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云慢有些不快地睁开眼，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光线明亮得让他不得不又重新闭上眼。脚步声渐近，他才慢悠悠地从摇椅上坐起来，叫了声奶奶。
“醒啦？”奶奶端着盆，声音慈祥宠溺，“饿了吧，我现在去做饭。”
他看见盆里的白菜，有些兴奋：“奶奶，这是要做白菜猪肉炖粉条吗？”
“是呀，听你妈妈说，你念叨了很久了。”奶奶笑眯眯地说，“别的不说，老家的白菜多的是，保准让你啊，吃个够。”
“那我给您烧火。”云慢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走进厨房，在灶台前坐下。
他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爷爷旁边看他烧火，有时还会往里面扔个地瓜烤着吃，冬天烤着火吃特别暖和，简直不要太幸福。
云慢刚点好火，听见隔壁又遥遥地传来笑声。
“表姑家好热闹。”他好奇地问，“是来亲戚了吗？”
奶奶把白菜倒进锅中，热锅炸起的油声瞬间被盖住，冒起热腾腾的白烟：“你表姐不是去年年底刚结的婚嘛，听说今年亲家要来咱们这儿过年，估计是到了。”
表姑的女儿，也就是云慢的远房表姐，聪明漂亮有才华，和云慢关系不错，之前去旅游时还特意去学校看过他。
后来表姐去留学，和她一同出国的同学谈了恋爱，听说二人感情很好，刚一回国就领证结了婚。
婚礼时正逢云慢考试，他没在场，自然没见过表姐夫长什么样，此时来了兴趣：“奶奶，你见过表姐夫吗？配不配得上表姐啊？”
“见过。”奶奶说，“哦哟，那是一表人才，听说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一家子精英。”
说着，奶奶似乎想起什么：“对啦，你表姐夫还有个弟弟，好像跟你在一个地方上大学。”
“是吗？”云慢好奇地抬头，“哪所大学啊？”
“这我一个老人家哪里记得住哦。”奶奶说，“你要是好奇，吃了饭去隔壁看看，正好也见见你表姑，你没回来的时候，她还念叨呢。”
云慢应下：“哎。”
*
白菜猪肉炖粉条很好吃，云慢没怎么克制，撑得不行才放下筷子。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打算去睡个午觉，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又被吵醒了。
奶奶家是典型的农村二层自建楼，云慢的房间在二楼，他站在走廊上往下探头，看见院子里来了很多人。
表姑抬头看见他，热情地招手：“慢慢也在家哦。”
云慢扬起笑，赶紧下楼，路萱姐见到他，也笑着过来和他说话。表姐夫就站在她身边，的确如奶奶所说，一表人才，很般配。
一一打过招呼后，趁长辈们聊得火热，他悄悄退出人群。
好奇心而已，看一眼就够了，再看就有些不礼貌了。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提议，麻将桌被搬了出来，表姑家院子不够大，两张桌子就这么摆在了奶奶家院子里。
见大人们一副不到天黑不罢休的模样，麻将无能者云慢叹了口气，退到堂屋门口，抬眼却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个人。
他那表姐夫的弟弟。
男生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干干净净的长相，眉眼好看，却带着些凌厉。不知是不是因为初来这里有些内向害羞，他一天没怎么说过话，现在也只是拿着手机安静地坐着。
对方是客，云慢也不好不打招呼，于是凑过去，找了个最平常的话题：“你在玩什么啊？”
男生抬眸，只是一瞬又看了回去，吐出两个字：“王者。”
这么一看，好像不是害羞内向，而是性格如此。
听见“王者”两字，云慢终于提起兴致。放假后，朋友们大多有自己的事，他好久没玩，现在也有点手痒。
“介意我观战吗？”云慢问。
男生侧了点身，把手机屏幕往他那边偏了偏。
云慢也不客气，把板凳往旁边一放，认真地看。
这局已经开始十多分钟，野区刚刚刷新，男生操作着阿轲迅速拿完蓝buff，然后赶到上路参与团战，拿下三杀。
操作行云流水，还挺厉害。云慢心想。
敌人团灭，趁着这个机会，他们一群人畅通无阻地向前，成功推掉对方水晶，拿下胜利。
“厉害。”云慢不禁赞叹。
游戏结束，男生重新回到组队界面，上面只有他一个头像。
“你一个人啊？”云慢提议，“我玩得还可以，要不要一起？”
男生闻言抬眸看他一眼，似乎考虑了两秒，然后说：“可以。”
云慢拿出手机：“你是微信还是□□？”
“微信。”
“那咱们先加个微信好友吧，方便你邀我。”云慢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你扫我吧。”
