自己就没有错吗?自己在高中就没有接受过任何学习带来的虚荣吗?自己就没有想过反抗么?
他也曾经厌倦过学习,可是比起繁琐的家务和生活的重担,他又龟缩回去,学习对他来说是简单的逃避,所以在大学的时候他不愿意吃打工的苦,还需要仰赖他们获取生活费,最后都默许了这一切,把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又统统扔给了父母,和他们达成了诡异默契。
一直到走出社会完全独立,才有脸去发声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倪约率先道歉。
许盼一又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下来,但他还想在这个焦虑的夜晚,再听听倪约说话。
倪约也没有挂断,尽管他已经在走廊上像个陀螺一般踱步好几圈,在客房门口徘徊来去,但依然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有休息的地方么?缺什么东西?或者,要不要给你送些衣服和日用品?”
许盼一就说:“这边都有,组里会安排,这一阵过去就好。”
话到这里,又断了,手机重新陷入了沉默,自从那日醉酒之后,他们好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
许盼一先避重就轻打哈哈:“不怕,反正钱已经结了,出了问题也不会赖我。”
话虽然如此,但肯定要把蒋勋已录制的部分删掉调整,可能涉及到临时嘉宾补拍,搞不好要昼夜颠倒重新修改流程和剧本。
倪约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听着电话里的说辞,他心里突然一点也不熨帖,许盼一现在都会糊弄他了。
“那你不要太拼,注意休息。”
就要挂电话。
许盼一忽然后悔,立刻找补:“我忙完就回去,我会好好睡觉的。”不知道为什么,隔着电话,他觉得倪约好像比他这个加班的人还要不高兴:“小胜昨天说,你今天可能会提前到家,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当然有,他没法不在意许盼一托范小胜找房子的事情,他一逼问,范小胜就老实招了。
但最后他只是暗示许盼一不用搬家:“其实我还有一套小公寓,面积很小,地段不算特别好,但离电视台比较近,你要是休息不好,可以过去补觉,我会请人打扫出来。”
他自觉话说得已经很露骨,怕许盼一多想,就又画蛇添足补充:“房子平时没人住,也需要时常打扫照看,不是有那种说法,说人气旺风水旺。”
许盼一说自己不清楚这样的说法。
怕他不去,倪约又摇摆起来,要下一剂猛药:“要不你顺便帮我看看房子有没有需要维修的地方?”
许盼一一学理的唯物主义者,倒是没什么怕的,也不歧视信仰,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难道倪约在暗示他,综艺和电视台风水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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