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在说什么？
师姐疯了？
师姐怎么会疯！
“二师兄，你在开玩笑吧。”萧悦之大脑一片空白，费劲消化着他的话。
姜连生皱起眉头：“师妹，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师姐已被师父带回山，现在就关在观心楼里。”
留下这一句，他走开了。
萧悦之本想追上去问事情原委，可姜连生快步进了卧房。
接下来的两天，姜连生似乎刻意避着她。
越是避着，萧悦之心里越不安。
师姐为什会疯？压力大？受打击了？还是说被邪魔折磨疯了？
萧悦之在心里猜了一系列可能，很快又全都否定掉。
她的大师姐虽不热衷于修行，可修为不错，不至于落入妖怪手中，而压力大受打击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她向来坚强，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压垮。
可排除了这些，还有哪些可能？
她想得入神，以致于没听见敲门声。
乐渺心推门而入，道：“萧师姐，你还好吗？”
萧悦之点头又摇头：“乐师妹，我很担心我师姐。我……想去看看她。”
乐渺心沉默了一会，才道：“私自出凌霄阁是大罪……想好了吗？”
萧悦之重重点了两下头。
就是因为顾及这条规定，她才犹豫了两天，否则在听到这消息那一刻就去见大师姐了。
凌霄阁一共失踪了五名弟子，补上三名，正好八名，四名一组，日夜轮换，萧悦之轮的是白天，晚上出去不会对阵法产生影响，顶多是被发现受罚，可跟师姐比起来，受罚又算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另有隐情，无论如何我得见她一面。”
乐渺心看着她，半晌才应道：“好，师姐，我帮你。”
两人离开卧房，避开耳目，去了凌霄阁顶层。
凌霄阁与其他地方不同，入口在最上层，其中有结界，乐渺心是破结界的好手，只见她拔出腰上金刀，念动口诀，一束金光涌入结界中，上层结界霎时消失。
“萧师姐，我只能维持一刻钟，你尽快。”
“多谢了。”萧悦之御剑飞向出口，“我一定尽快回来。”
*
靠近广阳真人住的第九峰，萧悦之怕被发现便收了剑，改为步行。
第九峰上只有一栋小院子，左进几房是广阳真人的卧房、书房以及丹房，右进是她们几个弟子的房间，后院则是专门练功的地方。
她想，师姐既已被师父带回来，多半会被安置在自己房间。
她知道有一条小径可以直接通往右进院子，便延着这条小径走去，然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前方浓雾弥漫，隐隐传来血腥气。
萧悦之握紧了手中的剑，忽然右边竹林闪过一道光，几乎是条件反射，她一剑挥下，剑气劈断了一根竹子。
光下果然有东西，她乘胜追击又是一剑，这次她感觉刺中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在草堆里正在蠕动，随之一股恶臭随风飘来。
这股恶臭混杂了汗水的酸气、鲜血的腥味、湿被放入柜中的潮味以及腐烂的尸臭味。
萧悦之当即屏住呼吸，然而恶臭还是涌入鼻腔，几欲作呕。
雾太浓看不分明，她正打算上前细看，身后一道人声叫住了她。
“悦之，你在此做什么？”
来的人是她的师父广阳真人。
一回头，只见他紧绷着脸，眼神中流露出杀意。萧悦之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转念一想，或许这杀意不是对她而是对刚才那样东西。
“师父，刚刚是什么东西？”
广阳真人面色缓和了些，道：“书中未记载，我也不知是何物，大约又是魔尊新造出的邪物。”
“悦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盯着她。
不知为何，萧悦之总觉得这日的师父很凶，让她下意识想逃。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徒儿想见师姐……”
“你师姐没事。”广阳真人终于移开目光，望着竹林中的浓雾，淡淡开口，“不过是被妖邪伤了头，现下神志不清，养养便好。”
萧悦之觉得师父说的话很怪，什么叫“不过”，师姐难道不是他亲手带大，最疼爱的弟子吗？
她心下疑惑，仍然坚持要去看望师姐，这时，九曲峰传来一阵钟声。
凌霄阁出事了。
广阳真人提醒：“悦之，你该回去了。”
他迈向浓雾中，不再停留。
萧悦之望了望竹林深处的院子，又看向钟声响起的方向。咬咬牙，御剑飞回了凌霄阁。
一入内，几把泛着寒意的白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师妹，怎会是你？”姜连生惊呼。
他的剑离萧悦之最近，只差一寸就可割断她的脖子。
不远处站着长老以及低着头的乐渺心。