常记暮沉默了两秒，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对方，游戏里也可以直接搜名字，但最后他也只是打开了扫一扫，加上了好友。
连微信备注都没来得及改，云慢迅速打开游戏：“排位？”
“娱乐吧。”常记暮说，“我给你辅助。”
云慢有些不服地挑眉：“看不起我啊？怕我害你掉分？”
“不是。”常记暮避开他的目光，“巅峰赛庄周总是被ban，有点手痒。”
云慢当然不信，为自己解释：“我打得真的还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没有。”
虽然这么说，常记暮还是打开了娱乐组队。
“算了，娱乐就娱乐吧。”能找到人一起玩已经很不容易了，云慢无奈叹气，“那我选后羿。”
选好英雄后，云慢伸了个懒腰，揶揄：“小鱼，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游戏里庄周的人物形象总是坐在鲲上，因此就有了个“鱼”的外号，云慢觉得这么叫方便且亲近，于是一直这么喊庄周。
常记暮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不禁扬起嘴角，应了声：“嗯。”
*
开局庄周按常规去中路帮法师，对面的射手和辅助好像是双排，一起去了下路，可能是觉得两个人必赢，所以他们没什么策略，一股脑往云慢脸上冲。
云慢坐直身子，一边走位一边清兵线，预判了对面的走位，一个二技能砸下，手指飞快平a。
很快，“first blood”的音效响起，对面的马可波罗被他杀死，牛魔也被打得只剩半管血，见势不妙想往回走。
云慢追了几步，本打算连他一起拿下，无奈对方不在自己攻击范围之内。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庄周的一技能突然出现，减速了牛魔，云慢立刻抓住机会，拿下双杀。
“我都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云慢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真及时。”
常记暮：“法师挺厉害的，暂时不需要我。”
云慢顺口接话：“没事没事，我需要你。”
常记暮笑了笑，借着后羿回城回血的时机，帮他拦住兵线。
云慢喜滋滋地回满血，刚准备继续清兵线，左下角突然冒出一条对话。
摘下星星（牛魔）“庄周****，非要手欠点我那一下是吧？”
云慢皱眉。
没太多思考，他点开语音转文字，开始阴阳怪气：“牛魔你不手欠，你是嘴欠。”
“这么会说，你怎么不用嘴打游戏啊，说不定用嘴的话，刚刚就不会被我拿人头了呢。”
云慢玩游戏时最看不起这种人，打不过就骂人，谁不会啊，给脸了是吧？
每每遇到，他都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时间长了，阴阳怪气的本事简直了得，经常他在这边回骂，朋友在那边被他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牛魔：“你厉害，你牛*，你怎么不单杀我？”
云慢：“虽然我很厉害，但还是比不上我们家庄周。”
云慢：“只可惜你家马可波罗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遇上你这么个辅助，马可，别羡慕嫉妒恨哦。”
他发完还是很不爽，点开战绩表，看见马可波罗的名字——想要星星，而牛魔的是“摘下星星”。
哦，原来是情侣。
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了，所以忍不住就开始骂人了？
云慢嗤笑一声，又打了一会儿野怪，升到四级后，和庄周一边一个躲进草丛。
原本后羿这种英雄并不擅长抓人，但今天他兴趣来了，就想整一整牛魔，于是突发奇想开始蹲马可。
马可应该是新人，没什么很强的意识，见没人就大胆地出来吃兵线，吃完还去打河蟹，结果被云慢一个大一个二技能几下平a给秒了。
牛魔大概想冲过来，结果大招被庄周解控，气急败坏下，他又发了条对话：“后羿你也就敢躲在庄周背后，敢不敢正面打？”
牛魔：“待会老子就连着杀你三次，让你**待在家里别出来。”
云慢简直要被他气笑。
都已经被庄周打成残血了，还想着骂人呢？
云慢正准备把他也带走，结果旁边的庄周灵活走位，叠了个被动，一套技能连放，牛魔又死了。
云慢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抓紧机会嘲讽。
云慢：“我当然要躲在庄周身后啦，都说了我们家庄周很厉害的，你偏不信。”
云慢：“做人啊，还是要谦虚一点的好，别动不动几杀几杀的。”
