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杏儿此话一出，镇国公立时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祖父知道，你还是怪祖父当年没保护好你，以后有祖父和哥哥们在，一定不会再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宋大也劝道：“妹妹，祖父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他也很不容易，你心里有怨我不怪你，我们是一家人，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不好。”顾杏儿神思刚刚清醒，那个五岁就叱咤乡野五里村的顾杏儿刚刚冒头，全然是凭本能在说这些话，“你们欠我的，我记住了，我会一一讨回来。镇国公府……也该到头了。”
宋家三兄弟的妹声一片戛然而止。
终是由宋三打破沉寂：“我知道，都是宋紫婉害的！妹妹，你别担心，我们这就把她逐出府去，她本来就不配待在我们镇国公府！没有她在，我们一家人就能——”
“宋紫婉我要带走，她害的是我，那就该由我来处置。”顾杏儿随手夺过一个下人拿着的长棍，往地面上重重一杵，上前拎起宋紫婉就往外面走。
宋紫婉：弱小，无助，但不敢说话。
宋家四人在身后一片哭喊，却是没有拦她。
左牵活人右擎武器，顾杏儿走过长长深宅路，那长久的失神才终于过去。
她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像个旁观者，看着另一个人替自己走过前半生，做下那些悔之晚矣的决定。
镇国公府门口，洛夫人派来的马车在候她。
顾杏儿一愣。若她“原谅”宋家那些人，那今晚势必是会留在镇国公府的。洛夫人此举，倒像是一早便料到，她定会离开。
她上了马车，当然也没把宋紫婉忘掉。
宋紫婉挽着双髻，马车跑起来，脑袋上的发髻一跳一跳的。她眼睛挤红了都没挤出眼泪，往车厢地板上扑通一跪，垂头呜呜道：“顾姑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给你当牛做马呜呜呜呜……”
“你家在哪？”顾杏儿问。
宋紫婉浑身一震，这回呜得真情实感一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不要怪罪我的家人……”
“你家在哪，我让明姨送你回去。”
明姨是车把式的称呼。
“你、你为何……你不怪我？”
顾杏儿捏几下鼻梁，她今天太疲惫，实在没有再重复一次问题的耐性。
“你为何不怪我？我对你做的事虽然比不上镇国公府那些人，但也是嘲笑过你，讽刺过你的，你凭什么不怪我？凭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宋紫婉话锋一转。
顾杏儿：？
“……你先起来。”
宋紫婉刚想站起来了，听她这么一说，又果断坐下：“凭什么你让我起来我就起来？我就不！我就要跪着！”
顾杏儿：“……”
很特别的思维方式。
宋紫婉这个人不太正常，主要是脑子不正常。
顾杏儿琢磨了下，试探着开口：“那你就一直跪着吧。”
宋紫婉腾地站起来坐下：“你做梦！让我跪着我就跪吗？告诉你，我宋紫婉也是有骨气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死你前面！”
……果然。
摸清楚她的脑回路，对话就方便多了。
“你虽然已经被赶出镇国公府，他们估计也不认你了，但你的姓氏改都改了，再改回去也不方便，以后就忘掉你的本姓，改姓宋吧。”
“你休想！我跟宋家再也没有联系了，才不要用那家人的姓氏，我肯定会改回——不对，我本来就姓宋，我没改过姓啊。差点骗我改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原来宋紫婉本来就姓宋，这倒是没想到。看来只要把户籍改回去就行，镇国公府的人没理由不配合。
顾杏儿放下心，下意识道：“那你自己回家——”
刚开了个头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停住，可惜宋紫婉反应更加迅速：“你别想轻易摆脱我！我偏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顾杏儿：“……”
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说话都没法正着说，很累啊！
宋紫婉还鼓着脸独自较劲，怒目而视展现自己绝不屈服的高傲灵魂，顾杏儿沉思片刻，忽然有了别的主意：“宋紫婉，你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就等着看镇国公府世代袭爵，钟鸣鼎食吧。”
“你！做！梦！”宋紫婉这一回叫得比前几次都大声，“我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你等着瞧吧，镇国公府，一定会败！”