见此场景，萧悦之心沉了沉，她当即揽下责任，“是我一人主意，与乐师妹无关，弟子甘愿受罚。”
*
萧悦之被关了禁闭，而乐渺心被罚了抄书。
这个结果不算坏，比萧悦之想的处罚要轻得多。她不爱凑热闹关禁闭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安心修炼。
这天，她照常打坐，忽地大门敞开，只见乐渺心疾步而来，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乐渺心道：“师姐，上回你有没有见到颜师姐？”
乐渺心一向稳重，萧悦之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没有。”
乐渺心皱起了眉：“是被广阳师叔拦住了吗？”
萧悦之点点头，心里又多加了几分疑惑，最近怎么人人说话都藏着半碗水。
她虽然对生活事态不敏感，这会也感受到不对劲，师父、乐师妹包括二师兄都有事瞒着自己。
“乐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乐渺心却道：“没事，师姐别多想。”
她眉头舒展，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临出门时，她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萧悦之说：“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待事情解决，我会与你说明真相。”
“啊？等等……”萧悦之急忙奔到门口，却没赶上，门砰的一声关上，仿佛将她与世界隔绝。
从这一天开始，萧悦之没办法静下心来。
魔尊灭世、凌霄阁弟子失踪、师姐神智受损、第九峰上的邪物……一切事情的发生似乎都没有预兆，现在又加一个乐师妹，她甚至无法将这些事连起来。
*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萧悦之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她起身正要点灯，一个人跌跌撞撞闯入房中。
“师姐……快跑……”
那名弟子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断了气。
肃杀的风带来浓厚的血腥气。
门口的结界破了，说明整个凌霄阁都被破了。
萧悦之替那名弟子合上眼睛，待到门口蓦地想起乐渺心的话。
——待事情解决……
难道这就是她要解决的事？她让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可外面乱成这样……
她犹豫一会，毅然决然离开了房间。
外边火光冲天，兵器相撞而产生的铮鸣声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明明声音就在不远处，萧悦之却看不到任何打斗的景象。
她沿着山壁的长廊一直往下走，在这种时候她还保留了几分冷静，若真是魔界入侵，那么魔尊就是冲着山底下封印来的。封印一破，九曲峰灭，山脚百姓也绝无生机。
与其贸然出去添乱，不如去守着那道封印。
她召出随身佩剑，正打算直接飞下去，却被一人拽住手腕。
她回过头去，登时由惊变喜，大喊道：“师姐！”
眼前的颜君棠面色苍白，似因着急，她的额上出了不少汗，碎发贴在额上，一绺一绺的，看着狼狈。
萧悦之不由得一愣，呆呆道：“……师姐，你怎么在这？”
颜君棠没有说话，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企图拽着她往反方向走。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萧悦之一时没站稳，被她拉着走了几步。
“师姐，我还得去山底下看着封印呢。”
颜君棠没停，脚步更急。
“师姐，究竟出什么事了……”
“师姐！”
萧悦之停住脚步，反手扣住她的手，反倒将她往回拽了一步。
“师姐，告诉我，好吗？”
颜君棠见师妹不跟自己走，她更急，额头上渗出了更多的汗，嘴一张一合，咿咿呀呀却说不出话。
“师姐，你的喉咙？”萧悦之看向颜君棠的喉咙，只见上面有道血痕，还没好全，里面的皮肉翻出，看着骇人。
她一惊，抓过师姐的手一看，两只手腕上也是两道红痕，这会她才发现师姐一向保养得当的手满是伤痕。
手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她说不了话，用手势也表达不清楚，便在萧悦之掌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写。
“离、开、九、曲、峰。”
“为何？”萧悦之望向她，满是不解。