云慢：“差点忘了，这么听不懂人话，你应该不是人吧。”
队友也看不下去，搭腔：“就是，技不如人就算了，人品也一样的差。”
云慢说完，余光看见旁边的人正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常记暮摇摇头：“没什么。”
大概“不是人”这句话点燃了牛魔的火气，后面他一直盯着云慢打，可无奈总被庄周挡下伤害。
有了前排保护，云慢和队友疯狂输出，优势越来越明显，对面的牛魔却丝毫没有收敛，只不过这次骂的是刚刚拿了他人头的打野。
其他几个队友估计也忍不了了，没等云慢开口，就已经开麦嘲讽了。
云慢见状就没再搭话，打算去对面野区反个红。
“你怎么不骂了？”常记暮突然问。
云慢顺口道：“这不是队友已经怼回去了吗，不需要我了。”
“你平时玩游戏也这样？”常记暮问。
云慢一愣，继而啧了声，不满中还带了些不服，抬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他先骂你的，我在帮你出气好不好。”
“没有，骂得好。”常记暮解释说，“我就是，想向你学习一下。”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像好话，云慢有些不快，拿完红后就沉默地跟队友一起打龙，对面复活后迅速赶来，他狂点屏幕，想把“对方不识好人心”的不爽全部发泄在敌人身上。
自己家打野可能手滑，位移错了方向，被对面击杀，很快法师也接着被抓，他们边打边退，直到回到塔下安全地带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队伍对话里打野在道歉，云慢跟队友安慰了两句，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消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小地图，考虑着下面去哪。
“我没这个意思。”常记暮突然说。
云慢下意识“嗯？”了声。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没理过，毕竟游戏里什么人都有，没必要影响心情。”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替我出气。”
云慢有些愣怔，手上也一滑，大招空掉，终于被牛魔抓住机会越塔击杀了。
他啧了声，放下手机，嘟哝道：“可给他逮到机会了。”
“怪我。”常记暮说，“待会帮你报仇。”
复活还有些时间，云慢伸了个懒腰：“游戏嘛，本来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的，被骂了当然要骂回去，不然不是便宜对方？”
常记暮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这时，奶奶洗了一大盘草莓放在小盆里，递给两人：“慢慢，来吃点水果。”
“谢谢奶奶。”云慢笑眯眯地接过，把小盆放在两人中间。
“这个草莓是你爷爷大早上买的，很甜，你和这个哥哥分享一下。”奶奶说完，端着另一盆走向那边的麻将场。
“哥哥？”云慢被这个称谓逗笑，转头看向常记暮，“你多大啊？”
“00年6月。”
01年出生的云慢不吱声了。
又一波团战开始，没有射手的4v5有些许艰难，庄周走位灵活地放着技能，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大招解控，队友成功脱困反杀，赢了这波团战。
云慢见状赞叹道：“行啊你。”他兴奋地拿了一颗草莓递到男生嘴边，“来，庄周哥哥，接受我的膜拜。”
常记暮闻言怔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草莓和拿着草莓的修长手指。
云慢见他不吃，又晃了晃手指，催促道：“快，我复活了，可以一波了。”
队友已经赶向高地，常记暮这才微微前倾，咬下草莓，抓紧跟上，和队友一起干净利落地推掉水晶，取得了胜利。
云慢放下手机，长舒口气：“你这辅助玩得很好啊，不输刚刚的打野。”
“你也一样。”常记暮说。
云慢毫不客气地收下表扬，回到结算页面，干脆地举报了牛魔：“那么爱骂人，扣光他信誉分，看他怎么在他女朋友面前装。”
说完，他心情舒畅地拿了颗草莓，眼睛一亮：“这草莓真好吃，好甜。”
常记暮跟着他点头：“嗯。”
“哎，突然想起来，玩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过。”云慢看过来，“我叫云慢，快慢的慢，你呢？”
“常记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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