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陈元舟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他掀开被子迷茫的抬头去看，只见病房里不知何时来了两三个人，站在过道中间似乎在争论些什么。
陈元舟见状将枕头垫在腰下，靠着床背勉强坐了起来，眼前的这些人估计是老人的家属，昨天他出去签住院证明和其中几个打过招呼。
思索间，其中有位女士注意到了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小帅哥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吧。”
陈元舟连忙摇了摇头：“我刚好也醒了。”
女士估计三四十岁左右出头，穿着虽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但好在整洁，交谈中陈元舟得知她姓许，是老人第二个女儿，正在一旁正打电话的男人是老人的大儿子。
前段时间因为家里拆迁两兄妹因钱款分配起了争执，陆陆续续吵了近半个月，直到老人病倒了这才罢休。
好不容易心平气和下来，两人刚刚又因医保起了争执，没等陈元舟说些什么，这位姓许的阿姨又提脚走了过去，两人再次吵了起来。
陈元舟轻轻抿了抿嘴唇，他从隔纱中窥到老人越发沉默的神色，心很快沉了下来。
像这种为了钱而起争执的，在很小的时候，陈元舟也见到过。
只不过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而是廖仄清。
想到这，陈元舟很轻地往后面靠了一下，思索片刻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手机，昨晚他加了廖仄清的微信可一直都还没通过，愁得他昨晚粥都没喝完。
怀着说不出的心情，陈元舟点开了微信。
他目光一凝，廖仄清竟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硕大的“你们可以聊天了”出现在眼前，陈元舟一激灵，麻利的坐了起来。
可以聊天了，该聊些什么。
说声早上好还是别的什么，思索片刻，陈元舟还是没发出消息，他这里显示通过验证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当医生真辛苦。
陈元舟叹了口气由衷感慨道。
眼眸微垂，陈元舟点进了廖仄清的朋友圈，像是怕人看到似的他将屏幕遮住了很大一块，几乎从指缝间去看。
陈元舟很好奇廖仄清这两年多的生活，他偶尔也能从陈阿姨，小胖嘴里听到他的近况，可一次也没有真切的去感受过。
廖仄清向来不是一个爱发朋友圈的人，以前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廖仄清说话都少得可怜，少到廖仄清的室友还专程来问他：“廖仄清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
陈元舟一愣，然后笑着摇头：“他就是不太爱说话。”
室友更疑惑了：“那我看他和你说挺多的。”
陈元舟心想，我跟你们能一样吗？
他心里乐开了花，但是面上不显：“多半时候都在骂我呢，”见室友不信，他惨兮兮地补充道：“骂我笨呢。”
室友叹口气：“那你真可怜。”
后来陈元舟试着让廖仄清发过朋友圈，但也只发过那一次，问起他来，廖仄清只说：“想说的都和你说了。”
思绪回笼，陈元舟看着眼前一条接一条的朋友圈微微有些出神。
廖仄清的朋友圈以图片形式居多，连打字都很少打。陈元舟抿着唇一张张往下滑，窥探着廖仄清这两年来的生活轨迹。
第一次出刊，第一次参与手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学会了做饭……
西红柿炒鸡蛋被他做出了五星级的模样，陈元舟一边感慨“不愧是廖仄清”一边沉默地向下滑。
两年来的时光一一展现在陈元舟眼前，最后停在一张熟悉的机场图上，这条朋友圈他罕见的配上了文字。
“回来了。”
眸光微动，陈元舟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照片角落里黑色行李箱侧面掉了漆，隐隐约约能看见被刻下陈旧的痕迹。
陈元舟一怔，没等他多想门口突然传来护士的声音：“陈元舟在吗？”
陈元舟连忙抬起头，见到护士手中的药瓶和针，点头道：“在呢。”
护士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她看了眼笑道：“今天怎么样，还疼吗？”
陈元舟摇摇头：“不怎么疼了，”说完，他瞥向门外，犹豫道：“今天还会有医生查房吗？”
护士替他打好了针：“这说不好呢，等他们开会结束估计也得等到下午才能来查房，”她看了眼手机，提醒道：“如果你脚不疼了，等会记得去做碳13呼气试验，在三楼。”
陈元舟心不在焉应了声。
护士昨天替他打过针，对这位成天挂着笑脸的模样记忆犹新，见他提不起精神便多嘴问了句：“怎么了，还是疼的厉害吗？要不要找廖医生帮你看看。”
陈元舟眼眸一闪，将手机放下：“其实也不是很疼。”
护士见状笑了笑：“别忍着啊，廖医生可担心你了。”看陈元舟抬起头，她压低声音：“他昨晚去开会还让我们小护士替你买粥，半夜里还过来看你好几次。”
陈元舟闻言看向垃圾桶里的粥一愣：“真的吗？”他飞快地望向门外：“那他现在还在吗？”
“我刚刚没在办公室看到他，”护士摇摇头，将医疗用具收了起来：“他一晚上没怎么睡，半夜又送来个急诊病人，我估摸着应该回家休息去了。”
说完，交代几句后离开了。
陈元舟盯着药瓶发呆，随后突然弯了弯眼睛，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飘了起来，嘴边勾起很甜的一抹笑意。
这几日天气变凉，流进血管中的液体更浸了冰似的，陈元舟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此刻却觉得浑身都是暖烘烘的。
摸出手机给廖仄清发了条消息，陈元舟有心找着话题：“廖医生今天好冷呀，如果有一件暖和外套的话……”
点到为止，他发了一个胖乎乎小企鹅摇摆的表情。