顾杏儿扭过半边身子，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一转过身，笑容就无可控制地溢出来。
元和县。
张想发再次醒来之后，歪头就看见沈玳玳两眼瞪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一见她醒来，沈玳玳又倏地闭眼，张想发稍稍靠近些，就仿佛能看到沈玳玳微颤的睫毛。
“玳姐儿？”张想发轻唤她，“沈二姑娘？”
沈玳玳故作睡眼惺忪的神态，迟迟睁眼：“张姑娘？”
张想发伸手想去摸她的睫毛，抬胳膊受了阻碍，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被沈玳玳裹住，不由笑了。沈玳玳被张想发笑弄，脸渐渐红了，却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痴喃：“张姑娘，我怕你走了。”
沈玳玳不像奚檀萝那样称她响姐儿，也怕被人发现张想发的身份，鲜少提起她的真实名字，总是颇为正经地唤“张姑娘”。
张想发忽然觉得这是个很暧昧的称呼。
她不打算提那文本框的事，她只会告诉沈玳玳，把那一堆小说改统一了，世界就会完完全全变好，她也会永远留下。不过遗漏了些不太重要的东西，算不上欺骗，也无所谓隐瞒。
沈玳玳听她说了一遍那些瞧着大同小异、一看细节全都对不上的书，胳膊还横过她的腰，强行跟她手扣手。不消太久，沈玳玳便有了主意：“那些话本写的国号都不一样，金银铜钱虽都在用，但各定各的价格，着实紊乱，不妨就以张姑娘写的我朝作参照，将这些基本的规定个定式。”
张想发一下下地抚摸沈玳玳的手，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没来头冒了一句：“我们以后也往西方走走吧。”
带一群保镖走陆路，顺着丝绸之路走也行，海路就算了，感觉随时能翻船，不安全……
“张姑娘！”沈玳玳敲她脑壳。
“你说你说！”张想发往沈玳玳的怀里拱。
这个晚上依然很冷，她们盖了两叠被子，贴在对方身上取暖，两张脸上的肉团都捏成同一个形状。自然灾害的影响在渐渐淡去，疫灾已经在消除，天气本该进一步回暖，无奈时节已经到了深秋，厚袄刚脱下，就又要裹上。
寒露这日，元和县的城门终于打开。
扫去缠绵太久的病气，城里城外具是用尽全力在营造喜气氛围。沈玳玳终于见到沈琏，不过远远打了个照面，沈琏就又奔向另一个方向，忙别的事了。沈琏带给她们的信则由甄海献甄百户送来，沈玳玳谢过她，方才看见甄海献后面还跟了一人。
“云表姐？”沈玳玳认了一会儿才想起。
甄海献道：“沈将军命我护送云姑娘来沈二姑娘的住处。云姑娘救疫有功，在下深感钦佩。”
云熠站在后面，听到这话，笑容骤然僵住。
沈玳玳客气了几句，甄海献便当真开始认真讲述云熠在城里的事迹，不偏不倚，诚恳公允，引得周边看热闹的人阵阵惊叹，都道云姑娘真是个上好的人。
又是这样。
云熠手脚冰冷，分明站在太阳底下，却仿佛藏在阴影里，被甄海献的坦荡刺痛双眼。甄海献越正直，越阳光，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太渺小，越发觉得自己的前世今生都活得大错特错，更加承担不起那些因为甄海献而出现的称赞。
但自己连谦虚、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她面上的恍惚太过明显，张想发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她见过云熠几回，这几回对云熠的印象让她很轻易地想起金手指里见到过的一本书。
云熠是沈玳玳的表姐，那就也是她的表姐，张想发总归是盼着她好的。
也许说出来会对云熠比较好？
张想发得了沈玳玳的支持，当晚就立刻行动。在晚食之后、云熠坐在院里看月亮发愣时，张想发悄悄站到她旁边，有意无意地说了句：“云姑娘，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话本。”
云熠噢了声，没什么反应。
“尤其是你和甄姑娘，是在同一个话本里。”
这回云熠听到关键词，转脸看着张想发笑了：“若真是个话本，甄姑娘的确像是主角。”
张想发以为她没信，正想着怎么拐弯抹角暗示一下，却又见云熠望向天空，声音飘散在夜空里，每一句都是星星的回响。
“那我会是谁呢？”
“大概是那个频频对主角下黑手，哪怕主角对自己好、也无法坦诚接受的反派吧。”
“创造我的人，应该很讨厌我吧……”
“不！”张想发终于打断她，“这是你的故事，你才是这个话本的主角。”
不是励志鸡汤啊，云熠真的是她那个故事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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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云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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