颜君棠急急要在她手上写字，然而一字未写，她的手忽然剧烈抽搐起来，连嘴唇都白了。
萧悦之又被吓了一跳，在颜君棠将要摔倒时，稳稳接住她。
师姐要紧，萧悦之顾不上其他了，她连忙背上她，打算照她吩咐离开九曲峰。
谁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信！要避开所有人！要把师姐平安送出去！就去师姐说过的江南小城，等师姐好了后，还要在那开裁缝铺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萧悦之越跑越快。
突然，天上降下一道剑光。
“师妹，你背着邪魔要往哪里去？”天空中传来姜连生的声音。
“二师兄？”萧悦之还没来得喊出口，天上又是数道剑光袭来，逼得她后退数十步。
那几道剑光像一所牢房牢牢将她二人困在其中。
姜连生从天而降，眼神中带着萧悦之从没见过的狂妄以及杀意……
他将剑对准萧悦之，道：“师妹，果然是你与邪魔串通一气。”
萧悦之盯着他，没有说话。
谁勾结了邪魔，一目了然。
不是她，也不是师姐，而是他。
背上的颜君棠已经醒了，见到姜连生情绪又激动起来，可不能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得表示着急。
萧悦之只道：“师姐，放心。”
她将颜君棠轻轻放下，执剑攻破这所由剑气所造的牢房，她挥剑攻向姜连生，顷刻之间，两人已过数招，姜连生的剑势狠又厉，是奔着杀死对方去的，对比之下，萧悦之心怀不忍，总是留有分寸。
她心下奇怪，二师兄的功力何时增强到这种境界了，她小心应对却也渐渐落了下风。
趁着她这一走神，姜连生一剑刺穿了她的左肩，萧悦之忍着痛，侧身一避，反手一剑，也刺穿了他的肩膀。
两人谁也没想着收手，拼着余力挥剑劈向对方，两兵器相接，发出铮铮剑鸣。剑气使人各退了几步。
萧悦之正要起身再战，余光瞥见远处行来一人，一身鲜艳的红衣，腰上一把金刀，这天她没有披红纱，金发随意散在肩上，说不出的美艳张扬。
是乐渺心。
她见到萧悦之只开口说了四个字。
“你不该来。”
听到此话，萧悦之目光沉了沉，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乐师妹大概与二师兄是一起的。
“乐师妹，为何？”
这一天，她一直在问为何，明明是相处了这么多久的朋友，为何一个个都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了。
乐渺心没有回答，另一边的姜连生道：“我来告诉你为何！”
攻击来得突然，萧悦之没有任何防备，眼看着要落到她身上，蓦地她的面前出现一个人替她挡下了一切。
“师姐！”
萧悦之将人抱在怀里，伸手去捂那道伤口，鲜血从她指缝渗出，怎么捂都无济于事。
刺目的红灼伤了她的眼睛。
“师姐，你撑一会，我们下山，我们去找覃暄，去找风起道长，他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颜君棠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但临死前她有想说的话要告诉这个小师妹，告诉这个相识一年多的朋友。
她缓缓举起手，蘸着血，一字一字写着，小、心、师……
只有三个字，明明只有三个字，却好像用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她还想写最后一个字，但她没力气了。
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的手一下垂了下来。
“师姐！”
姜连生冷眼看着这一切，将剑对准乐渺心：“轮到你了。”
乐渺心勾了勾嘴角。
“笑什么？”姜连生气恼，一挥剑便是极致剑招。
乐渺心却是躲都没躲，甚至没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看了一眼，那些攻击自动消散。
“怎会！”
姜连生又发了几下剑招，然而对乐渺心毫无用处，乐渺心右手一抬便掐他的脖子上。
“真不明白，你怎会认为你能赢得过我？凭你这平平无奇的资质还是从别人那吸食而来的功力？”
“背叛我，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她手上力道加重，姜连生不断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他的眼睛凸起，满是不甘，眼看着将要断气，一群弟子自外飞来，嘴里喊着“邪魔受死！”
一道道剑光袭来，乐渺心想也没想，将手里的姜连生扔向他们。
登时，萧悦之眼前爆开了一片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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