久等没等到回复，陈元舟琢磨着廖仄清估计在休息，他将手机放在枕头边，抬头看着也就每隔两秒点开看一下。
手机一震，陈元舟连忙去看，只见那空白头像发了句话过来：“喝点酒就热起来了。”
“……”
还生气呢。
正准备回消息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陈元舟闻言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探着脑袋往里看。
双眼对视，那人提高了声音：“陈元舟，我可算找着你了！”
“李仕？”
见到来人陈元舟吓了一大跳，按下惊讶他连忙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一身西装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李仕“啊？”了一声，提着水果瞪大了眼睛：“我昨天不跟你说了要过来？你转头就忘了？”
陈元舟尴尬道：“我还真忘了。”
说完，他讨好的朝他笑着招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李仕冷哼一声：“我问的你老板啊，给你发消息又不回我。”说完他将水果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就坐在了陈元舟床旁：“这医院停车位可真少，我刚刚找了半天。”
“你自己来的？”陈元舟往他身后看：“没带何助？”
“我探病带他干什么？”李仕看了他一眼：“说说看，你怎么就住院了？”
瞧他兴致不高，李仕啧了一声：“你这样子也太惨了吧，跟逃荒似的。”他看了眼站在过道中的几人，压低了声音：“怎么也没个人照顾？”
陈元舟瞥了他一眼：“还能怎么着，命苦呗。”
“嘴贫的你，”李仕笑出了声：“当初那富二代追你的时候咋不同意，至于现在在我面前卖惨吗？”
李仕嘴里说的那富二代是陈元舟一个客户，和李仕也认识，三人之前因项目对接吃了几顿饭，后来这人半夜给他发微信表白，从没暴露自己性向的陈元舟吓了一大跳。
后来这事李仕知道了。
陈元舟刚开始还担心李仕对他会有什么看法，主要是担心谈好的公司项目，但李仕整天跟没事人似的，反倒和他更亲近了。后来某一次不小心撞见李仕和他男助理亲嘴之后，陈元舟就懂了什么。
李仕这人挺不错做朋友也没得说，不过总拿这事寻他开心。见他又旧事重提，陈元舟心虚的往门口看去。
“往门口看什么？”李仕眼尖：“这里有你相好？”
被戳中心事的陈元舟嘴一抿，没说话了。
看着他的神情，李仕惊讶道：“还真有？”
见陈元舟越发沉默，李仕提高声音探头去看：“谁啊？长得帅吗？”
陈元舟点点头：“帅。”
李仕眼睛倏然亮了一下：“不是哥们，谁啊？是不是你上次喝醉酒说的那个？”他语气一顿，凑了过来：“那个超级无敌帅到你一想就硬的医生？”
“咳咳咳……”
听着自己的醉话从李仕嘴里说出来，陈元舟吓得够呛：“大哥，你声音小点。”
“行了行了。”李仕见状转移了话题：“我昨天和那方了解过，他们就承包了无线电的事，像广播之类的还没找到供应商，你有什么想法没？”
听着是正事，陈元舟坐直了身：“你想让我们公司做？”
李仕一愣：“不然呢？”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别人是千方百计来求我们来做，你就闷着头只改方案，在菱悦也待了近一年了吧，就没想往上升升？”
陈元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所以你相好真在这？”见他沉默，李仕又问。
陈元舟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能说点正常的词吗？”
“你男人真在这？”
“……”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仕补充道：“前男人。”
“闭嘴吧你。”
收起思绪两人又聊了一会，等吊完水后护士来催着做呼气测试，李仕在一旁跃跃欲试，尤其是看到陈元舟崴了脚要坐轮椅，说什么都要推他上去。
陈元舟也乐得不用自己推，只要不摔死也就随他去了。
出了病房，外面挂起了风，李仕将外套脱下来搭在了他的肩上，见陈元舟望过来他贱兮兮道：“哥们今天喷的爱马仕斩男香，好闻吧？”
“……”心里感慨着何助理一天天过得什么苦日子，陈元舟违心夸道：“实在是太好闻了。”
看出他的敷衍，李仕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推着人走：“别的不多说，病好了请我喝酒行吗？”
陈元舟点了点头，随后他连忙摇头：“不喝了。”
就因为要喝酒才把廖仄清惹生气了，陈元舟回头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姓李的，你能不能别害我了。”
“我哪害你了？”李仕一脸懵，止不住乐呵：“行行行，先去吹气。”
说着两人上了三楼，检查室离电梯不远，没见到排队的人李仕拿着预约单找护士问了情况，护士让他们直接进去。
李仕道了谢，敲门后推着陈元舟走了进去。
检查室内很整洁，里面坐着一个男医生，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背对着门和站在一旁的医生说话。
“医生！”
李仕嗓门大，一叫医生两人都看了过来。
正准备给廖仄清发微信的陈元舟从余光中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形，心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只见半倚在一旁，一手正拿着手机，一手插兜的廖仄清面无表情看了过来。
双目对视，视线下移。
一道冰冷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陈元舟肩头那件不属于他的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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